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皮肤，这衣服，一看就是家庭条件很好养出来的娃呀。

    问的人如果是幼儿园一起上学的小朋友，就会同情地拿小手拍拍秦睿：“你妈妈好辛苦哦，

    我爸爸说种地很辛苦的，天黑就要出门，天黑才能回家，

    嗯，

    就是一直一直在外面干活。”

    “对的对的，

    我妈妈说我要是不听话，就给我送去种地，每天顶着大太阳挖地，还会被风吹得冻死，

    还没饭吃。”

    另一个小朋友说。

    虽然他也不明白为什么顶着大太阳还会被风吹得冻死，但是没饭吃就真的太惨了。

    秦睿眨眨眼，神似江絮的大眼睛里很快蓄上了泪水：“我妈妈真的好辛苦啊，

    呜呜呜。”

    这天傍晚，

    秦敛过来接孩子的时候，

    幼儿园的老师就告诉他，下午小秦睿不知道为什么哭了很久，好不容易哄好了，整个人也还是蔫蔫儿，问他他也不愿意说，只是一直重复妈妈说妈妈好辛苦。

    老师让秦敛回家好好跟孩子沟通沟通。

    秦敛严肃的表情在看到蔫头耷脑的儿子时不禁柔和了几分，从儿子手里接过小书包，原本想牵着他让他自己走的，最后还是跟拎小鸡似的给小不点拎着抱了起来。

    “怎么了？”

    秦睿看一眼爸爸，犹豫了下，才伸手抱住爸爸的脖子，说：“妈妈太辛苦了。”

    每天在部队里忙得团团转的秦敛：“……”

    作为丈夫，他当然是心疼妻子的，巴不得妻子悠悠闲闲的过舒坦日子。

    但是，就算是让秦敛来说，他其实也说不出妻子很辛苦这种话。

    毕竟江絮所在的杂志社是个挂靠某部门的内刊，连发行的压力都没有，只需要每季度按部就班地编辑发稿就行了。

    是的，每季度，他们甚至还是个季刊。

    所以说，江絮上班其实是很清闲的。

    至于她捣腾的生鲜超市和农场……这几年租地搞农场确实有些忙碌，但是她这个人就不是那种自己一个人劳心劳力的性子，自从开始搞农场，她就把江柏喊来首都了，首都城郊的那个农场，其实基本上都是江柏在负责。

    至于宁省的农场，就更简单了，有项俊峰和江柳呢，还有她大舅二舅家的表兄弟呢，甚至她那个懒人小叔都被她指派了活儿，听说干得可高兴了，夫妻俩都勤快了不少。

    要说辛苦，一开始确实有些辛苦，但是统筹协调好了，她就做甩手掌柜了。

    至少，绝对没有辛苦到儿子跟着掉眼泪的程度吧？

    秦敛不理解。

    他摸摸儿子的脑袋：“为什么觉得妈妈辛苦？”

    秦睿嘟嘟囔囔：“妈妈就是辛苦，妈妈好辛苦啊，爸爸，你能不能别当兵了，穷当兵的没钱，妈妈才这么辛苦。”

    虽然跟妻子的收入没法比，但其实工资已经挺高了的秦敛：“……”

    “谁跟你说爸爸穷当兵的没钱的？”

    秦睿横了他一眼，小眼神跟江絮几乎一模一样，说：“二舅婆婆小舅婆婆说的呀，说你挣的还没有妈妈的零头多，还有小叔公也说，穷当兵的没有钱，家里挣钱都靠妈妈的。”

    说着说着他就又瘪起了嘴巴：“妈妈太辛苦了！”

    原本他听二舅婆婆小舅婆婆她们那么说，就觉得妈妈好辛苦了，年前回了一趟小堰村过年，听小叔公那么一说，就觉得妈妈实在是太惨了。

    秦敛：“……”

    这几天江絮请假去湖省了，苏振声去年调任湖省副省长，分管的工作中就有农林渔业，他于是又把主意打到了江絮头上，极力邀请江絮去湖省发展种养殖业。

    江絮其实积极性不高的，她搞农场，一个是为了给蚂蚁空间出产的东西打掩护，再一个就是帮着家里人多挣点钱，顺带手，再把蚂蚁空间里的种子、化肥、鱼苗什么的，通过农场辐射流通到市场上，潜移默化地提高一下国内的种养殖产量……目前建成的几个农场，已经完全能满足她这些需求了。

