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渔阳鼙鼓动地来(2)

类别:文学名著 作者:孙晓 本章:第四章 渔阳鼙鼓动地来(2)

    两军士气高昂,杀声震天,正激战间,忽听西方传来巨响,双方众人心惊之下,急忙转头去望,但见远处烟尘弥漫,轰隆隆、轰隆隆之声不绝于耳,似有无数军马向山脚行来。

    怒苍山众人心下一惊,颤声都问:quot;朝廷还有援军?quot;这厢江翼自是大喜过望,想来兄长知道战况紧急,这才派人过来驰援。唤来手下,问道:quot;是哪路军马赶来助阵?可是玉门关守军?quot;众将面色茫然,却无一人知晓。

    蹄声隆隆,溅起无数泥尘,两方人马停下手来,各自退开,只想见识来者是何方神圣。

    此时秦仲海、李铁衫等人身上都中了十余只箭,满身鲜血,言二娘、哈不二等人早已昏晕,只给郝震湘、常雪恨、解滔等人保在军马中。远处马蹄声仍旧隆隆不断,一步步地向前行近,秦仲海等人面色惨白,都知朝廷援军一到,众人都要成了阶下之囚。

    ※※※

    李铁衫见己方人马士气松动,恐怕不耐久战,忙奔到陆孤瞻身边,低声便问:quot;怎么样?咱们可要退回去?quot;情势紧张,倘若朝廷再有援军赶来,任凭三千兵马再勇猛十倍,只要时候一久,也绝无幸存之理,李铁衫久在战阵,自知厉害,便来询问陆孤瞻的意思。

    陆孤瞻微微一笑,从马背行囊取出两只兵刃,跟着向李铁衫望了一眼。李铁衫大喜,道:quot;他也来了?quot;陆孤瞻淡淡地道:quot;我与他约定了,看两人谁先回山,这老家伙晚我一步,实在该罚。quot;其余众将听了二人的对答,却只一头雾水,十分摸不清底细。

    漫天烟尘之中,蹄声飞动,万马奔腾,大地几给震破一般,大军已在眼前。猛听一声粗豪之极的呼喊:quot;加里拉歪歪儿!quot;

    秦仲海心下一醒:quot;加里拉歪歪儿?这话好熟,我在哪儿听过?quot;他眺头去看,只见远处大军奔来,当前一骑坐着一名威武大将,这人紫面长须,手提十二尺大马刀,秦仲海立时醒起,此人素有万夫不当之勇,正是当年与他决战西域,号称帖木儿汗国第一勇士的煞金!

    煞金仰天高歌,神态豪壮,背后军马漫山遍野,个个赤裸上身,披头散发,竟都是西域汗国的番兵。

    这煞金向来是可汗身边倚重的大将,不知何以现身中原,秦仲海惊道:quot;这不是煞金么!他怎么来了?quot;江翼也是大惊失色,道:quot;这是怎么回事?哪来的一群蛮子?quot;朝廷众将惊疑不定,数十名传令在参谋间奔来跑去,人人都在相互打探番兵的来历。

    ※※※

    战场静默无声,只闻煞金一人的豪放笑声,李铁衫心生感应,登也哈哈大笑,提声道:quot;老小子!你终于来啦!quot;怒苍众人面色茫然:quot;什么他也来了?这番将究竟是谁?quot;

    煞金重重一哼,撕裂上衣,露出背后的一只猛虎,那虎额上却刺了个quot;北quot;字。便在此时,两名番兵手持大招,纵马奔出,左首那面弯弯曲曲地写着番文,见是quot;帖木儿第一武勇御赐战名煞金quot;,另一面以汉文写着:quot;怒苍山五虎上将气冲塞北石刚quot;。秦仲海猛地醒觉,心道:quot;他妈的!原来他便是quot;气冲塞北quot;,无怪那日他见了我背上的刺花,立时便放我一条生路。quot;

    正想间,只听煞金大声狂啸:quot;奸臣!你们下手害死大都督,逼得我投降番邦,隐姓埋名二十年,这番恩德,今日我要好好报答!quot;

    陶清、止观等人虽然重伤垂危,此时见了煞金归来,无不又悲又喜,敌军阵营中见了这等态势,却是军心大乱。颤声都道:quot;怎会这样?哪来这许多反贼?quot;

    煞金仰天大吼,举手狂挥,以番话喝道:quot;勇士们!上前杀蛮子!quot;

    这厢陆孤瞻提声呼应:quot;双龙寨的弟兄们,大家并肩杀敌!别输给西域来的朋友!quot;郝震湘、常雪恨、解滔等人同声答应,三千兵马立时转向,直往朝廷大军杀去。

    两方人马急于相会,煞金远远叫道:quot;老陆啊!我迟到片刻,这回较量可输给你啦。quot;陆孤瞻取出了双刃,奋力扔出,连过数十丈,直从万军头上穿过,只听他大声道:quot;甭说这许多,咱们第二回较量,看谁先杀了姓江的奸臣!quot;煞金接过双刀,先是一愣,跟着放声狂笑:quot;连子母阴阳刃都取了回来!老陆啊老陆,我可受不起你这个大人情啊!quot;

