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的本质,是什么?”
“这是一个被永恒探讨的问题。”
篝火在静静地燃烧,奥尔诺站在营地中央,对着所有人这样着。
“这世间,动物、植物,都拥有自己的生命。”
“不论是哪一个种族,多么强大,都始终会面临生老病死。”她伸出手去扶了一下旁边的树木,分明还挺立着但树皮却已经自然地开始剥落,这便是已然生机全无的证明。
“当死亡降临的时候,生物会本能地开始逃离。”
“我可问你们,在这进入森林后如此多的日日夜夜,可曾听过虫儿飞舞,鸟儿鸣叫,野兽跑动。”
“它们不尽是死了,大部分都在感受到危机以后,就本能地逃开了。”
“保存性命,自保,并且存活下去,产生后代。”
“这是即便连虫豸都会做的事情。”
“那么生命的意义就仅限于此了吗,它的本质就仅仅只是单纯的延续了吗。”
“这是一个,我没有答案的问题。”奥尔诺摇了摇头,而所有人不论站着坐着,皆是安静地倾听她的叙。
“魔法师是以好奇作为性,探索作为职责的一个职业。但不论我如何熟识那些古老晦涩的咒语,不论我有多了解如何调动这地脉当中的然魔力,始终,我无法理解生命本身到底是为何物。”
“我无法理解为何你们人类当中会有如此众多的不同,哪怕是在完全相同的家庭条件下成长的兄弟姐妹,都会有截然不同的生命轨迹。”
“我也无法理解人类和精灵之间的巨大鸿沟。”
“我不明白生命本身到底是如何诞生的,尽管我明白如何使一个有机体动起来,但我即便再如何浅薄无知也明白那与真正被赋予了生命是有极大区别的。”
“但感谢一切,我身为女儿之身。”
“所以我得以明白孕育生命到底是一种如何的感受。”她轻按着自己的腹,而佣兵当中开始出现了一些些的骚乱——这事情之前并未完全明,直至此刻奥尔诺才打算彻底摊牌。
阿道佛斯转过头看向了亨利和米拉,他从神情上判断得出贤者和洛安少女早已得知这件事情。想来他们那批人当中应当也有许多人如此,但若换了自己在那个位置上,为大局着想,必然也会将消息掩埋下来。
骚动开始出现了,平均年龄超过40的这些人都是经过社会磨砺的老手。这个精灵会在这种时候提及孕育生命的事情,加上与精灵族相关的一些知识,他们开始有了些些的猜测,而奥尔诺则是抬起了头,一脸平静地道:
“魔女是我的孩子。”
“你这该死的。”“我就知道。”“好端端的精灵怎么会跟人类混在一起,我就知道有鬼。”“该死的,这一切都是你导致的吗——”
“住嘴!”
