决定剑士与剑师这两个级别差距的东西是什么,这是一个很难用简单几句话语就概括的问题。Ww WCOM
若单纯只论强弱的话,我们可以从身体素质,对于剑技的悟性和掌握的程度等等许多方面入手,但剑师这一称呼,却远不是这几项就足以囊括。
虽然与它们有关,但仅仅只谈它们会显得有失偏颇。
若要“士”指的是已经拥有成熟技巧造诣足以自称“对剑术略知一二”的中流砥柱级别,那么“师”所指的,就是在这方面的成就傲视群雄,足以成为他人的导师。
这种成就并不一定限制于身体素质,因为许多被世人公认达到了剑师级别的强者即便年老体衰也并未因此就在世人的心目中威望大减。它也与技巧掌握的数目关系并不很大,因为许多剑师一辈子穷其所能,做到的也仅仅只是在一门流派上臻至化境。
但他们仍旧受人尊敬,这又到底是因为一些什么呢?
除却自身修养品行这一方面不谈,正如世界各地许多村庄当中凡是有重大决议都会像村中年纪高的长者请教——不论对方是否是执政者当中一员一般,人们看中的并非他们在体格上的强壮又或者某一方面能力的极为突出。
而是某种,更深的东西。
甚至在以剑为生的人们当中,年龄也并不是最有决定性的因素。
——雨越下越大,中年佣兵单手持剑,怒吼着朝着菲利波一剑刺来。
两人虽然身高相近,但由于年纪的关系中年人的强壮却是菲利波的一倍——“嗬啊!”他用食指贴在剑面上增加刺击的稳定性,丝毫没有收手的打算完全就是要把内心中积攒的不满朝着这个——在他看来——装腔作势的贵族青年泄,置他于死地的模样。
他动作幅度很大,带着步伐的冲击,是典型的佣兵剑法,没有多少讲究只是为了击倒敌人。
而相比之下菲利波双腿前后左右分开,右脚离着左脚约莫有四步的距离,重心稳居于中央,剑尖朝下垂着,以不变应万变。
——跟亨利对打的时候因为碾压级的差距他未能挥出任何,此时此刻对上了不同的对手在临时营地当中观看的米拉才明白这个毛躁的拉曼贵族青年确实有过人之处。
他垂着剑尖,采取的是灵活的下段,甚至就连中位守势这种注重格挡的起手式都没有考虑——这样的他要么是个彻头彻尾的傻蛋,要么就是个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的人。
为何剑尖低垂指向地面的招式,于剑术体系当中被命名为“愚者式”?
是因为它完全忽略了防御和进攻的姿态只有最愚笨的人才会去采用吗——“哼——”中年佣兵注意到了菲利波的姿势,一声冷笑迅地拉近距离跑到了他的面前。但就在他大大地向后转动肩膀以增加突刺力道的一瞬间,菲利波的前腿伸直了,他做好了预备,然后——“咻——”——佣兵的这一剑落空了。
“喔!”围观的人群起了一阵呼声,但菲利波躲开对方的攻击仅仅只是第一步,动作幅度过大的中年佣兵攻击意图从一开始就暴露无遗,战斗中的菲利波显得比之前冷静了许多,他避开这一记刺击之后抓着对方手臂前伸的动作契机单手剑由下而上直接朝着中年佣兵的手腕撩去。
“咻——锵当!”即便是在漫的雨水之中,两把钢剑互相交碰还是产生了炫目的火花。中年佣兵意识到不对急急收手,帕德罗西样式带有侧环防御力更佳的护手保存了他的手掌,但这一阵出其不意的攻击仍旧使得他手腕和虎口阵阵生疼——而这还不是结束。
愚者式,是剑尖朝下的。
它攻击的轨迹不同于势大力沉的下劈,是从下而上的撩击。而受其进攻所影响,中年佣兵手中的长剑自然而然地就被冲击力给击打到了高举过头的姿态。
——换句话,他把自己手中用来格挡防御的武器,举到了头顶这样一个无法及时防护住自己的喉咙和胸膛等要害部位的尴尬姿势。
“呔!”急忙之中中年佣兵一声大喝试图以此对对方心理造成影响,但这毫无建树“咻——”年青人伸直了的左脚在一瞬间变成了弓步而后方的右腿则是伸直他以惊人的度将手中的长剑破空刺出,而在大喝一声的同时急急忙忙朝着身后退去的中年人狼狈不堪地总算是避开了这一击。
他在泥水上摔了一跤,然后手脚并用地好不容易才爬了起来,气喘吁吁地重新摆出了攻击的姿势。
愚者,愚者。
所谓愚者,到底指谁?