    说话间,秦仲海与李铁衫早已杀入敌阵,煞金不愿坠后,他将双刀悬挂腰间,嘿地一声,马刀抖开,已然幻化为一只刀索,跟着拍马疾驰,向前厮杀。

    ※※※

    轰隆隆、轰隆隆,蹄声震地而来,数万番兵如鬼如魅,朝江翼主力冲去。安道京吓得面无人色,颤声道:quot;反了,全反了!好一群贼子,居然通番卖国!quot;众将见是帖木儿汗国的大将到来,也都震惊不已,一时不知该如何抵挡。

    秦仲海当先冲出,左路郝震湘、常雪恨护驾,右路李铁衫、解滔随行,煞金与陆孤瞻两人分从东西两翼包抄,六员猛将轮番冲击,番兵番将又是凶残毒辣,三万番军杀来,江翼如何守他得住?霎时溃不成军。

    一名将领上前秉道:quot;番兵势大,咱们先退向虎牢关,再向朝廷求援!quot;江翼扼腕长叹,摇头道:quot;不得已。大家撤军吧!quot;当下急急带着安道京、巩正仪,三人携着千余名亲兵,率先走了。萨魔又惊又怒,不知该当如何,只得朝小径逃窜。众将见主帅离去,自然无心恋战,纷纷叫道:quot;全军转进,开抵虎牢关!quot;

    朝廷军马仓促后撤,虽不至丢盔弃甲,却也颇见仓皇,秦仲海等人纷纷追出,剩余将领不敢顽抗,急急驾马逃离。众人随番军追出三十里,又斩杀了千名官军,兀觉不足,只想一路打向北京,才能一吐心中怨气。

    待得鸣金收兵时,已是黄昏时分,秦仲海等人清点战果,一共斩杀敌将二十余名,俘虏官军四千,道上斩获财物兵甲无数。

    近二十年来,怒苍山首次与朝廷开战,原本山寨覆灭在即,但侥天之幸,凭借着两员大将及时来归,终于扭转乾坤,一举重创朝廷主力。李铁衫、项天寿等老将多年辛酸,眼见此役战果如此辉煌,山寨复兴终于在即,各人心中激荡,无不大为振奋。

    ※※※

    众人回到山寨,只见己方死伤也甚惨重,言二娘、止观、欧阳勇、哈不二、陶清等人尽皆重伤,秦仲海、李铁衫、项天寿等人也中了十来只箭。秦仲海望着东北两名上将,叹道:quot;若无诸位及时来救,只怕我们真要覆灭在此了。quot;

    陆孤瞻与煞金相视一笑,都道:quot;此乃份内之事,将军又何必见外?quot;

    李铁衫问向石陆二人,道:quot;你二人离山已久,一向不见踪影,怎会这般巧,恰好赶到此地?quot;陆孤瞻微微一笑,取出一封书信,道:quot;九州剑王亲笔来信,说怒苍山重起大业,要天下离散兄弟回山听命,陆某身为座下五虎大将之一,闻得剑王召唤,岂能不至?quot;

    李铁衫向与方子敬交好,听了这话,登时击掌赞叹:quot;好啊!果来是剑王的精心安排!quot;

    陆孤瞻事业非小,在江东也算赫赫有名的人物,秦仲海若要求他入伙,自不免大费周章,但若由方子敬出面邀约,却远较秦仲海出面管用。秦仲海想起师父照护的恩情,心中更是感激万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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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众人说笑几句,只听煞金叹了口气,忽道:quot;这些家常闲话,过些时候再说吧。咱们先来安顿大都督吧。quot;众人听他要安顿秦霸先,心下都是一奇,陆孤瞻却点了点头,叹道:quot;你把大都督请回来了?quot;

    煞金命人捧上一个石瓮,道:quot;秦将军,当年令尊兵败神鬼亭,终于自尽身亡。此番我等再起山寨,便不能任他曝尸荒野,这便是他的骨灰。quot;说着便将骨灰坛子交了过去。

    秦仲海抱着父亲的骨灰,一时神情凝重,也不知该说什么。陆孤瞻神色黯然,叹道:quot;朝廷残忍,你父亲无法葬回中原,过去咱们只能在关外树下祭拜他。现下怒苍烽火再起,咱们定须将他迎回本山,好生供奉。quot;

    煞金更不打话,引着众人,便往烽火台去了。

    众人站上峰顶,眺望山下的大千世界,煞金拍着秦仲海的肩头,道:quot;你父亲往日喜欢在这儿沉思事情,咱们便把他供在这儿吧。quot;他接过骨灰坛,将秦霸先的骨灰供在山顶最高处,让这位一代豪杰得以瞭望山河,永世庇佑自己一手创立的山寨。

    秦仲海跪倒在地,焚香祭天,祝祷道:quot;上天垂怜,今日怒苍弟兄得以杀退奸臣,兴复大业。自今尔后,本山弟兄秉持天意,诛奸杀佞,除恶移暴,将百姓从昏君奸臣的手中解救出来!爹爹天上有灵,定要护佑吾寨弟兄,成此大业!quot;说着叩首不已,众人也随他拜了三拜,这才站起。

