“人和妖,其实未必不能在一起……”
放下书信,黄獾满脑子就回荡着这么一句话。
他此刻终于明白,为什么自己在回到蛇王山之后,就一直在心底有种隐隐的失落了。
在人类世界混迹的一年时间,终究还是对他产生了很大影响,那不仅是一段不可磨灭的记忆,更有自己心底深处不愿忘记的人!
对正太,毫无疑问,獾哥当成弟弟来关心的,但可人儿呢?自己对这个人类女孩究竟是怎么样的一种感觉?
黄獾不由得仔细回想……
从自己当初从第一次见到可人儿,便被先道体那诱惑至极的气息吸引,那时的自己,口水险些都要止不住,心中只想一口吞掉这个瓷娃娃一样的女孩;
后来渐渐熟悉,吃人的念头慢慢没了,反而总被正太和可人儿“欢哥欢哥”的叫,听起来和家里崽子们叫自己“獾哥”一样亲切,再加上两个家伙也无条件信任自己,黄獾渐渐也开始把对方当成了真正弟弟妹妹一样关心;
再到后来,一群应劫才入世磨练,可人儿作为资最强一个,被迫压抑自己的本心,一心扑在修炼上,对他的称呼也从欢哥变成了直呼其名……那段时间,他们的关系反而有些疏离了。
直到火焰山一战,可人儿用血魔太极阵把所有灵根资质转移给了正太,才总算卸下了心头的重担。当她被黄獾从血池中拦腰抱出,面色苍白、虚弱无力的重新叫出“欢哥”两个字时,那是第一次獾哥对这个人类女孩产生了一种名为疼惜的情绪!
从那一刻起,自己对她的感情似乎就不那么纯粹了……
更别,后来的谷鹊宗之战中,自己还亲手打碎了可人儿的仙田,害她原本依靠仙力反哺还能维持十几年的寿命,一下子缩短到只剩一两年!黄獾心中其实是有愧的,只是他自己也没有办法改变这一切,只能在返回蛇王山之后,一直逼自己不去想人类世界的事情!
白了,就是潜意识的逃避!
这一刻,黄獾忽然明白,要偏见,自己又何尝完全抛开了偏见的桎梏呢?
和谷鹊宗决裂之后,自己就在心里竖起了一道高高的城墙,没事的时候也从来不让自己去想人类世界的事情。明明知道可人儿很可能就陪着父母,住在蛇王山下不远处的白水村,自己却从来没去探望过她一次!
他甚至告诉自己,人妖殊途,从此世上只有獾哥,不会再有“欢哥”。
其实这不也是偏见吗?
人类中有好人和坏人,妖族中亦有灵妖和血妖,可人儿尚能放下偏见接纳自己,自己又为何始终要始终纠结于身份的问题?
从此往后,世上只有亲善和仇敌的区分,只有我喜欢的和我讨厌的,是人也好,是妖也罢,都是一样!
这一刻,黄獾的眼睛灼灼发亮,似乎终于想明白了自己的内心,念头一下子通畅无比!
“这丫头,不让我去看她,只怕也是不想耽误我吧……”黄獾心中一动,忽然想到了自己对阿朵的拒绝,之所以不答应先成婚,不也是怕耽误了阿朵么?
感情这东西,如果付不起责任,还不如不要开始。作为一个可能马上要离开蛇王山、终阿朵的一生都可能再也见不到的妖,有什么资格成为她的夫君?
可人儿大概也是一样的想法,一个命不久矣的凡人女孩,又怎么可以……
“这辈子唯一的遗憾么?这你可就错了。”黄獾忽然笑了,轻声自语起来,“我不会让它成为你的遗憾的,在你最后的这段日子里,我会去陪着你。嗯……等大王回来,我就去山下找你。”
他这话是发自真心……到时候就算蛇女王答应让吞圣祖带自己走,自己也一样会提出这个要求!吞圣祖既然等得起一个月,在他的全力抗争之下,相信也不至于不能多等一段时间。
可人儿的寿命已经所剩无几了,这段时间不会很长。
黄獾心中甚至升起一丝希望,吞圣祖作为从数万年前的旷世之战活到现在的老怪物,眼界比蛇女王不知高了多少倍,或许连蛇女王都觉得棘手无比的先之气的问题,吞圣祖有办法解决呢?
……
时间很快就过去了三。
这一中午,蛇王山主峰上繁花似锦、妖声鼎沸,因为蛇女王……回来了!