“呼——”菲利波收回了弓步,然后改变了重心。
“剑师”到底指的是什么?
这个在之前令白的洛安少女有些瞧的年青人,给出了答案。
“你知道他刚刚做了什么吗?”亨利少见地问了,或许是因为这种情况实在是难以遇到。米拉点了点头,然后又摇了摇头。
“大概算是知道,但不明白。”她这样着,尽管女孩自己已经算得上是优秀,仅仅三年的时间她要是就能把一切学完的话,那么这个世界就到处都是大师级的人物了。
“攻击距离。”一如既往,亨利一阵见血。
“啊!”一个简单的词汇,点明了女孩心目中的盲点。
——攻击距离。
这是一个十分模糊的词汇,只有在经常与他人进行对练亦或者实战的人才能够明白的概念。
它不是简单的几句话语就能能够明学会的东西,它与剑术基本起手式和力方式等等可以用话去明白的东西不同,它需要的。
是时间。
菲利波隐忍不动,一直到最后关头才堪堪躲开中年佣兵的剑,是因为他对这种帕德罗西制式的长剑无比熟悉,几乎看都不看就明白它的攻击范围,从而习惯成自然地判断出自己该躲的时机。
能够拥有资格成为他人的导师,能够被冠之以“剑师”名号的人,不论是之前在西海岸遇到过的约书亚还是其他任何人,都拥有一种任何如同米拉这样才华卓绝的年青人所不拥有的东西。
那就是经验。
攻击距离的判断,对手意图的判断,这样的东西不是只要你懂了,身体就能够跟得上来的。
唯有经历过许许多多次的对战练习和实战,身体的条件反射已经达到了只要看到对手出招就明白应该如何躲闪在哪一个位置停下,唯有达到这一层次,你才有资格去谈论这个词汇。
而菲利波仅仅岁出头的年纪,实战经验就已经多到足以令他使出这样的技巧。
之前挑衅亨利的事情确实是不自量力,但这个毛躁又冲动的年青人,在她所不知道的地方恐怕下的功夫流过的汗水身上因为练习而产生的淤青破皮手掌握剑磨出来的水泡老茧,已经有不知道多少。
“锵——嚓——!”火花四溅飞舞,菲利波一转之前以不变应万变的姿态整个人都陷入了快节奏的攻击之中,他手中护手繁杂的劈刺剑与中年佣兵的一手半剑不停地交锋,双方剑刃和护手上大大的豁口开始增加。而分明是比菲利波更加强壮的壮年人,中年佣兵在他一阵劈头盖脸的攻击过后竟然支撑不住需要再伸出左手去抓住剑的配重球两手持剑才能勉强自保。
“欺人太甚欺人太甚!!”本就憋着一股火气的中年佣兵再度怒吼,这原因包括米拉和亨利在内的一众战斗职业者但凡有点水平的都看得出来。
菲利波的水平要比中年佣兵高出不少,而他们二人至今未曾见血而只是兵刃交锋并非中年佣兵爆气势常挥,而是年青人有意瞄准他的武器进行攻击。
不朝着身体打,而是攻击武器,这种做法对于中年佣兵而言是极大的侮辱。他怒吼一声,气势凭空增添了几分,不再保留双手持剑,用势大力沉的攻击反转了局势。
“当!嚓——锵锵”原先不知是为了公平起见还是只是瞧不起拿着单手剑的菲利波,尽管手中的剑是更长的一手半剑中年佣兵也只是单手拿着,这会儿终于放下颜面问题双手持剑更为有力的斩击立马就让拿着单手劈刺剑的菲利波落了下风。
“——”年青人一改之前的喋喋不休在战斗开始至今他一言不,眼见对方变换了攻击意图毫不恋战立马就拉开了距离。
“嚓——”“呼呼呼”一阵狂乱挥舞过后,一手半剑挥出耀眼的弧度劈砍在了软烂的泥土地之中,中年佣兵保持着这个姿势大口大口地喘着气。他虽然还想要抬起剑,但即便是队伍中的商人和旅客这些外行人也已经能够看得出来他力竭的本质。
“够了吧,快些停下来吧!”旅客当中有女性出声音这样呼唤着,但深陷战斗当中的两个男人又如何能够听得下去。
男人这种东西一旦固执起来,就是怎么都拉不回来的。
“怎么了啊,贵族少爷!是在瞧不起我吗,我还能打啊!快来啊!”仅仅短短数分钟,但在控制气息上面明显不如菲利波的中年佣兵已经是一副站都站不稳了的模样,他只剩下嗓门仍旧响亮,对着菲利波大声地挑衅着。
“你们这种人,对我的贵族身份到底有什么意见!”