    秦仲海手持火把,点起了狼烟,他望着熊熊烈焰,想起父兄血仇,内心也如怒火腾烧,直冲天界三千丈。狂风吹起,将他额上乱发拂开,霎时露出了血红的quot;罪quot;字,更显得他满面怒容,神情极是肃杀。

    ※※※

    怒苍山一举重创朝廷五万兵马,旗开得胜,这几日自是士气大振。此时山寨兵强马壮,已非当日寂寥一片的窘境。以兵力而论,有了煞金的三万子弟兵,再加陆孤瞻的几千人马,朝廷若要贸然来攻,凭着山上天险,大军居高临下,若无名将出马、十万大军合围,决计奈何不了他们。

    局面稍定,诸大首领一面安顿新入伙的好汉,一面疗养伤者。山上多了许多弟兄,不免要大兴土木,所幸怒苍山占地辽阔,基业庞大,稍事整顿,驻营居处自也不虞匮乏。连着几日赶工,众人已将大殿清理出来。

    这日风和日丽,恰逢黄道吉日,止观建请秦仲海开办酒宴,替众好汉接风洗尘。秦仲海每日里只想喝酒,一听此言,登时大喜,便命陶清、哈不二安排宴席。

    哈不二精于烹调,陶清善于经理,有这两人整治酒席,再加双龙寨与番军原有的百来名火头,办起事来自然俐落无比,众人杀猪宰羊,不过一日时光,便治了千桌酒席出来。

    是夜众人欢聚一堂,怒苍山诸多老人数十年不见,各自交杯畅饮,述往忆旧。言二娘虽然有伤,但大宴难得,便也让秦仲海扶了出来,与一众老将见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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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年山寨毁后,石刚便下落不明,没想居然成了西域第一武勇的quot;煞金quot;。众人心中好奇,均想知道别后情事。石刚听众人问起,登时叹道:quot;此事说来话长了。唉……若非少主重起山寨,我此生也不知能否再回中原……quot;秦仲海流氓一个,什么时候当过少爷了?听石刚又以quot;少主quot;二字称呼自己,不免有些扭捏,想要他改个称呼,却又不知如何说话方是妥当,一时只是咳嗽连连。

    项天寿问道:quot;早些听陆爷说了,他是接到剑王的传书,这才及时回山,您此番回归中土,莫非也是接到方老师的信么?quot;石刚嘿嘿一笑,道:quot;小子,把你衣衫解下来吧!quot;

    秦仲海点了点头,当即脱下上身,露出背后狰狞的刺花。陆孤瞻见了上头的图文,登时颔首道:quot;方老师信上所言果然是真!霸先公真有后人在这世上。quot;

    石刚颔首道:quot;当年老寨主有两个儿子,这位便是小少爷。过去山寨传闻,说小少爷还在世上,我听了以后,也只是将信将疑,直到年前我在西疆遇上了他,两人动上了手,一个不小心砍破他的衣衫,见了他背上的刺花,方才认出这孩子的身分来。quot;

    秦仲海回思往事,心道:quot;什么一个不小心?老子险些给你老兄砍成两半。quot;他现下是山寨的重要人物,须得领导群雄,这些玩笑话自是不便出口。但想起那日的奇险,心中实在不忿,便运起一口脓痰,狠狠地朝地下吐去。

    秦霸先乃是世间儒将,双龙寨诸人都曾听闻,眼见秦仲海恶形恶状,心下不禁奇怪,陆孤瞻暗暗摇头,心中暗叹:quot;这位秦将军非但长得不像他爹,连性子也大不相同。quot;只有李铁衫见识过秦仲海的粗鲁,一时呵呵大笑,甚见欢畅。

    ※※※

    秦仲海这桌坐的都是山寨的头领,众人自需上前敬酒,陆孤瞻手下硬将最多,便由他为众人引荐弟兄。只见解滔双手捧酒,走向秦仲海,躬身道:quot;昔年我在太湖之旁,便曾听说quot;柳门二将,文杨武秦quot;这八个字,对秦将军心仪已久,这杯非喝不可。quot;说着举杯一饮而尽,神态颇为恭谨。众人心中都想:quot;看这人斯文周到,好生有礼,陆孤瞻治军有道,无怪能称雄东南了。quot;

    正赞叹间,却见一个大胡子走了过来,笑道:quot;解老兄又在拍马屁了!咱家老大每日都在骂你们这些朝廷狗官,说你们全是酒囊饭袋哪!quot;说着哈哈大笑起来。

    秦仲海过去出身朝廷,这人如此说话,自不免得罪了人。众人忍不住眉头一皱,又想:quot;陆孤瞻是怎么教下属的?这人贼头贼脑,说话实在不得体,这般军纪,真不知他们怎能雄霸江南?真是奇哉怪也。quot;却又把方才的赞誉丢到一旁,改为一幅不耐神色。

    秦仲海却是不以为意,只是微微一笑,问向那大胡子道:quot;老兄怎么称呼?quot;

    那大胡子尚未回答,陆孤瞻已然接口道:quot;这孩子姓常,便是当年五关小彪将quot;疯刀quot;常飞的公子,山寨破后,便给我养在寨里。quot;席上众人大喜,尽皆赞叹:quot;原来是故人之子!quot;

