尉迟迥紧紧绷着脸,看向前方山坡上来回移动的兵线。每一次北周军队冲上去,都会被山顶上那些南陈士卒给赶下来。尉迟迥不知道对方还有多少人,也不知道对方为什么能够支撑这么久。
这小小的山坡本来在尉迟迥的眼中应该是自己从孙家门出来的屏障,结果谁曾想到这山坡上驻守的一千多南陈将士硬生生的将这小山坡变成了一个巨大的绞肉磨坊,冲上去的北周士卒只有倒在这山坡上一种可能。
面对这山坡,尉迟迥却有深深的无力感。
巴蜀最不缺少的就是雄关,剑阁、绵竹等等关隘天下闻名,而眼前这个小山坡放在任何地方都不会起眼,可是现在偏偏就是这个小山坡,扼住了尉迟迥的咽喉。
阆中就在这山坡后面,然而尉迟迥根本无法翻越。
这些南陈士卒,怕不是疯了······尉迟迥甚至能够看见山坡上那面将旗,虽然已经残破不堪,但是总是在猎猎舞动,无论北周士卒如何向前冲,那旗帜就伫立在山顶上,岿然不动。
“鸣金!”尉迟迥一挥手。
现在这一队兵马已经连续进攻半个多时辰,双方沿着那山顶上最后的防线来回拉锯的时间太久了,任谁都能够看得出来,北周将士没有了进攻的欲望,他们甚至一度被守军推到了山腰上,如果不是尉迟顺越众而出,带着亲卫向前冲,硬生生的稳住了战线,恐怕这一次就要狼狈的被赶到山脚下了。
尉迟迥不可能让一队兵马上去时间太久,毕竟这些兵马都是刚刚冒着风雪翻越米仓山过来的,士卒都颇为疲惫,如果一直催动兵马上前的话,只会事倍功半。
所以看上去尉迟迥是在用车轮战消耗萧世廉等人的体力和耐力,实际上也是因为他有难言之苦。
“爹爹,敌人的援兵上来了,只是不知道有多少。”尉迟顺满脸血污的大步走过来,他几乎参与到了每一次的冲杀之中,也一次又一次的将南陈军队的防线冲撞的摇摇欲坠,可是那防线却从来没有被突破过。那个站在尸体上指挥的年轻人,让尉迟顺一辈子都难以忘却。
萧世廉,李荩忱还真是找了一个好打手。
尉迟顺并不知道萧世廉这个人的战略能力怎么样,但是在眼前这个小小山丘的争夺上,根本不需要什么战略,比拼的就是双方的战斗意志。
而在这一点上,尉迟顺不得不承认,这个之前甚至都没有几个人听说过名字,头上“萧摩诃之子”的光环要比他本身官职还要耀眼的年轻人,甚至比自己还要强上一些。
“援军?”尉迟迥眯了眯眼,脸色愈发凝重。
李荩忱这个时候能够抽调出来援军,那么就是在告诉尉迟迥,盘龙郡城已经落入李荩忱的掌控之中了。这援军是来接应这山坡上守军撤退的。
“爹爹,盘龙郡城那边恐怕已经······”尉迟顺的声音微微颤抖,忍不住低声说道。
这个现实虽然残酷,但是他们不得不接受。这上万大军轻兵越过米仓山,历经艰难险阻,最后甚至连粮食辎重都所剩不多,可是到头来却换来这么一个结果。
盘龙郡城失守,意味着在这阆中他们甚至都没有一个能够立足的地方,没有粮草,也没有足够的攻城器械,除了等待韦孝宽之外,就只有引诱李荩忱出城野战这一种选择。
可是李荩忱这精明成狐狸的人,会自不量力的出城么?
尉迟迥可没有这样的奢望。
“将军,敌人已经开始撤退了。”一名斥候飞快而来。
实际上不用他禀报,众人也能够看到。山坡上的旗帜已经从原来的“萧”变成了“曹”,说明来接应萧世廉的是李荩忱麾下最为稳重的曹忠。线报对此人的评价是谨慎有余而变通不足,李荩忱派遣他来断后,显然就是让曹忠扬长避短。
“萧世廉,曹忠······”尉迟迥喃喃重复这两个名字,轻轻叹息一声,“李荩忱此人,善于将将啊!”
“爹爹,现在还要进攻么?”尉迟顺沉声问道。不管怎么说,这么多兵马也总得有下一步动作,不可能在这孙家门峡谷之中待着。
“进攻,将这山丘拿下来,然后收敛尸体,打扫战场。”尉迟迥吩咐一声,旋即想起来什么,“小六,你留下。”
尉迟顺正打算将眼前这山丘彻底踏入脚下,此时听到尉迟迥的声音,急忙回过头:“爹爹?”
“你就不用去了。”尉迟迥在心中轻轻叹息一声,自家这个孩子太不稳重,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成长为李荩忱那样真正可以独当一面的大将,那样自己也算欣慰了,“曹忠不会再据守下去了,你看他的将旗在山坡上,估计人早就没有影子了。”
尉迟顺迟疑一下,点了点头。
而尉迟迥看向身边亲卫展开的舆图:“盘龙郡城既然已经落入李荩忱的手中,我们也不着急从这米仓山出去,这山中道路少,可以据险而守,如果在盘龙郡城下,无依无靠,李荩忱只要想办法堵截我们的辎重,我们就进退无据了。”
“那爹爹的意思是?”尉迟顺大致猜测到了。
伸手点了点阆中西侧的朝天门,尉迟迥沉声说道:“此处可以进出阆中,同时又是从剑阁到蜀郡的必由之路,所以韦孝宽引兵南下,肯定会走这里,而李荩忱争夺阆中的根本也在这里,某需要有人引兵先一步占据朝天门。”
尉迟顺顿时眉毛一挑,知道这是自家爹爹给自己的任务,当即一拱手:“孩儿明白了!”
“某给你五千兵马,今天没有参战的你全部带走。”尉迟迥沉声说道,“务必要抢占朝天!”
看着尉迟顺转身离开,尉迟迥轻轻叹息一声。
这已经是自己能够想出来的对付眼前这僵局的最后办法,如果尉迟顺能够将朝天拿下来,那么这一战对于北周来说,还没有到不可挽回的余地!
下意识的回头看了看背后的茫茫米仓山,尉迟迥喃喃说道:“只希望这一把老骨头不是白走这一遭!也不知道韦孝宽那里又如何了······现在也只能依靠他才能将这局面翻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