    不过苏振声一直邀请，她最后还是同意了。

    这段时间就是去实地考察的。

    秦睿回到家没见着妈妈，瘪瘪嘴，问外婆：“外婆，我妈妈又去种地了对吗？”

    项春兰给他小碗里倒了水，让他自己捧着喝：“去你三舅爷爷那里考察土地去啦。”

    秦睿：“考察，然后种地对吗？”

    考察完了租一片土地搞农场，要说种地，也差不多吧。

    项春兰笑呵呵：“可不是，到时候要种很多地的，你妈妈种的地都可好啦，产量可高了，都拿了好几次奖状了。”

    秦睿仰头看着外婆：“外婆，我妈妈好辛苦啊，她要一直一直在外面干活对吗，她有没有饭吃啊，会不会饿肚子？”

    项春兰抱着外孙一阵稀罕：“哎哟，我们家睿睿都学会心疼妈妈啦？可不是，你妈妈这一年到头的，真是辛苦着呢，一下子跑这个省，一下子跑那个省的，哎哟，真是没个消停。也不知道湖省的饭菜她吃不吃得习惯，要是吃不习惯，没准还真要饿肚子。”

    “儿行千里母担忧，嗐，你说说，不止外婆担忧，咱们睿睿也担忧呢！”

    秦睿听项春兰这么一说，顿时就更觉得妈妈在外面会挨饿了，顿时眼泪汪汪说：“外婆，我们让妈妈回来好不好，妈妈太辛苦了，让爸爸去种地吧，爸爸有力气，爸爸还不怕饿。”

    从房间里拿了儿子最爱吃的小饼干想要哄哄臭小子的秦敛：“……”

    吃什么小饼干，吃“竹笋炒肉丝”还差不多。

    小孩子忘性大，第二天倒是就没提这件事了，就这么又过了几天，这天秦志刚趁着休息过来看孙子。

    小家伙看到爷爷，立马嘴巴很甜地喊人，又是拿瓜子给爷爷吃又是拿苹果给爷爷吃的，非常的谄媚，哄得秦志刚那叫一个心花怒放。

    完了小家伙还自己爬到秦志刚膝盖上坐了，认认真真地问：“爷爷，你是不是管爸爸的？”

    秦志刚想说虽然理论上他这个当老子的是可以管儿子，但问题是他儿子根本不服他管，然后就听见小家伙奶声奶气说：“爷爷，你不给爸爸当兵了好不好，让爸爸去种地。”

    因为老师说小家伙今天在幼儿园表现很好，正拿了鸡蛋糕准备奖励给小家伙的秦敛：“……”

    这孩子不能要了。

    又过了几天，江絮回来了。

    小家伙放学回家看到妈妈，高兴得不得了，抱着妈妈就不肯放，吃饭的时候，还不停地拿他的小筷子给妈妈夹肉，让妈妈多吃一点。

    江絮以为是自己出去太长时间了，小家伙想她了，于是夜里干脆让小家伙跟着他们一起睡了大床。

    等到江絮讲了睡前故事把小家伙哄睡后，秦敛立马抱起孩子给安顿回了旁边的小床。

    江絮压着声音：“让他睡床上又没关系。”

    秦敛钻进被窝，抱着媳妇儿先亲了会儿，才说：“你以为他给你夹头是想你？嗯，想你肯定也是想你的，不过他给你夹肉是因为他觉得你在外面种地太辛苦还没饭吃，太惨了。”

    江絮：“……他为什么会觉得我会没饭吃？”

    秦敛：“他说是幼儿园小朋友的家长说的。”

    江絮：“……这孩子。”

    秦敛咬牙切齿：“所以他现在千方百计想让老头子给我踢出部队，让我去种地挨饿，把你换回来。”

    江絮忍不住笑出了声：“我儿子可真孝顺。”

    秦敛看她笑得花枝乱颤，忍不住委屈道：“我真是被这个小魔头给气死了。”

    江絮勾着他的脖子，微微仰头亲了他一下：“好了，别生气了。”

    秦敛追着她加深了这个吻：“嗯，不生气，我跟他生气，怕是得英年早……”

    江絮咬了他一口：“别胡说八道。”