    陆孤瞻续道:quot;当年他父亲过世,我便带着这个孩子远走江南,之后替他改名雪恨,便是要他替父亲报仇雪恨之意。quot;他拍了拍常雪恨的肩头,道:quot;来,快敬大伙儿一杯。quot;

    常雪恨手持酒杯,尚未说话,李铁衫已是满面激荡,想起了常飞与自己的交情,便把常雪恨拉了过来,颔首道:quot;好孩子,昔年我与你父亲交情深厚,日后你若有事,尽管来找李伯伯吧!quot;

    常雪恨皱眉道:quot;你奶奶的屁哪!爷爷啥事要托你这贼老头?先喝了这杯再说吧!quot;

    李铁衫听他言语粗鲁无比,已是惊得呆了,陆孤瞻心下羞愧,只管低头不语。言二娘皱起眉头,心道:quot;真是江河日下。这等流氓再来几个,咱们山寨真要成了土匪窝。quot;

    秦仲海这厢却是满心欢喜,他听了常雪恨的污言秽语,彷佛见到亲人一般,当即拉住常雪恨,笑道:quot;原来常大哥也与山寨有旧,不知贵庚几何?quot;

    常雪恨笑道:quot;老子今年二十又七。quot;

    秦仲海吃了一惊,眼看常雪恨满面胡须,有如四五十岁一般,谁知竟然未过而立之年。

    常雪恨见他面色讶异,登即嘿嘿冷笑,道:quot;他奶奶个雄,你干啥满脸吃惊?可是见老子英俊,要替我安排个姑娘相识么?quot;

    秦仲海听他满口quot;婆婆妈妈quot;,又自称老子,在他面前来这个调调,那是自找死路了。当下笑道:quot;你小子天生土匪模样,还想识得什么姑娘,爷爷看你认识婊子是真。回头咱们乔装回京,爷爷带你这小鬼上宜花楼走走,保你乐不思蜀,连土匪也不想干了。quot;他听常雪恨喜欢自称老子,便改口称自己为爷爷,表示他还是人家的老子,绝不吃亏。

    常雪恨大笑道:quot;好!祖宗信你的鬼话,赶明日你陪着祖宗,那便去京城逍遥吧!quot;他自称祖宗,那更是毫无相让之意。

    众人见他二人言语粗俗无聊,忍不住皱起眉头,言二娘更是哀叹不已。陆孤瞻满心叹息:quot;霸先公过去是当朝状元,文武全才,想不到儿子竟是个无赖流氓,几与我那雪恨孩儿一个德行……唉……他应该识字吧……quot;陆孤瞻向爱文学之士,当年才会传授卢云一套quot;无双连拳quot;,此刻见了秦仲海土匪的模样,回思秦霸先的文采,心中自是感慨万千。

    ※※※

    常雪恨正自吵闹,忽见一条大汉走了出来,看他虎豹般的身形,脸上全是凛然正气,料来武功必高。他手捧酒杯,躬身道:quot;诸位英雄,在下湘南郝震湘,有缘与诸位英雄相聚,幸何如之。quot;

    李铁衫见他肩宽膀阔,样貌不凡,忙道:quot;这位兄弟是何来历?quot;陆孤瞻道:quot;这位是郝先生,便是昔年的锦衣卫枪棒总教头,他武功高超,犹精quot;蛇鹤双行拳quot;,现下是双龙寨的兵马教习。只因朝廷奸贼量小气窄,这才给逼得入寨造反。quot;

    当年神鬼亭外一场激斗,安道京给胡媚儿一阵挑拨,居然下手暗算自己的大将,郝震湘临危之际,大受折辱,若非陆孤瞻恰好驾临神鬼亭,只怕已是黄泉路上的不平客了。

    秦仲海听得来历,情知郝震湘过去也是朝廷命官,他想起一事,忙拉着郝震湘的手,问道:quot;郝教头,你在干锦衣卫之前,可是刑部的总教习?quot;郝震湘颇见惊奇,忍不住啊地一声,颔首道:quot;那是多年往事了,亏得将军还记得。quot;

    秦仲海笑道:quot;我曾听京城伍制使提过阁下的大名,一直想要登门拜见,谁知昔年无缘识荆,却在此处见面了。quot;郝震湘微微苦笑,心道:quot;你我二人同是朝廷命官,在京城不得相见,却来土匪窝里碰头,也算是命运坎坷了。quot;他摇了摇头,道:quot;在下过去人在京城,也知文杨武秦的大名,闻名不如见面,今日得见将军,郝某快慰生平。quot;说着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郝震湘上山造反,多少是被安道京逼迫的,当年他身受重伤,无路可去,只得留在双龙寨养伤。陆孤瞻知道他心悬家小,便将他的家人取回水寨,郝震湘感激之余,也不好再提离开一事,从此便绝了返京之念,成了寨中的一号土匪。

    常雪恨见他二人颇有惺惺相惜的意思,又自走了出来,嘻笑道:quot;你两个朝廷狗官一般命苦,咱郝教头在陕西给人捅了一刀,命大没死,你秦将军给人砍掉左脚,脸上刺字,也是一个惨字。说来你两位一般悲惨,该当结拜才是。quot;