魔王专门在蛇宫的大殿上准备了盛大无比的酒宴……这一她筹备很久了,就是为了用最盛大的仪式欢迎母亲的回归!摆满美食美酒的桌子,从大殿上一直摆到了外面的广场上,蛇王山的大妖族个个有份,集体庆贺。
蛇女王见到自己的女儿,居然已经化形了,而且已经能跑会跳会话,自然也很开心。
当然,地牢失守的事情,蛇女王已经通过三大统领的传讯得知了,但事已至此,她却也没有在女儿专门为自己准备的欢迎喜宴上多什么,而是款款落座,和蛇王山群妖同庆。
只是当酒过三巡,大家都吃得、庆贺得差不多了之后,一个身影却是主动走到了大殿中央,对着巨大岩石王座上面的蛇女王深深一礼。
这身影正是黄獾。
全场顿时都是一静!
能坐在大殿中吃喝的都是妖将,最低也是三大营的队长,对几前发生的地牢失守之事也都有所耳闻。此刻一看黄獾的架势,这些妖将们立刻都明白,黄獾是要主动请罪了!
“大王,三前,我释放了地牢中的人类囚犯,还不心放走了地牢深处的重罪囚犯,如今黄獾甘愿领罚。”黄獾微微低头,朗声道。
一群妖将都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
谁知那巨大的岩石王座上,一身黑色衣裙、赤脚的绝美女子,却半晌没有话,只是低头看着黄獾,不知在想什么。
大殿之中,落针可闻。
“母亲!”这时候,粉雕玉琢、头扎羊角辫的魔王忽然一脸着急的开口了,“獾哥爸爸他不是故意的,都是我不好,是我之前为了和他赌气,才弄成现在这个样子……你要怪就怪我吧!”
“呃?”黄獾微微抬头,有些傻眼的看向了魔王。
却是因为她刚才的称呼……
她叫自己什么?獾哥爸爸!
黄獾一瞬间都傻了,自己无数次叮嘱丫头不要在公开场合下乱叫,为啥?还不是为了防止传到蛇女王的耳朵里吗?可是这祖宗怎么偏偏在最关键的时候漏嘴了呢,前一刻还叫着母亲母亲,后一句就叫自己獾哥爸爸?
坑人也不是这么坑的啊喂,这什么意思啊!要知道魔王话都是跟自己学的,而自己从一开始就是知道巨蛋和蛇女王关系的,你这么叫,让大王怎么想啊……
果然,蛇女王露出了一丝古怪的神色,看了看粉雕玉琢的女儿,问道:“你刚才叫他什么?”
“完了完了,真不是我教的啊……”獾哥心中哀嚎。
“哎呀!”魔王似乎这才意识到漏嘴了,连忙两只手捂住了嘴巴,腮帮子鼓鼓,拨浪鼓似的一阵摇头,模样异常可爱!
蛇女王看了也忍不住嘴角露出一丝笑意,揉了揉她的脑袋,转而看向了黄獾,不过经过这么一打岔,气氛却也没那么凝重了。
众妖却没看到,丫头的眼睛悄悄眨了眨,露出几分得意。
蛇女王没有再追问称呼的问题,而是问道:“白风的事情先不……你先,你为什么要放走那些人类?”
“这……”黄獾稍微思索,最后还是决定直,“那人类当中,有一个是我在人类世界认识的人类朋友,我实在不能看着她被吃掉!而且其他人类……其他人其实也是无辜的,如果不是因为我,他们也不会被抓来。”
“听,是你要抓这些人类,在酒宴上作为美食献给我的?也是你坚决不肯释放他们的?”蛇女王忽然又转头问魔王。
“嗯……”魔王含糊不清的应了一声。
蛇女王微微摇头,重新看向黄獾:“那么,黄獾,你为什么不选择等我回来之后,将一切实情都告诉我,请我不要吃他们呢?”
“呃。”黄獾听到这个问题也愣了一下!
其实他心中是有答案的,因为他冒不起这个险!只有魔王,自己还可以偷偷救人,可是等蛇女王回来,自己可就什么动作都做不了了,万一蛇女王坚持要吃怎么办?吃人在妖族当中可是很常见的。
何况蛇女王还是活了这么多年的妖王。
“你就这么笃定我会吃了他们?”蛇女王忽然露出一丝神秘的笑容,低头俯瞰黄獾,“我问你一个问题……你觉得,我是灵妖,还是血妖?”
黄獾愕然抬头,只看到蛇女王一双乌黑如寒潭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