“她没有任何恶意,那只是,只是爱!”反驳的声音源自我们的洛安少女,但她孤立无援,历经血战对魔女的仇恨极为深刻的众人情绪迎来了彻底的爆发。
一路艰辛,光是赶路已经足够痛苦了,在前日遭遇地龙以后他们还总计损失了超过三十七名同伴。
奥尔诺会选在这个时间点挑明一切也是这个原因,魔女善于攻破人心的弱点,这件事在战斗之前由她亲口出,要比在战局巅峰之时被魔女挑开,造成的影响和伤害更一些。
至少现在得知这个消息以后,他们还有时间来缓冲平息众人的情绪,控制住局势,做好迎战的准备。
——当然,这一切都是在剔除了不稳定因素之后的事。
“爱也不是理由。”一个预料之中的声音在预料之中的那部分人里头响了起来。
“你触犯了神明的领域,魔法师,你的不敬为这片土地带来了太多的灾难。”贤者都不需要看过去,仅仅听话语的内容和话的语气就能够明白,这是阿道佛斯麾下的一名圣骑士。
“”米拉抬起头看向了他,亨利一脸平静,她接着又看向了奥尔诺和艾莉卡,甚至是阿道佛斯,他们几人都一脸对此早有预料的模样。
狂热的宗教分子,大抵从古至今都是不会变化的。
“以神之名,你将被吾剑制裁,魔女之母。”圣骑士拔出了腰间的长剑用古拉曼语念叨着祷文向她冲来。
他气势汹汹披风猎猎作响。
但精灵只是动了一下手指,一股强大的风压就把站姿不稳的骑士给吹得摔倒在了地上。
“我奉劝你还是别爬起来。”抱着手臂的亨利一字一句。“切——”仅仅细微动作就意识到不敌的圣骑士咂了咂舌,在瞥了一眼自己的队长阿道佛斯不为所动以后,他恨恨地撇开了头,而他的同伴上来左右扶起了他。
“神明的领域,是吗?”奥尔诺饶有兴致地环视了一眼周围的人类——除了极少数以外,他们的表情都带着明显或是深深隐蔽的嫌恶和鄙视、抑或仇恨。她轻轻地呼了口气,双眼当中的蓝色光辉缓缓散尽,重新将篝火橘黄色的光芒映入其中。
“是的,你这渎神的精灵。”收回长剑的圣骑士虽被挫败但口头上却仍不退缩。
“谁的神明?”她反问,这话语就像是一根卡在喉咙里的刺一样,忽然就使得圣骑士不出话来。
“精灵的神明?万物的神明?”
“人类的神明,对吧。”她轻轻地笑着,外表虽然稚嫩,但这笑容却给人一种成熟的睿智感。
“自大、自负、不可一世。”
“这些词,我都是从你们人类的语言当中学来的。”
“在你们人类的文化当中,认为人这种生物,是最特别的。”
“因为唯有人会有意识地开始想要追寻生命的意义。”
“不似其它,用你们的话来。”她望了一眼这个圣骑士:“下等物种。仅仅只依靠本能。”
“人类是高贵的,所以自然必须有一个独一无二的由来。”
“所以白色教会诞生了,宣扬人类是唯一一种由神明按照自己的模样创造出来的生物,是神的孩子,唯有人类的神有这个资格来创造生命。”她扫过了那个气势汹汹的圣骑士,看向了阿道佛斯,后者沉默地别过了脸,避免视线相交。
“你们总认为自己是独一无二的,这世上唯有自己是有感知的生灵。”
“而在后来即便是与其他种族相遇并且产生了沟通,明白我们不仅仅是存在于异教徒口中的传,教会也曾一度否定我们的存在,甚至创办了所谓的教廷特殊武装。”
“如今已经撤销建制的第一分部,过去可是大名鼎鼎的异端剿灭部队。不单是人类当中的异教徒,还有任何不属于‘伟大神明造物’的其他种族——哪怕我们是如此地相似。”
“可现在你就站在这儿,开始来指责我是触犯了神明的领域?”
“愚昧无知的儿!”
“是谁给予你的权力对我的做法指手画脚的,当你面对黑暗的时候你所信奉的神明可曾现身!”“咚——!”奥尔诺用魔杖顿了一下地面,魔力波扩散开来使得火焰都几近熄灭。
“锵——”圣骑士们齐刷刷拔出了长剑,但阿道佛斯伸出了手拦住了他们。
“进入正题吧。”沉默许久以后,他开口主动道。
“”米拉望了一眼亨利,奥尔诺的做法不知为何令她想起之前贤者与阿道佛斯之间的交锋——狂信徒真是一个不好打交道的群体,女孩在心中这样想着,而奥尔诺退后了几步,旁边的人类魔法导师卡米洛也走到了正中央。
“总、总之——”在众人的目光下卡米洛冒出了一些冷汗,他用自己宽阔的袖子擦了擦额头,然后接过了话茬,为曝光了这件事情之后站在风口浪尖的奥尔诺分散一些压力。
卡米洛咽了咽口水:“过程部分我们就先省略了,奥尔诺姐——女士,在悲痛之中,呃,做出来的举动——我们暂且不讨论正确与否,只从魔法师的学术角度来进行。”
“探讨。”他道。
“生命,是一个,精密的。”
“机械。”
“外行人可能觉得元素魔法师的一个火球就妙不可言,而在入门学徒那贫瘠的想象力当中,那些简单明了的魔法书籍也仿佛是听书一样。可这真的就没有什么难度。”卡米洛摇了摇头:“玄乎其神的火球术其实无非就是两个关键要素,形状。”
“和热。”
“正如其它绝大多数的魔法一般,它涉及到关于对能量掌控方面的知识。”
“”所有人都陷入了沉默,卡米洛转过头,发现米拉的白眉毛都快扭在了一起:“噢,我亲爱的佣兵姐。意思就是,魔法和你,和我,和这里的各位都是。”
“一样的。”
“你肚子饿的时候需要吃饭,而吃下去的东西就会转换成力气,转换成能量。”“噢——!”