    郝震湘摇头苦笑,颇感尴尬。秦仲海听说他给捅了一刀,忙问道:quot;谁这般该死,居然敢伤郝教头?quot;解滔见郝震湘低头不语,料来不愿多提过往之事,便替他回答了:quot;不瞒将军,郝教头是给安道京伤的!quot;说着将事情缘由说了一遍。秦仲海听是安道京作怪,登时大怒,喝道:quot;又是这安道京,此人无恶不作,无耻之尤,下次遇上,非把他斩为肉泥不可!quot;

    郝震湘摇头苦笑,道:quot;多谢秦将军好意,不过若有良机复仇,这刀在下定要亲手为之。quot;

    秦仲海笑道:quot;正是。大丈夫快意恩仇,这刀定要重重捅入,轻轻拔出,才算如愿。quot;

    郝震湘毕竟出身朝廷,与常雪恨等人大不相同,每每念及过往志向,总有不胜唏嘘之慨,此时见了秦仲海这位朝廷同侪,莫名便生亲切之感。二人闲聊几句,都在谈说京城人物,言二娘一旁听着,回思那日秦仲海与卢云见面的情景,心中便想:quot;秦将军满口官场话儿,该不会还想着朝廷的朋友吧?quot;秦仲海是个重情份的人,万一日后战场上要与过去同侪交兵,说不定会下不了手,言二娘心下烦恼,不免有些担忧。

    言二娘正自担心,却听秦仲海沉着嗓子,说道:quot;郝教头,快别想以前的事了。朝廷功名,转眼便成过眼云烟。想我秦仲海昔日为朝廷打下多少边功,干到了四品带刀,一旦斗垮倒台,还不一样断脚刺面?你我大难不死,有缘在此相聚,总比在十八层地狱相会强些,说来该当大笑一场。你说是么?quot;

    郝震湘微微一笑,道:quot;秦将军教训得是,过去种种,譬如昨日死。这杯酒便算与往事告别吧。quot;说着举起酒杯,与秦仲海一齐饮尽。言二娘听他们这般说话,这才放下了心事。

    眼见双龙寨高手如云,那quot;九命疯子quot;常雪恨豪迈勇猛:quot;火眼梭猊quot;解滔箭法如神,郝震湘更是一等一的好汉。众人都是没口子的称赞,连石刚、李铁衫都陪了几杯。

    过不多时,西域番将也上来敬酒,五员猛将一字排开,见是三女二男,个个英风爽飒,明俊开朗。众人靠石刚通译,才知这五人乃是兄妹,自幼随石刚南征北讨,更拜他为义父。此番石刚匆匆留书可汗,带着子弟兵杀回中原,这五兄妹与他情同父子,便也跟随而来了。

    众人问过姓名,方知他们复姓腾腾,大哥叫古力罕,二哥叫阿莫罕,三个妹妹分叫明儿罕、阿青罕、宁宁罕,反正罕来罕去,阿阿呜呜,一时也记不了那么多,众人只能咿咿呀呀地胡叫。只是三名边疆女子容色娇艳,身材饱满,比中原女子更见高挑,往大堂一站,直似满室生辉。常雪恨、解滔等年轻之辈目眩神驰,心仪之余,只拉着石刚在那儿伯伯叔叔地乱喊,看他们这般神情,定是想拉拢人家的长辈,也好探听有无一亲芳泽的良机。

    ※※※

    席间聊起了秦仲海的身世,煞金问道:quot;仲海啊!咱俩在西疆打斗时,你好似还不知自己的身世,你是什么时候察觉的?可是剑王点破的么?quot;秦仲海摇头道:quot;那倒不是。家师盼我自由自在,不想我去背负父亲留下的包袱,始终不愿明说我的身世。quot;

    他喝了杯酒,想起了刘敬,忍不住轻轻一叹,道:quot;其实若无东厂刘总管提点,恐怕直到今日,我还不知晓自己的身世。quot;众人吃了一惊,这刘敬向与江充制霸朝廷,合称双奸,谁知竟会提点秦仲海的身世来历。陆孤瞻奇道:quot;你的身世十分隐密,连寨里也没几个人知道,这刘敬恁也神通广大了,他是怎么查知的?quot;

    秦仲海摇头道:quot;这我也不知情。不过当年我受保入宫,正是刘总管所为。他知道我是反逆出身,老早便邀我出手政变,准备以两百名武功好手、一千名禁卫军起兵举事。他计画周详,还从城外挖了条密道进宫……嘿,谁知江充还是棋高一着,这才功败垂成……quot;他叹了口气,自嘲似地一笑,摇头道:quot;多亏了刘总管这番好心,否则秦某好好一个朝廷命官,怎会落得断脚刺面的下稍?quot;

    陆孤瞻皱眉道:quot;刘敬密谋政变,事情闹得好大,连我人在江南,也曾耳闻。只是他做到那么大的官儿了,为何还要反叛皇帝?quot;秦仲海沉吟片刻,摇头道:quot;这我也不知情了。quot;

    李铁衫叹息一声,道:quot;别说刘敬了,便连卓凌昭这等见识眼力,还不是害在江充手里?那时我在神机洞见过江充这奸臣,此人气度雍容,老奸巨猾,果然阴险厉害。唉……江充如此张狂,天下还有谁能制他得住?quot;秦仲海举起酒壶,面露烦闷,自饮自酌道:quot;一提这贼人,我就心烦。昔年我在朝廷,柳侯爷待我甚是亲厚,唉……我此番上山造反,可别让江充假借因头滋扰,到时定会连累了侯爷……quot;

