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琰一手扶着崔琮,一边时不时拿眼睛瞟着前头的崔璟。
崔璟停下了脚步,无奈的叹了口气:“十三,你已经看了我六回了。”
“那春风渡只是个茶楼……”
“做的是风雅之事,行的却是勾栏勾当,还不如勾栏院那般光明正大。”崔璟道,“十三,我提醒你一声,那地方少去。能在黄道之上突然开起这么大一家茶楼,你可听有人去春风渡砸场子?春风渡上但凡大点的茶楼酒馆客栈,哪个背后没有点人,同行相忌,它开的那般突然,却又无人敢去砸场子,那么必然这茶楼背后有人,而且来势不。风月之地,惯是消息传通的场所,那地方别乱去!”
“不是吧!”崔琰愣了一愣,不以为然,“我们几个有什么消息值得传通的?”
“你若是不姓崔,自然没人管你。”崔璟着转身大步离去。
“八哥,这……”崔琰望着离去的崔璟,有些不解。
“九的有道理,春风渡出现的蹊跷,用风雅掩饰皮肉生意,比公开做皮肉生意的更为不齿。”崔琮道,“我问那织梦三千两价值几何,你可曾听她正面回我?背后的人就算是个枭雄也未必见得好,更何况,很可能不是枭雄而是个人,不管如何,如我等人还是少接触为好。”
望着崔琰一脸不解的神情,崔琮微微眯起了双眼:“薛家么?人还未回来,势就已经造起来了。”
崔琰在一旁看了半晌:“八哥,你不喜欢薛大姐么?”
“无所谓喜欢不喜欢,薛大姐是薛止娴,更是薛家的大姐。”崔琮拍了拍崔琰的肩膀,“十三,你我该高兴,我有腿疾,而你的上头还有九。”
“我听不懂。”崔琰突然生出了想流泪的冲动,莽莽撞撞间似乎撞开了世族的一角,瞥见的东西让他陌生而害怕,歇斯底里的叫起了起来,“你们的什么我都听不懂,我就是个普通人,我才十三岁,我就想跟李欢他们上上课,玩闹玩闹而已。崔家……崔家的什么我都不懂,我害怕!”
“你姓崔。”崔琮叹了口气,“这个姓氏可以为你带来无数的便利与荣耀,却不是白白带来的,我等可以一夜看尽长安花,但有时候,普通人轻而易举能得到的东西,我们终其一生也不可能得到。”崔琮看着一个十四五岁的厮偷偷塞了一束野花进一旁梳着辫子的丫鬟手中,感慨了一声。
崔琰泪流的更凶了:他只觉得他像个提线木偶一样,穿着精致,锦衣玉食,背后却有人控制着他的一言一行:“我……我就想当个普通人,就像卫……卫君宁那样的纨绔!”
“你以为卫君宁的纨绔那样好当?卫家如今正在苦苦支撑,一个不留神,就会合族倾覆,卫六姐身上的担子很重。”崔琮有些无奈的看着他,“你该长大了,十三。那位卫六姐在与你们笑闹的背后,做的事情,付出的东西,你看不到。她也只有十三岁,果然还是逆境更磨练人啊!”
“我不想长大,一点都不想长大,我才十三岁。”崔琰擦着眼泪,“你们都好可怕,我不知道你们在做什么,我只知道你们谈笑间,也许又有人要倒霉了,甚至死了。”他还只是个孩子啊!
“十三,莫要埋怨了!”崔琮看着他,神色还是十分平静,“你要抱怨,不妨想想,我等世族子弟,若是没有家族你能做什么?洗衣做饭伺候人?还是拳脚功夫做武师或者其他?十三,你什么都做不了,甚至还养不活自己!”
“至于卫君宁,早前有中书令大人支撑,如今卫家虽然风雨飘摇,卫六姐这个姐姐不是白做的,上一回回园的事情你以为就是孩子玩闹这么简单?你跟卫君宁这些孩子玩闹的同时有家里的长辈在支撑着偌大的家族,若有一日,家族不在,你能做什么?若有一日,卫六姐不在,卫君宁这个纨绔还做的下去?”
崔琰泪流满面:“八哥你莫了,怎么听着好似人活着就是来受罪的一般。”人活着怎么那么难呢,做个厉害的人难的很,做个庸人也不容易。
“是啊!”崔琮看着自己的腿苦笑,“人活着就是来受罪的,我们却不甘心,还是想抗争抗争,这样才有意思,不是么?”
崔琰还在哭,崔琮看着他却神态平和:总有一日,现实会逼得他长大的,就如他的不甘一样,慢慢会磨平。
“别哭的像个傻子一样!”
拄着拐杖一步一步走开,从最初的站立不稳,到现在可以轻松的越过障碍,不假人手,就能把自己照顾的很好。
“大师也是个人。”他还记得年少的他不甘心,祖父不甘心,那位面貌和善的老人看着他,道,“也不是万能的,有些伤痛不是治能治好的。孩子,我知你有才,但是已经这样了,你就得学会接受了,学会在这等情况下,用别的方法做成你想做的事情,把自己照顾好。”
“倘若你自暴自弃,除了让你父母亲人为你伤心之外,什么都改变不了。”那位和善的老人笑了笑,转身离去。
崔琮一步一步走的既快又稳,腿疾让他不能做一些事情,却又让他因此免于世事的锉磨,在族人的庇护下成长,想想那位卫六姐,年纪,肩上背负这样的重担,也不知道谁更幸运一些,如今他能做个旁观者,也是托了这腿疾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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眉心一点朱砂痣的老人看着眼前的一幕不语。博陵崔氏历经过数次改朝换代屹立不倒的背后总有些看不到,不会放到明面上的东西。有些时候人一己的喜恶已经不足一提,所有的一切都是为了“崔”这个姓氏,谁没有不懂事的年纪?年少时,他也曾喜欢那些容貌美丽的女孩子,最终却是娶了适合的大家闺秀。
眼前的崔琰仍在嚎啕大哭,不甘不愿。
“八郎倒是可惜了,若非他的腿疾,于你倒是助力,十三还是不懂事。”崔远道看着大哭的崔琰,神色淡然。
“总有一日会懂事的。”身后的崔璟低头应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