投石车就位。
火油弹装备。
张辽眯着眼,看着阳平关上奔走宛如热锅上的蚂蚁一般的兵卒,神色平静。
当下战争,已经不是像十年前那样了。
张则,张元修,呵呵,须知道,时代变了。
说起来张辽也是较早的跟随着骠骑将军的高级将领,从并北到关中,然后又是一路征战到了现在,张辽对于这些年来的战争的变化,尤为感触深刻。
马鞍马镫马蹄铁,加强了骑兵的战斗和长驱的能力。战力就不说了,单说是机动性,新装备使得骑兵可以通行原本难行的地方,不再畏惧碎石会割伤马蹄,也不用太担心长途奔跑对于马蹄的磨损,只要战马体力跟得上,骑兵有了高桥马鞍之后持久力得到增强,也更加的舒适,从西域一路跑到青州,也不再是不可能的事情。
兵卒将校的战甲兵刃,提升了人员的生存性和战斗力。冶炼和锻打的技术提升,使得全钢铠甲不再是梦想,更加坚固且带有韧性的钢片代替了原本大汉制式的铸铁片,可以更薄,也就更轻,却更加的坚韧。
就像是张辽当下穿着的铠甲一样,虽然外表看起来黑黝黝平淡无奇,但是其内部的支撑体系还可以将原本加在肩膀的重量转移一部分到了腰间,降低了重心的同时,使得张辽可以在马背上更稳,也使得张辽在战斗当中的疲惫积累程度进一步的下降,可以维持更长的搏杀时间……
还有后勤储备,携带干粮等等。
还有像是这些投石车,火油弹。
还有骠骑将军说下一步可能会小规模列装的火炮……
这一切的一切,都源于骠骑将军斐潜。
曾几何时,张辽也有担心过骠骑将军斐潜会不会像是董卓一样,像是吕布一样,像是之前在关中掌权的那些人一样,在巅峰的权柄面前沉迷,然后便是一路下滑,最终惶惶而败,势力四散迸裂。
但是现在看来,这样的担心似乎是多余的。
因为骠骑将军斐潜真的就像是深渊大海一般,时时刻刻都有层出不穷的东西冒出来,而这些东西成为了现实的时候,便是呈现出无与伦比,甚至改变了原本所有的形态的力量!
至于汉中张则,仅一井底之蛙尔,竟敢与主公呱噪?
张辽缓缓的举起手,高呼出声,大汉万胜!骠骑万胜!
旋即更多的人,整个兵阵的兵卒都在跟着一同呼喝起来,大汉万胜!骠骑万胜!
在响彻天地的呼喝之声当中,张辽挥动了手臂,下令投石车进行攻击!
当硕大的火球腾空而起,然后砸在了阳平关上的时候,无论这些张氏兵卒之前夸耀自己多么的武勇,多么的强悍,但是在真的见到火神的咆哮的时候,依旧难免从内心的深处发出最为恐惧的嘶吼!
实际上来说,张辽的这些投石车,并不是最为完美的状态,毕竟临时打造出来的,总归是有这个或是那个的问题,但是些许的公差只是减少了射程,失去了准头,但是燃烧的威力并非由投石车所决定的,而是由火油赋予的,因此攻击的强度依旧很可观。
虽然说火油并不会直接将阳平关的砖石城体直接烧垮塌,但是阳平关上除了那些砖石之外的木结构就到了霉,比如硕大的阳平关上的门牌楼,沾染上了,便是火焰熊熊,若是被带着燃烧起来,更是蔓延开来,加上秋冬干燥,简直就是炼狱一般!
多少次的战阵厮杀汉,都未必能够镇静的面对火海,更不用说在阳平关上的这些相对来说是比较一般的张氏兵卒了,几乎在大火燃烧起来的同时,就陷入了难以控制的混乱和恐惧之中,疯狂的到处乱跑,甚至是不管不顾的朝着城墙下就跳!