    众人听他对柳昂天留有旧情,心下都是一惊,言二娘先前听他与郝震湘的对答,本已放下心来,此刻再听这番说话,忍不住脸上变色。项天寿岔开话头,道:quot;别说这许多了,大家打杀了一日,多喝两杯酒吧!quot;陆孤瞻也是精明之辈,忙咳了一声,道:quot;没错,难得大家相聚,今日不醉不休!quot;

    众人相互敬酒划拳,各自吆喝起来,一时喝得畅快淋漓,却没人再提朝廷的事情。

    ※※※

    酒席将散,山上弟兄各自回营去睡,言二娘这几日都在房里养伤,不免有些气闷,便央秦仲海陪着,两人只在山间漫步。

    晚风徐徐吹送,两人对坐石上,但见夜色如水,山上营火点点,远非当日上山的凄凉可比。秦仲海握着言二娘的手,指着远处一株大树,笑道:quot;二娘,当年你挂在那株树上,要是我晚了片刻救你,咱们以后可就见不到面了。quot;

    言二娘微笑道:quot;我也救过你,大家算是扯个平,你可别夸口。quot;秦仲海回想怀庆客店的事,登时笑道:quot;这可不成,那时你胸骨断了,还劳动我替你接骨,你可没帮我干过这档事,怎能说是扯平呢?quot;

    言二娘听了这话,登即满脸羞红,想到秦仲海曾经触摸自己身子,忍不住全身发烧,往秦仲海身上打了一记,啐道:quot;你这人好坏,也不怕丑,尽来提这些事。quot;

    秦仲海微微一笑,握着她的手,柔声道:quot;现下山寨定了,二娘,等你伤势痊愈,咱们便尽速成亲,你说可好?quot;言二娘啊地一声,心中直是欢喜欲狂,这些时日山寨安稳下来,她每日每夜盼得便是这句话,只是秦仲海迟迟不提此事,自己也不便多问。嚅啮便道,quot;你……你是说真的么?quot;

    秦仲海笑道:quot;娘子啊,这山寨又没青楼酒铺,我还会跟自己过不去么?quot;言二娘最恨他言语轻薄,呸了一声,立时便要站起,秦仲海却环着她的腰,不让她离开,一张大嘴便往她唇上吻去。

    言二娘欲迎还接,眼角却瞅着周遭,就怕小兔子他们冒将出来,那可难看了。

    四唇婉转欲接,忽听后头传来一声闷咳,言二娘大惊之下,急急往后跳开,自做赏玩风景状。秦仲海翻起白眼,心道:quot;他妈的,是哪个混蛋打扰老子?quot;

    转过头去,眼前立着一条巨汉,正自似笑非笑地望着自己。秦仲海干笑两声,拱手道:quot;原来是石大叔,有何贵干么?quot;

    石刚含笑望着两人,只是一言不发,过去小吕布是五虎之一,他自然与言二娘的夫君相熟。言二娘看在眼里,心中颇感尴尬,忙道:quot;山上有点冷,我先回房去了。你们两位慢慢聊吧。quot;说着向石刚微微颔首,便自急急走了。

    原本娇躯在抱,大有机会亲热,哪知却给人打断了,秦仲海望着二娘的倩影,心中只是哀叹无限。石刚走了过来,微笑道:quot;真是个好女人,不是么?quot;秦仲海哈哈一笑,不知该如何回话,只得挠腮抚面,却是有些难为情了。

    石刚道:quot;男婚女嫁,没什么好害臊的。小吕布与二娘欢好不过年余,山寨便已败亡,说起来二娘很是可怜。quot;他拍了拍秦仲海的肩头,道:quot;你们这段缘份,我石刚衷心祝贺,日后倘有弟兄背后闲言闲语,休怪我双刀下手不容情。quot;

    秦仲海生性精明,自也知道石刚与小吕布必有深交,眼看他也玉成此事,那是万事不愁了,当下喜道:quot;多谢大叔啦!quot;

    石刚淡淡一笑,忽道:quot;仲海,咱可以这样叫你么?quot;他本以少主相称,此刻改称仲海,自有亲昵之意。秦仲海生平最恨少爷少主这些纨裤称号,听他这般称呼,登时大喜,笑道:quot;他妈的,有啥不可以?别唤我娘子就成了。quot;煞金听他打趣,忍不住哈哈大笑,颔首道:quot;无怪方子敬这般欢喜你,你这孩子果然有些不同。quot;

    秦仲海听他提起师父,微笑便道:quot;石大叔和家师很熟吧?quot;

    石刚嘿嘿冷笑,道:quot;方子敬性情孤僻,向来我行我素,石某人也是个傲性的,从来看他不顺眼。大伙儿脾气都不算好,你倒说说,我和你师父能熟么?quot;秦仲海微微苦笑,心道:quot;这群武林高手真个莫名其妙,每天傲来傲去,也不知要傲个什么玩意儿。quot;

    石刚见他出神不语,又道:quot;仲海,我有件事与你商量,方才人多口杂,我不方便提。

    秦仲海心下一凛,不知他何事相询,忙道:quot;大叔有话只管说。quot;