    秦敛微微撑起身子，深深看了她一眼：“嗯。”

    ……

    江絮知道这些天秦睿都干了什么以后，哭笑不得之余还是很感动的。

    她儿子是真的很孝顺，就是对他亲爹残忍了一点。

    小孩子有大人赚钱很辛苦这种想法自然是好的，但是觉得大人成天在外头干活风吹日晒吃不饱饭，就有点太夸张了。

    就怕时间久了，对孩子的心理健康产生什么影响。

    江絮于是琢磨着干脆什么时候带小家伙去一下农场，让他亲眼看看农场种地是怎么回事，自己的工作又是怎么回事。

    当然，现在还在上学嘛，肯定是没时间的。

    江絮和秦敛商量了一下，把这个时间定在了暑假，到时候秦敛也会想办法请个几天假陪他们一起。

    听说妈妈要带他去农场，秦睿其实还有点小纠结。

    他知道种地很辛苦的，当然也想跟着去帮妈妈分担一些，但是他个子太小啦，妈妈都说他现在的主要任务是好好吃饭好好睡觉快快长大，他当然不会种地啦，所以好像也帮不上妈妈什么忙呢。

    不过，他可以监督爸爸种地的。

    小家伙很快自己想通了。

    于是后面很长一段时间，秦敛回家的时候，都会接收到来自亲儿子的询问：

    “爸爸你会种地吗？”

    “爸爸，妈妈种地那么辛苦，你怎么不学着种地？”

    “爸爸你是不会种地吗，小蛋卷的爸爸说，其实种地也不难的，关键是要勤劳。”

    等知道外公外婆都会种地以后，小家伙更是扯着外公外婆都衣袖，让他们给秦敛讲怎么才能种好地。

    项春兰和江安国很久没种过地了，但是老农民嘛，跟土地打了一辈子的交道，哪怕几年没种地了，讲还是很能讲出一些道道儿的。

    而且正因为挺久没种地了，让他们讲怎么种地，他们兴致才高呢，这要天天种地，累都累得够呛了，哪还有兴致跟人说怎么种地。但是现在，他们兴致是真的挺高的。

    每回都是虽然有点扭扭捏捏，但是只要一开口保准都讲得停不下来的状态，特别兴奋。

    秦睿也很兴奋，外公外婆懂得好多啊，虽然他听不太懂，但是不妨碍他在旁边拍着小手给项春兰和江安国灌迷魂汤，然后俩人就讲得更有兴致了。

    项春兰和江安国在首都也待了好几年了，跟周围的街坊邻居都处得不错，平时也经常能跟邻居们一起唠唠嗑，但是吧，俩人毕竟年纪大了，普通话学得不怎么样，跟邻居说话还是有点费劲的，特别是农村和城市区别太大，很多农村的事情，跟邻居说，邻居也无法引起共鸣。

    好容易外孙子这么感兴趣，俩人真是一说起来就是一箩筐的话。

    通过讲怎么种地，其实老两口也顺带着回忆起了很多事情，那时候的日子多苦啊，每天都要上工，双抢的时候更是起早摸黑地忙碌，忙碌就算了，还吃不饱，肚里空空的，别说肉了，就是有碗白米饭吃都是高兴得不得了。

    不过因为时过境迁，现在回忆起来，好像也没有那么苦了，甚至是有那么一两次吃到肉的经历都变得美好了起来。

    每当这个时候，秦睿小朋友就会非常捧场地说：“哇，有肉肉吃啊，真好啊！”

    明明晚饭的时候他还吭哧吭哧地吃了三块肉，这个时候居然也一副能吃到肉真是太好了的模样，把几个大人逗得笑得不行。

    江絮也挺乐意听他们说这些的，听着他们说的时候，她会回忆起很多事情，哪怕是上辈子，她的少女时期其实也是很舒心快乐的。也许物质条件没有那么丰富，但是却是她一辈子最无忧无虑的一段时光。

    大家都挺开心，唯有秦敛被他儿子“监督”，时不时地就要问他：“爸爸，土豆怎么种你记得了吗，地怎么翻你记得了吗，哦，还有割稻子也很辛苦的，外公说这样会又快又好，你记得了吗？”

