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昌淡淡一笑:“陛下的意思说得很清楚,此事将会交给户部、工部等六部共同评议审核,陛下是什么意思,那就如何去做便好。”
陈叔慎皱了皱眉:“这······”
实际上这才是最让他头疼的地方,他这个户部尚书将会是此次迁都与否评议之中发言权最重的人之一。可偏偏他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南江南子弟,按理说肯定是要站在南方臣子这一边的。
但是陛下嘴上说着一切都要公平公正,大家心里哪里还不清楚,实际上陛下就是想要迁都,只不过现在需要一个合适的理由罢了。这个理由自然是要六部一起给陛下的,也就是说六部提交的这个报告,就算是将北面的洛阳和长安这两座城数落的千般不是,归根结底还是要给陛下一个无论是长安还是洛阳甚或者邺城的准确答复。
不管怎么说,建康府这个都城肯定是要动的,不然的话陛下根本就不可能来这么一出。
因此陈叔慎这个户部尚书是真的被夹在了中间。
“尔可还记得尔是何等官职?”乐昌的声音有些发冷。
陈叔慎打了一个激灵,自家姊姊一样和煦,除了教育顽劣的小妹时候才会拿出来一副你不听话就要挨揍了的神情,对其余兄弟姊妹常常是含笑待之,这一副神情,说明她现在不管是真的还是假的,的确是在生气。
陈叔慎吸了一口气:“臣是大汉户部尚书。”
“是谁让你坐在这个位置上的?”乐昌紧接着问道。
陈叔慎这一次不敢怠慢:“承蒙陛下厚德,不计前嫌,简拔臣于战俘之中,屡次亲自教导,又委以重任,多加历练,以有今日。”
另外在心里,陈叔慎还不忘补充一句,再加上姊姊你枕头风吹得好。当然这句话他是万万不敢说出来的,不然今天就算是有沈婺华拦着,乐昌也得把这个弟弟的腿打断。
乐昌一挥手:“你心里清楚就好!”
陈叔慎顿时反应过来。
自己虽然是主动投降大汉的,但是毕竟曾经因为守卫豫章而和大汉有直接冲突,并且造成了汉军的一定折损。现在自己能够走到这个位置上,是因为李荩忱看重他的才能,不计前嫌,将他提拔上来的,不然的话自己很有可能和其他的兄弟一样至今赋闲在家,甚至还因为在之前汉军入江南时候的抵抗而受到清算和羁押。
可以说如果不是李荩忱网开一面,他现在可能会是阶下囚。
相比之下,那些一直和自己套近乎的江南臣子们,在自己得救并且被重用的过程中实际上并没有提供多少帮助,甚至还和自己形成竞争,恨不得取而代之。
现在大汉商议迁都,已经损害到一部分人的利益,这些人开始想方设法的劝动自己为江南父老发声,坚决要反对此事。自己一时犹豫不决,抓紧前来觐见姊姊。
现在陈叔慎才反应过来,这些人不过是在利用自己罢了。
迁都,折损到的实际上并不是多少江南父老的利益,因为就算是建康府再怎么大,辐射范围也就是周围郡府罢了,吴会、赣州甚至于湘州等江南州府,实际上还是各过各的日子,并没有因为建康府成为都城就受到多大的好处,自然也就不会因为建康府不是都城或者降级为陪都而受到多大的损失。
大汉经济的发展,已经让这些地方的贸易、文化等快速发展,一个又一个区域性小中心城镇的形成,足以起到比都城更加重要的带动和辐射作用。都城就算是再怎么繁华,也不能带动整个江南,江南百姓关心的,还是距离自己最近的那座州府发展的怎么样,而不是远在数百里甚至上千里外的都城发展的怎么样。
因此真正折损到的,实际上还是那些都中人家的利益。
他们多数都是南朝旧臣,仗着自己身在都中,于贸易等等上多占有好处,现在都城北迁,他们的利益自然就受到了损害。
可是这终究只是一小批人,而且还是一小批曾经站在陛下对立面的人,当时陛下绞杀江南世家的时候,就有他们的身影,现在亦是如此,只不过当时的他们是以世家的身份,而现在摇身一变成为了商贾等等各行各业,顶多就是再加上上下游和他们利益纠葛比较深的一群人罢了。
在大汉苍穹之下,这些人,实际上渺小的不足为虑。
是自己大意了啊,还好及时过来征询了姊姊的意见,否则贸然发声的话,恐怕会直接失去陛下的信任。
陈叔慎低下头,而低头的刹那,他看到了一直默默站在乐昌侧后方的沈婺华。此时他恍然,乐昌带着沈婺华过来,深层次的意思自然是告诉陈叔慎,京中大多数老臣们,实际上对这件事并不反对,若是你再一意孤行,那就真的危险了。
“臣愚昧,险辜负皇恩,多谢皇后警醒。”陈叔慎郑重拱手。
“你心里清楚就好。”乐昌叹了一口气,“户部事务想必也甚是繁忙,你我姐弟虽然良久不见,但也还应以国事为重。无国之稳定,何来家之稳定?且去吧,待有空闲,本宫自会宴请你。”
陈叔慎颔首。
他在心里暗骂自己一声愚蠢。
自己是什么身份,大汉皇亲国戚啊,堂堂国舅,皇后的弟弟。实际上自己是南人还是北人已经不重要了。
陛下春秋鼎盛,在位时间依旧会很长,只要李荩忱依旧在这个位置上,那么陈氏就是皇亲国戚,而且还是皇亲国戚中的第一位。皇家子弟,这终究是独立于南北或者东西之外的存在。只要陛下在,皇后在,而自己不犯什么错误,这个位置自然就稳如泰山。
因为陛下又何尝不需要一个真正值得信任的自己人坐镇诸如户部这种要冲之地。
现在要为这些所谓的江南人强出头,岂不是在给自己找麻烦?
既然陛下姊夫都说了,那自己就公平公正的将这件事办好便是。
其余的,不过是画蛇添足。
陈叔慎转身快步离去。
乐昌呼了一口气,缓缓坐下。
旁边的沈婺华,此时忍不住开口:“妹妹辛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