“而魔法也是如此!”
“只是它不能依靠食物来提供能量,你得掌握正确的咒语和调动魔力的。”“方式。”“让正确的魔力在正确的时机进入正确的地点。”“想象一个有十多条触手和七八个不停张合嘴巴的宝宝吧——我知道这很可怕——你避开那些触手找到一个正确的嘴巴把东西给喂进去,才能使得魔法成功地。”
“施展。”
“听起来是足够复杂了对吧,可这复杂程度远不及生命本身之一二。”
“生命相关的魔法之所以被称为神明的禁忌领域,第一是因为它过于复杂几乎没有任何人可以掌握它。二来,则是它所需要的魔力总量十分庞大,远远超出了个人所能拥有的层次。”
“所以我借助了大地的力量。”奥尔诺平静地接上了一句。
“存在于自然之中的魔力量远超个体,只要有正确的方式调动的话,它远比任何魔法师能施展出来的咒术更加强大。”
“嗯我算是大概听懂了,总之就是很复杂,很麻烦,需要的能量也很大。但这跟我们要做的”米拉迟疑了一下,望了一眼奥尔诺,然后接着道:“事情,又有什么关系呢?”
“就是它是可以被逆转的,因为我们到了该到的地方,而且德鲁伊帮忙在周围控制了。”奥尔诺回答,但她太过于专业化的法只使得米拉更加迷糊。
“她的意思是,姑娘。”亨利接过了话茬:“要把从大地之中借过来的魔力还回去。”
“啊——”生动的法立刻被洛安少女接受了,但她仅仅只是恍然大悟了一瞬间,意识到所谓“魔力还回去”意味着什么以后,忽然又整张脸都皱了起来。
亨利低下头看向了她,米拉垂下头沉默着,而其他人又接着继续讨论了起来。
“这原本是不可能的,因为大型魔法阵最需要的就是稳定性。在她能够自由运用魔力的情况下根本不可能制成法阵,而倘若我们有能力削弱到她无法自由运用魔力了,呃,那么。”卡米洛耸了耸肩:“我们也已经击败她了。”
“但就算是如此也不会简单吧。”阿道佛斯忽然上前了一步:“不然也不会挑选在现在来明一切情况。”他紧盯着奥尔诺,双眼透露出如狼一般锐利的光。
“是。”奥尔诺低低地应了一句。
“重画法阵所需要的材料和时间我们都没有,所以只能让她回到原先的法阵中央,通过简单地修改法阵进而——”“那么谁是负责来让她回去的人呢?我可不觉得魔女会乖乖地听话。”
“要让我们的人牺牲来做好这个包围圈,所以这就是你坦白一切的原因吗?令你自己的良心过得去了?”
“清楚一切不再隐瞒事实了,我们就可以安心地去为了给你收拾烂摊子而死了?”