还有往阳平关外面跳的……
不到十枚的火油石弹之下,直接或是间接的吞噬的人命,甚至超过了平常一个整天的战争!
在张凯眼中,便是这一个宛如炼狱一般的场景。
在蒸腾而起的火焰,摇曳不定的空气当中,阳平关外的那些骠骑人马,静静的,就像是在地狱里面出来的黑骑兵,等待着收割生命……
张凯发出了恐惧的嚎叫声,然后发现他的叫声淹没在了阳平关上下的惨叫声当中,显得那么的薄弱且苍白。
这就是骠骑人马的威力,这就是全新的战争!
自己能怎么办?
除了在这里白白被烧,被打之外,亦或是就此冲出城去,和张辽一决生死!
叔啊……
张凯蜷缩在了城垛之下,看着周边一个个的兵卒在火海里面翻滚,然后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最终变成了一块块抽搐的焦炭,叔啊,你都干了些哈啊……
……(╥╯^╰╥)……
在距离阳平关极远的一处无名山上,几个氐人正在眺望着阳平关的方向。
从这里是根本看不见阳平关的具体情况的,即便是天气晴朗,视野清晰得不得了,阳平关也就像是指甲大的一块石头一样,而关上关下的人则是比沙粒还小,根本分不清楚谁是谁。
至于为什么只能在这么远的距离上观察,那就要问这一段时间的张辽的斥候了……
然而阳平关上这么大的火,以及燃烧起来的黑烟,便是明明白白的告诉给了这几个氐人一个明确的信息!
打起来了!
而且打的很惨烈,说不定猪脑壳都打出了狗脑浆了!
几个氐人相互看了一眼,然后便是兴高采烈的往山下跑,要将这个消息带给雷氏七兄弟……
雷氏七兄弟,实际上有十个人,这是常识。
因为氐人喜欢七这个数字,认为这个数字有神奇无比的力量。
雷氏七兄弟因为血脉比较相近,年岁相仿,所以部落便是联盟为一体,成为了氐人当中第三个较为强大的群落,并且也有争夺氐人王位置的心思。
在这一次的战斗当中,雷氏七兄弟的任务,就是对付张辽……
打得好!让他们继续打……
七兄弟之一的雷宗披着一件略微显得有些破旧的皮袍,微微眯着眼往阳平关的方向看。似乎想要透过山体,看见阳平关的那惨烈的战况,等到他们打得精疲力尽的时候,才是我们动手的最佳的时候……
攻城战,向来就是血肉磨盘。
这一点但凡有些军事经验的人都清楚,雷氏七兄弟也不例外。
雷翰蹲坐在一旁,附和了一声,然后皱着眉头说道:对了,我听说楠兄弟……去阴平的时候中了埋伏?死伤惨重?
嗯?雷宗回过头来,上下看了看雷翰,你听谁说的?
雷翰嘿了一声,这还要谁说?瞒也瞒不住……我就只是好奇,什么事情引得雷楠要去走阴平……还中了埋伏……
雷宗缓缓的呼出一口气,然后在雷翰边上蹲坐下来,说道:这事情……就说来话长了……
雷宗又是嘿了一声,什么长不长的,八成是雷铜叫他去的罢?傻不傻啊,还跟着雷铜那小子跑……我说,该不会是雷铜那小子卖了他罢?
雷翰看了看雷宗,似乎是在说你都知道了还问,过了片刻之后便是摇了摇头说道:应该不至于……
什么不至于,雷铜那小子,原本就是个腌臜货!早些年为了那什么跟了那个姓刘的,然后呢?然后又怎样了?雷宗抓了一把身边的枯草,然后将草根掐了掐,就那么扔嘴里,带着些沙土咬着,然后呸出一口灰黑的混合唾沫,骂道,废物!害死了我们多少人!