到底,菲利波仍旧只是个青年人,他按捺不住,终于是开口也对着对方咆哮了出来。
“你以为我是想要才当的贵族吗,你以为出身成为贵族真的就那么好吗!”一头半长的黑被雨水淋湿紧贴在脸上,从留海下隐约露出来的祖母绿眼睛闪烁着耀眼的光泽,菲利波用劈刺剑直直地指着对方,一字一句地怒吼着。
“从就被家人寄予厚望,只要有一件事情做的不对就是体罚体罚体罚。我比任何人都努力!”
“我比任何人都拼命!”
“可我换来了什么!”他对着中年佣兵咆哮,但这话语又像是在对其他人的。
“那家伙是贵族,这是因为那家伙是贵族!”
“没人在乎我流过多少血汗,没有人注意到他们在玩乐在享受的时候我都只是一个人在默默地练习。所有人都把我的成就归咎到贵族的身份上,所有人都在用那种该死的眼神看着我!哈啊啊啊啊!”他大叫着,迈出了步伐朝着中年佣兵一剑砍来。
“锵当——!”火花再度四溅,而维持着对拼用力的姿势,菲利波再度开口道:“为什么你们这些人都是这个德行,自己不好好努力然后就看不惯其他人的成就,认为所有比你们好的人都是因为有背景有关系有黑幕才达到这个层次。”
“锵——”两剑分开,这一老一少身份悬殊理念悬殊的两名剑客同时拉开了距离。
不论是劈刺剑还是一手半剑都充满了豁口,但这豁口又岂不是男儿成长过程当中所遭受挫折在现实中的证明。
“自己不好好努力,然后只知道指着别人的脊梁骨,只知道在背后用那种眼神看着,那种夹杂了嫉妒和不满的,阴郁眼神!”他再次抬起了长剑,但这一次却被中年佣兵怒气满满的一击所劈开。
“那你又!——”“当!!”巨大的撞击声之后是金属颤音嗡嗡回响,这一整场对决当中菲利波第一次落了下风,他立马拉开了距离以避免对方的下一次进攻,而中年佣兵接着喊道:“那你又懂得,那些连努力都无法成功的人过着怎么样的人生吗!”
“我憎恶这一套理论!”
“贫穷是因为不够努力?地位卑贱是因为不够努力?”
“你让我从哪里开始努力好啊!哈!”“嚓——锵——”狂乱的剑招一度令菲利波陷入下风,他下意识地开始重新调整呼吸,试图稳住阵脚改变步法以在这湿滑的地面上站稳。
“你可以拥有剑技,因为你有剑术导师,可我呢!谁愿意教一个地位低下又没有钱的下级佣兵!”“当锵——”饱含怒意的攻击令菲利波手中的劈刺剑几乎脱手飞出,他一再拉开距离重新调整姿态,而随着长时间的淋雨逐渐开始冷的手指也不再那么灵活,他开始感到了疲惫。
“你又懂些什么!你责怪我们不努力,可我们就算想要努力也根本没有门路!”
“我们!”“咻——锵!”菲利波摆出了稳固的中位守式,挡住了他的这一记攻击。
“没有!”“嚓——锵锵——”他扭转手腕,把剑刃绞在了中年佣兵的剑刃上。
“可以,搞定一切,给予你应有尽有的条件!”劈刺剑的护手格开了中年佣兵的剑刃,菲利波用护手和自己剑刃之间的九十度夹角锁住了佣兵的剑,然后顺势朝着前方滑去。
“让你可以毫无后顾之忧地去努力的。”
“父母啊!”
他逼近到了中年佣兵的身前,使出了前几日亨利使用过的完全一样的技巧,扭转对方的手腕将他手中的一手半剑整个卸了下来。
“夺——!”剑拍在了泥地上,溅起来的泥水污染了它的表面,但又很快被雨水冲净露出那耀眼平整的光芒。
“我也没有父母。”菲利波甩了一下劈刺剑,然后留下这样一句话,朝着不远处自己的战马走去。
只余下中年佣兵还愣在原地。
雨淅淅沥沥。
下在泥土地里。
也下在人们的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