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疑片刻,宇文宪还是点了点头,江陵这一场大败的消息,显然杨坚和韦孝宽等人也没有向宇文邕隐瞒,战局糜烂已经到了无以挽回的地步,隐瞒也没有了意义。
“陆腾就这么走了啊······”宇文邕喃喃道,“是朕当初执意登门邀请老将军南下的,结果没有想到却是把老将军······咳咳!”
宇文邕着,便剧烈咳嗽起来,吓得宇文宪和不远处等候的太医们下意识的便要上前,不过宇文邕却伸手制止了他们,又咳嗽两声,自顾自的道:
“老七,朕,咳咳,朕尊重你的选择,但是现在的情况你也看到了,那岛夷······岛夷还有和我们一战之力,甚至,咳咳,甚至还能威胁到襄阳、威胁到我大周的中原腹地,朕,朕就这么走了,不放心,也不甘心啊!”
整个下还没有一统,大周的旗帜还没有插在九州的每一个角落,如何能甘心?
“陛下,您在什么!”宇文宪顿时皱紧眉头,“什么走了的,这不可能!只要陛下·······”
宇文邕伸出手,猛地攥住宇文宪的手腕,让宇文宪不得不停下来。用尽力气睁大眼睛,宇文邕看着自己的弟弟:
“老七,朕的身体朕自己心中有数,不用你再多宽慰朕。这大病,咳咳,朕是撑不下来了。朕只希望,咳咳,只希望你不要推脱,帮朕·······帮朕看好门外那些人,看好这下!”
“陛下!”宇文宪眼眶已经红了,他知道这已经是宇文邕在给自己托付后事,眼睛中泪水忍不住在打转。
宇文邕勉强挤出来一丝笑容:“老七,你也是咱们宇文氏顶立地的好汉,别流马尿,咳咳,丢人!朕······这是在以你兄长的身份,向你请求,答应朕,咳咳,好不好?”
宇文宪攥紧宇文邕的手,郑重的点了点头:“兄长放心!臣弟纵粉身碎骨,也要庇护乾伯(作者按:北周太子宇文赟表字)的安全,庇护这属于我宇文氏的大周和下!”
微微颔首,宇文邕缓缓闭上眼睛:“让普六茹他们几个进来吧。”
宇文宪迟疑片刻,冲着身后的宦官使了个眼色,宦官急忙出去将外面已经等候的急不可耐的文武官员们引进来。
而当以普六茹为首的官员们走进来的时候,宇文邕脸微微发红,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想要坐起来,吓得宇文宪急忙上前搀扶。宇文邕一边喘息着,一边苦笑一声:“朕······不想躺着像一个老人一样死啊。”
“参见陛下。”普六茹当先躬身行礼,而身后的官员们也都跟着行礼,汉族的官员都行汉家大礼,而鲜卑族的官员更是直接单膝跪地。他们已经意识到眼前的宇文邕是什么情况。
宇文邕收起来脸上自嘲的笑容,看着恭恭敬敬的官员们,他们一路忠心耿耿跟着自己而来,风尘满面、疲惫不堪,只是不知道这么多人中,又有多少在自己撒手人寰之后,终究会掩饰不住丑恶的嘴脸?
“你们和齐王一起······辅佐太子,一统下!”宇文邕的声音在颤抖,手和身体也在颤抖,仿佛这是他能出的最后的话。
而这几个字重重的落在地上,掷地有声。
整个侧殿内,一片死寂。
“臣,遵旨!”普六茹第一个朗声道。
“臣,遵旨!”后面郑译等文武官员齐声道。
而在这此起彼伏的声音之中,宇文邕勉强重新露出来一丝笑容,缓缓靠在宇文宪的肩头上,再也不动。
普六茹察觉到什么,下意识的抬起头来,而他正前方的那一双眼睛,已经闭上了,再也没有让他心惊胆战、浑身不自在的目光射出来。
心中轻轻松了一口气,普六茹不知道此时自己应当是哭还是笑。应该感叹又少了一个难对付的对手,还是开心自己莫名其妙有了更好的机会。
宇文邕走了,只要能够把控好自己的那个好女婿宇文赟,一个对自己兄长愚忠的宇文宪,又算得了什么?北面有趁火打劫的突厥人,南方有虎视眈眈的岛夷,这北周的下,没有了宇文邕这样的擎之柱,有又谁能够来支撑?
除了自己,还有谁有这样的手腕和胸怀?
那个只知道花酒地、吃喝玩乐的女婿?
普六茹啊普六茹,这真是拗口又难听的名字,总有一,自己要让这里所有卑劣的鲜卑人只知道自己的汉人名字,让自己的汉人名字,永远的闪耀在青史上。
杨坚,柔若杨柳,坚若磐石。
“陛下?”宇文宪已经无暇顾及其余,试着轻轻晃了一下宇文邕,紧接着颤抖着伸出手探了探宇文邕的鼻息,旋即脸色大变,泪水情不自禁顺着脸颊流淌下来,“陛下!”
“陛下——”一时间,整个侧殿中,哀嚎声震。
而很快这哀嚎声就传到宫殿外面,森然伫立的北周士卒茫然的看着声音传来的方向,一排排缓缓的低下头,向着宫殿的方向。
“陛下——”一声声哭喊伴随着呼啸的风,直冲霄汉!
北周宣政元年,南陈太建十年,六月廿一日,北周皇帝宇文邕在撤兵返回长安途中病重,不得已驻跸洛阳,同日因病驾崩。
其时,北周齐王宇文宪、柱国普六茹氏杨坚,联袂署名奏章飞报长安,留守长安的太子宇文赟向东方哭拜三下之后,以新君的身份下令全国大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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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在建康府的陈顼,一之内就接到了从北方八百里加急传回来的消息。皇帝驾崩,显然北周也没有打算隐瞒什么,所以南陈的探马在得知这一晴霹雳一般消息的时候,第一时间就将其送回了建康府。
“宇文邕······死了。”陈顼缓缓的放下奏章,恍若梦呓一般喃喃道。
窗外的阳光甚是明媚,庭院中的树木无力耷着枝条,阵阵蝉鸣之声宣示着夏的活力和生机。
而就是在这温暖的风和阳光中,陈顼却有一种难以名状的无力感。
这个曾经给自己带来无数麻烦、让自己一次又一次焦头烂额的对手,就这么走了,在这一刻,陈顼竟然有一种莫名的空虚感。
不知道自己的下一个对手又是谁,又在哪里?
而自己可还有那么多的精力,来对付他们?
要知道自己也老了啊。
陈顼静静想着,看着自己伸出的手,上面已经有了褶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