只不过不知道雷宗是骂雷铜,还是雷楠,亦或是两者都有。
阴平道一般没人走,因为那边太容易被埋伏了。
雷翰张了张嘴,似乎想要说一些什么,但是很快的又摇了摇头,说道:等楠兄弟回来之后自己说罢……
嗯。雷宗点了点头,
总而言之一句话,雷楠大体上是想要去占什么便宜,但是没想到半道上被人埋伏,差点连自己都完蛋。
这样的事情也自然需要雷楠自己来给兄弟们一个交代,若是交代得不够清楚,亦或是又有什么新的问题,说不得雷氏七兄弟就变成了九个人。
那谁谁,再去几个人到山头上去看着!雷宗高声吩咐道,还有,去杀两只羊!拿两只羊腿过来,其余的大伙儿分了!要庆祝一下!该死的汉人,终于自己和自己打起来了!胜利一定是属于我们!
哦哦哦……
氐人欢呼起来,似乎都觉得胜利就在眼前。
……?|·?·|?*?|·?·|?*……
觉得胜利就在眼前的,还有咬着魏延屁股不放的张潇。
上庸被袭击,不管怎么开解,怎么推脱,亦或是怎么撒混打滚的耍无赖,张潇的责任都是最大,而现在,张潇就必须负责将原本就应该早就堵上的缺口封住!
上庸被围,汉中告急!
百余里的路,一路追着魏延的踪迹而来,体力消耗不小,虽然没有到什么骨软筋酥的程度,但是许多人都是一身泥尘,气喘吁吁。
原因很简单,若是上庸被攻陷,那么几乎等同于失去了一条腿!
到那个时候,只有一条腿的汉中张氏,还能站多久?
从沿途的留下的痕迹来看,还有从一些村寨的民夫口中得到的破碎零散的信息,张潇大体上勾勒出了一个魏延行动的概况。
原来这些时日,魏延几乎就是在他的周边不断的游弋!
这让张潇他感觉到了异常的愤怒,并且也感觉到了一丝恐惧。
忽然时间,前方的队列忽然停了下来,张潇猛然心中一跳,便是立刻向前,跟在他周边的护卫也是凛然,紧紧的护卫在其侧。
张潇走的很小心,将队伍分成了三个部分,前锋负责哨探,还有后阵也在勘察周边的情况,毕竟面对的是魏延,稍有不慎就可能出现不可挽救的严重后果。
报!
前方的先锋传令兵跑了过来,遇到了些乡民……
呼……张潇微微呼出一口气,然后想了想,传过来!某要当面询问。
兵卒应答一声,转身下令,传过来!都将手举起来!举高!稍有异动,小心性命!
不多时,就见到了一大群的百姓,老弱妇孺都有,人人都是满脸的疲惫之色,身上也有包裹等物,俨然就是难民逃亡之中的形态。
从哪里逃来的?可有见到其他人马?张潇劈面就问。
一名老者似乎算是公推的话事人,在前拱手而答道:好叫将军得知,我们都是上庸周边的村寨的……前些日就逃出来了,没想到在这里遇到了将军……
上庸……上庸如何了?张潇追问道。
小老儿不知道……老者说道,小老儿原本是要被……要到上庸城的,后来骠骑的兵马来了,四处一片慌乱,就只能是挣扎着逃出来……
张潇默然片刻,他忽然意识到这些人也是受害者。不过既然魏延显现出了身形,又可以确定是在上庸,那么就说明他追逐的路线是正确的。
张潇脸色铁青,又问了一句:你们来时,见着骠骑人马了么?前方有个红谷军寨,可有什么变化?
老者苦笑道:小老儿是没见到,只是有些听闻说有人见到……我们也不敢停……至于红谷军寨,小老儿也没敢靠近,旗号什么的好像也有挂着,远远的没见到什么异常……
张潇点了点头。
这是很正常的反应,流民是等级最低的,说不得随时都有可能会被拉壮丁,然后被人劫掠,远远的绕开是正常的反应。
张潇回头看了看,然后对自己的护卫说道:算了,不用壮丁了,多张嘴多费军粮……让他们都滚蛋!