    石刚叹了口气,低声道:quot;你听过羊皮的事么?quot;

    秦仲海咦了一声,道:quot;那羊皮是江充卖国的物证,早给柳侯爷毁去了。这些陈年往事,大叔干么挂在心里?quot;石刚摇头道:quot;这件事异常要紧,咱们可别疏忽。仲海,你爹爹何等人物,却极为重视这个东西,羊皮若是江充卖国的物证,那根本不会放在他心里……quot;他顿了顿,又道:quot;据我所知,羊皮另有奇妙用途,事关重大,恐怕要查个水落石出。quot;

    当年伍定远丢官亡命,全因羊皮而起,之后杨肃观与伍定远辗转赴边查访,弄得鸡飞狗跳,血肉横飞,到得众人转回京城,柳昂天却把羊皮销毁了,哪知会惹得石刚这般重视。

    秦仲海回思往事,忍不住摇了摇头,道:quot;大叔啊,管它羊皮是什么狗屁,咱们上山造反,朝廷和咱们再没干系,羊皮是屁也好,不是屁也罢,咱们还理这些杂事做啥?quot;

    石刚神情凝重,摇头道:quot;不对。你爹爹与刘总管都算朝廷忠臣,据我猜想,他们之所以反叛朝廷,当与羊皮有莫大关连。咱们此番造反,定须将其中详情查个明白。quot;

    秦仲海啧了一声,道:quot;大叔怎么这般说话?刘总管为啥造反,我是不知道,但我爹爹造反,只是为娘亲哥哥报仇,怎么会和羊皮有啥关连?恕我说话不客气,那羊皮即便重要百倍,也万万比不上娘亲哥哥的性命!quot;秦仲海的母亲兄长死于朝廷之手,若说父亲忍心不替他们报仇,反是为一块无名羊皮奔忙,岂不让母兄两位亲人死得一文不值?秦仲海心下气愤,说起话来自然带着不悦。

    石刚叹道:quot;你别动气。我从出道以来,便替霸先公办事,主母便同我的亲大嫂,霸先公的家人,石刚何尝忘了?quot;

    他眼望秦仲海,目光甚是诚挚,秦仲海给人看着,自也想起了往事。当年他与石刚西域决战,原本要出手暗算于他,待见石刚在古木下跪地祭拜,其情甚真,竟让自己下不了手。此刻回想起来,当时石刚自在凭吊自己爹爹,这人如此重情,又怎会轻辱自己的家人?秦仲海目光转和,颔首道:quot;大叔是性情中人,我信得过你。quot;

    石刚微微叹息,道:quot;其实你说得没错,起初你爹爹造反,我也以为他要替家人报仇。只是几年下来,我见你爹爹心有旁骛,始终与朝廷留有修好余地。我思来想去,恐怕你爹爹有事瞒着弟兄。quot;秦仲海惊道:quot;爹爹有事瞒着大家?此话怎说?quot;

    石刚沉吟半晌,似在思索如何启口,过了半晌,才道:quot;那时朝廷约你爹爹招安和谈,你爹爹一开口答应,我便知其中另有蹊窍。否则他与朝廷仇深似海,为何要答允这些事情?那不是亏待了自己的家人?为了这件事,方子敬先和你爹爹翻脸,两人弄得好生不快,右凤唐军师也是深为不满,剑王离山时,你爹爹居然也没挽留。咳……弟兄们虽然不说话,心里却……却……quot;他又咳了一声,续道:quot;出发前那晚,我找了你爹爹,询问他其中原委,他没说什么,只淡淡吩咐我了,说他此行若有万一,须得将羊皮找回,之后与潜龙军师会合,把一人从天山里迎接出来,也好了结他的心愿。quot;

    听得quot;神鬼亭quot;三字,秦仲海暗暗心惊,知道朝廷当年阴谋暗算,怒苍山一败涂地,便是在这个不祥地方。他皱起眉头,问道:quot;大叔,究竟我爹爹为何要答应招安?朝廷到底允诺了什么事?quot;

    石刚尚未回答,便听背后传来一声叹息,道:quot;秦将军啊,你现下问的话,恰是陆某长年来的疑问……当年咱们一败涂地,究竟为的是什么呢?quot;

    秦仲海与石刚回过头去,来人身形高大,正是陆孤瞻。只见他从山道走将上来,与煞金并肩一站,二人真似画中的门神下凡一般。秦仲海体魄虽然雄壮,但与他们相比,却也矮了半个头。

    陆孤瞻叹息一声,向秦仲海颔首示意,便问石刚道:quot;当年霸先公死于神鬼亭,曾交代了四句话,说是quot;戊辰岁终,龙皇动世,天机犹真,神鬼自在quot;,石兄可知那是什么意思?quot;

    当年神鬼亭惨祸,满山兄弟独独陆孤瞻一人陪伴在侧,这才得回四句箴言。他借过石刚的刀刃,在地下写了十六字谒语,只在皱眉苦思。

    石刚沉吟半晌,道:quot;我也见过这四句话。霸先公当年入关,也曾以此交代过我,只是后来兵荒马乱,倒没听他再提过……quot;两员虎将低头望着四句谒语,各自沉吟不语。