“谁有这个能力能够接近到那种距离不被魔女所蛊惑?我们在司考提之战的时候相隔万里都能听到她的轻声细语。”他步步紧逼,而奥尔诺的头越垂越下,米拉的拳头也越攥越紧。
“那会是我,不必担心。”一直沉默的艾莉卡忽然出声,贵为红十三的她一开口其他人也就都停下了骚动。只有阿道佛斯仍未停息。
“但这终究有风险,对吗。”“是。”
“这并非唯一的方法。”他道。
“还有其他的方法。”他一字一句地道。
“那个东西,如果它真算得上是生命,算得上是孕育出来的生命,是与爱相关的。”奥尔诺垂下了头,而米拉攥紧了拳头。
“那么,它对自己的母亲——”“啊,是啊——”“对——”不少佣兵都开始附和起了阿道佛斯的言论,尽管他们当中许多人出发的时候都是一副豪气冲见义勇为的模样,但此一时彼一时。在被揭穿这件事情以及意识到风险以后,他们许多人产生了退意。
能让奥尔诺自己去做这件事情,至少在他们看来,于情于理都是再“公正”不过。
“这本就是她的罪孽,凭什么要我们去牺牲!”“对啊,让她自己上啊,这都是她的错!”
“魔女所创造的罪孽就该由你自己来解决。”“这是你的罪孽。”“对,至少这样还对得住那些无辜牺牲的人。”“该由你来亲手——”责骂的声音此起彼伏,而奥尔诺一言不发,只是垂着头。
“你所生的这个孽种可不是什么爱的证明。”“若你还相信那东西有什么爱那你就上去自己解决啊。”“你不是大谈特谈什么孕育生命吗,需要你牺牲的时候你的爱哪里去!”“对啊,你既然那么有爱那就自己上,凭什么要我们牺牲。”
“凭什——”
“够了!!!”带着哭音的叫声响起,抿着自己嘴唇攥紧了拳头的米拉努力地忍耐着不让泪珠掉下来。而一直只是默默地忍受的精灵抬起了头,呆呆地望着她。
“为什么你们可以一脸平常地出这种话啊。”
“为什么你们可以一副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这是正义的事情一样出这种话啊。”
“那是她的孩子!!”
“你们在叫她亲手杀了自己的孩子!!”
“不论犯过怎样的错这都不是——”
“不论——”
“这是不对的!!”她大叫着,忽然从营地面前跑开朝着黑暗的树林当中狂奔而去。
悉悉簌簌的穿过丛林之间的声音远去。
“什么鬼玩意儿。”
“毕竟还是女生,心软。”
“一点大局观都没有的女孩。”“黄毛丫头。”佣兵们嘟哝着这样的话语,而艾莉卡几步向前朝着亨利走来。
“真是个独特的弟子。”
“以前见面还没留什么心,以为长大了又是一个和你一样的闷骚。”
“这个性我倒是挺喜欢的。”
“和她。”艾莉卡轻声道:“真像。”
“”亨利沉默不语。
“不追上去?”她瞥了他一样,而贤者挑了挑眉毛,就朝着米拉跑走的方向追去。
“所以啊,女人——”佣兵们依然七嘴八舌,而艾莉卡翻了一个白眼转过了身。
“哈——”她发出一声带有不耐烦意味的声响:“我刚刚是不是听到有谁,对女人有意见了?”
“没有。”“阁下一定是听错了。”
“呵。”银发的女士摇了摇头,独自走到了奥尔诺的身畔。
“满地又高又壮年龄不的汉子,还有给自己脸上贴金是什么神圣骑士,一言一行都作态十足的家伙。”她瞥了一眼阿道佛斯,后者再度移开了视线。
“结果要论心中的勇气和坚持自我的正义和善良。”
“加起来还不及一个14岁的女孩的万分之一。”
“丢人。”艾莉卡晃了晃脑袋,寂静之中她当着所有人的面骂他们,但佣兵都只是沉默,见过了她对地龙所做的事情他们没有一个人生的起反抗之心。
“无可救药。”
“真是无可救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