若是平常,或许张潇也会起些什么其他的心思,但是当下眼见着就要迎战魏延,对于这些流民也就根本不想要多做什么理会了。
大队的兵马,也没有去管这群惊惶不定的难民,径直向前,在山势沟壑绵延之间前行,不多时就到了一处河谷之侧。
张潇举首前望,见河谷对岸便有一个军寨,立在前方道路之侧。
正常来书,这个红土河谷的军寨,是有一个完备的防御体系的,什么烽堠寨堡原本也是应该俱全,但是年久失修,再加上张则把持汉中的时候,都是忙着自家摄取权柄利益,哪顾得这些小军寨的日常修缮?
因此眼前的这个小军寨破败不堪,也就成为了一种必然。
张潇不知道为什么,忽然有一种被什么盯上了的感觉,打了一个哆嗦,然后四下而望,又没有看见什么。
原本应该高高矗立的烽堠早就废弃,想必也没有了可以提供狼烟的篝火,纵然主寨寨墙还甚是巍峨,那也只能远观而已。真到近前,也能看到主寨寨墙破口不少,有些豁口大的,只怕三两个军汉并肩,都能走得进去。
红谷军寨周边甚至还有些开垦出来的田地,当然现在都是已经收割完毕,在军寨远处的山那头,似乎还有一个烧砖的窑洞,似乎也算是这个军寨的副产。
张潇等人终于风尘仆仆到了军寨之前,看到的就是这一副平和景象。寨墙上还飘扬着张氏兵卒的旗号,有气无力的在空中有一搭没一搭的飘动着,在寨墙之上,依稀还有几个人影,或坐或站,闲散惰怠的模样,即便是隔着这么远,都能看得出来。
之前流民奔走,这些人竟然没发现?
亦或是魏延也没有从这里经过,所以这些家伙到现在还能幸存下来?
有些不对劲……
张潇皱着眉头说道。
虽然说张潇等人算不上多么庞大规模的大军,但是这样一路而来的烟尘也足以区别一般的流民,而军寨之中依旧是这么懒散的样子,似乎一点都没有看见什么异常?
来人!去一个小队,探探虚实!
张潇吩咐道,然后补充了一句,带上盾牌!
手下一个队率应了一声,然后将盾牌提在了面前,招呼着十几个兵卒便是沿着河谷的山道望上。
列阵,戒备!
张潇呼喝着,然后盯着河谷军寨。
忽然之间,就在队率带着十几个兵卒逼近了军寨的时候,军寨上方忽然冒出了数十人影,持弓便是朝着下方怒射而出!
军寨寨墙之上,原本张氏的军旗也被放倒,重新竖立而起的便是三色战旗,还有一杆征蜀将军的旗帜在空中肆意飞舞!
一时之间,不管是荒废的烽堠台,还是在军寨后面的那些房屋窑洞之中,顿时涌出了不少骠骑兵卒的身影,都是装备齐全,在太阳的光照之下,甚至都能看见在他们甲胄之中的那些血迹和刀枪战痕!
气势虽然磅礴,但是人数明显不多。
张潇在吓了一跳之后,反应了过来,迅速估算了一下,然后发现在军寨这里的骠骑兵卒竟然只有三四百左右!
只有三四百!
三四百!
这是一个机会,还是一个陷阱?
红河水不多也不少,没过脚踝,慢腾腾的流淌着。
时至冬日,若是上游蓄水,现在应该是绝流了……
而且水流也没见浑浊,说明没有泥沙混杂其中。
红河,没有危险。
四野一片安静,没有任何的烟尘,也没有看到什么旗帜。
周边可视范围之内似乎也没有异常……
望着在军寨寨墙之上露出身影的魏延,张潇心中冒出了新仇旧恨,就像是潮水一般的翻卷着,涌动而来!
魏延魏文长!
张潇咬着牙,即便是陷阱,这么多人涌上去,也给踏得粉碎!
终于是抓住你了!发出号令,让后军赶上来!某便是要在此处,斩了此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