    石刚皱眉道:quot;当年大都督要我拿着羊皮,与潜龙军师会合,潜龙生来最是聪明,大概也只有他知晓个中典故。quot;

    陆孤瞻颔首叹息,道:quot;或许吧……大都督向来最是信任朱阳,秘密应是传他无疑……quot;

    秦仲海一旁听着,忍不住心有所感,眼前这两人位居马军五虎上将,山寨覆亡后,一个寻访羊皮,一个牢记谒语,始终不忘所托。可怜他们忠心耿耿,却连山寨为何败亡也不知晓。看他二人目光萧索,对父亲虽无怨怼,却有深深的不解之情。

    赫然之间,秦仲海脑中电光雷闪,想到了柳昂天。

    秦仲海忽起叹息,想道:quot;这些大人物都是一样的。当年我替侯爷办事,还不是一个样子?每件事都是瞒东瞒西,从不让底下人知道详情……quot;他不忍两员虎将如此伤神,登即跳了过来,喝道:quot;操他奶奶的狗屁不如!这四句话有啥了不起的,老子偏也知道其中秘密,你们看好了!quot;说着伸脚出去,从左上往右下点过,又从右上往左下一抹,喝道:quot;听好了!吾皇犹在神机洞中,便是这四句狗屁的典故!quot;

    陆孤瞻听得此言,全身剧震,竟往后退开几步,口中喃喃自语:quot;原来……原来是这样……quot;石刚也是面色惨白,低声道:quot;吾皇犹在神机洞中……老天爷……大都督他……他……quot;一声哽咽,泪水落了下来。秦仲海见了他两人的神情,反倒吃了一惊,忙问道:quot;我爹爹怎么了?你们把话说清楚啊!quot;

    陆孤瞻面露痛楚之情,叹道:quot;秦将军,我终于明白你爹爹为何接受招安了。嘿嘿……也罢,他人都死了,咱们就当不知吧……quot;他拍了拍秦仲海的肩头,自行转身走开。

    眼看陆孤瞻黯然离去,秦仲海自是诧异难解,当即转问石刚,茫然道:quot;大叔,究竟怎么回事?陆爷很不高兴么?quot;石刚抹去了泪水,叹道:quot;仲海,告诉大叔,你为何造反?quot;

    秦仲海咦了一声,这话李铁衫也曾问过他,当时自己想也不想,便回答了问话。此时给石刚一问,反而有些茫然,他沉吟半晌,道:quot;我父母兄长死于朝廷之手,我身为人子,自该报仇。quot;

    石刚摇头叹道:quot;仲海,老寨主人都死了。你便算杀光满朝奸臣,也是于事无补啊。quot;他低叹良久,又道:quot;我再问你,假使江充站在这里,让你一刀砍死报仇,咱们再来要做什么?让弟兄们散伙回家?还是让那个柳昂天出面招安,你便带着咱们乖乖回京做官?quot;

    秦仲海呆了半晌,倘使自己能一刀杀死江充,了却心事,确也痛快至极,可之后呢……杀了江充之后,他还要杀谁?难道杀死皇帝吗?还是一股脑儿拆山散伙,大伙儿各自返乡耕田,过着与世无争的好日子?而自己便能开始传宗接代,养鸡养鸭?

    秦仲海茫然望天,那时方子敬给他两条路选,他一听养鸡养鸭,便要号啕大哭,那时他说得好,不是告诉自己那四个字么?

    与天同高!

    秦仲海热血沸腾,霎时仰天一声大吼,转头望向石刚,哈哈大笑道:quot;大叔,我想打仗!quot;

    石刚眼中泪光闪动,颤声道:quot;仲海……告诉我,你是为何而战?quot;

    秦仲海放声狂啸,仰天叫道:quot;吾乃天地第一高!我此番起兵称雄,断骨残驱,岂假惺惺为人而战?我秦仲海领军出征,只为己而战!只要天地间仍有对手,我山兵马一日不散!quot;

    石刚听了这番激扬怒吼,忍不住全身激荡,嘴角颤抖:quot;反骨……天生反骨……仲海啊仲海,你可别忘了今日的承诺……quot;

    良久良久,石刚收了泪水,微笑道:quot;听了你的话,咱心里踏实许多。quot;他握紧秦仲海的双手,道:quot;让我带你去见一个人,这个人和你一样,也是天生反骨,他若听了你方才的话,打心坎里便会笑出来。quot;秦仲海听他说得神秘,心下只是犯疑,忙问道:quot;他是谁?quot;

    石刚嘴角带笑,道:quot;听过青衣秀士么?quot;

    青衣秀士名头何等响亮,乃是武林正道八大掌门之一,秦仲海曾在华山见过这人,自然知晓他的大名,颔首便道:quot;当然听过了!这人是九华山的掌门,轻功甚是了得。quot;

    石刚哈哈大笑,道:quot;秦将军,昔年司马水镜有言:quot;伏龙凤雏,两人得一,可安天下。quot;咱们脚步可得快些,别让七派掌门抢先一步,那可万事俱往了!quot;

    秦仲海咦了一声,摸了摸脑袋,满面茫然中,只听石刚放声狂笑,已然跨步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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