    一本正经，非常之严肃认真。

    每回一听见他问秦敛，江絮都笑得停不下来。

    转眼到了暑假，江絮和秦敛各自请了几天假，带着儿子去首都郊区的农场。

    这个农场目前主要是江柏在打理，因为就在首都近郊，规模倒是不大，也就两百亩的样子，主要种植各种蔬菜，当然也养了一些鸡鸭，农场东边儿还挖了一口池塘，养了一些鱼。

    在江絮来说，这个农场的规模跟宁省乃至她现在在搞的湖省的农场都不能比，但是在秦睿这个小不点的眼里，这个农场简直大得都快要把天都包进去了。

    一从车上下来，小家伙嘴巴就瘪了：“妈妈，这就是你种地的地方吗，你要种这么大的地吗？”

    眼泪马上就出来了，他妈妈不仅要种地，还要种这么多这么多的地。

    “妈妈，我每顿只吃一块肉肉，奶奶不喝，新衣服不买，我不花钱，你是不是就不用种地了？”

    江絮赶紧给小家伙抱了起来：“我儿子怎么这么孝顺呢，这么心疼妈妈呀？”

    小家伙抱着妈妈的脖子点点头，不好意思地埋进了妈妈的肩窝。

    过了一会儿，扭着肥嘟嘟的小身子，转向秦敛：“爸爸抱。”

    秦敛挑了下眉：“担心妈妈抱着你太累了？”

    小家伙理直气壮：“妈妈是女生，没有力气的，你是老爷们儿，有力气的。”

    秦敛：“……”

    瞪眼道：“你不是老爷们儿吗，你是老爷们儿，怎么还要人抱抱，就这么点路，你怎么不走？”

    秦睿不服气：“我是男生，我不是老爷们儿。”

    秦敛立马就懂了他的逻辑，妈妈是女生，他是男生，他跟妈妈是一国的，自己这个老子是老爷们儿，跟他们甚至不是一国的。

    他简直被气笑了。

    这时江柏出来了，看到秦睿，立马笑得见牙不见眼：“咱们睿睿来啦？”对着自己儿子都没有笑得这么慈爱过。

    秦睿一扭头，马上嘴甜说：“大舅舅，睿睿好想你。”

    江柏一颗心呐，简直跟泡在蜜水里一样，三两步上前给小家伙抱了起来：“大舅舅也想睿睿呢，来，大舅舅带你去看小鸭子。”

    乐呵呵地就抱着大外甥去池塘边了。

    秦敛扶额：“这么宠下去，这小魔头非得成混世魔王不可。”

    江絮横他一眼：“儿子心疼我，你不会是吃醋了吧？”

    秦敛含笑看她一眼：“我要吃醋也是吃他的醋，我吃你的醋干什么？”

    江絮笑道：“那谁知道呢，老父亲被亲儿子伤透了心，吃醋也无可厚非。”

    秦敛刮了一下她的鼻子，笑叹道：“可不是，这儿子怕是捡来的。”

    秦睿小朋友虽然是抱着“监督”爸爸帮妈妈种地的想法过来的，但是从江柏抱着他去池塘边看小鸭子开始，他的注意力就完全被农场里面的东西给吸引了。

    从看小鸭子游泳，看大舅舅拿网兜捞鱼，看小鸡吃粮食，渐渐发展为自己拿了粮食喂小鸡，自己拿个小网兜在池塘边的小水坑里捞小鱼，自己拿个小篮子在菜地里采西红柿……每天都有新鲜的不同的项目，简直玩得乐不思蜀。

    到了第三天，小家伙吃完早饭就拎起小篮子要去地里摘西红柿，江絮一把拽住他的领子：“哪个小朋友说的，要帮妈妈种地来着？”

    小家伙眨眨眼睛：“睿睿太小了，睿睿不会种地，妈妈，让爸爸帮你种地，睿睿摘柿柿回来，帮你监督爸爸。”

    江絮扬了扬眉，故意嘴巴一瘪：“睿睿不心疼妈妈了？”

    小家伙一脸纠结地天人交战了一会儿，才不甘不愿地放下小篮子：“睿睿心疼妈妈的，睿睿和妈妈一起。”

    秦敛在一旁眼看着小魔头被他妈妈治得服服帖帖的，挑了下眉，一把拎起他：“走，帮舅舅种地去。”

    夏天的早晨，太阳还没冒头呢，空气中还有几分凉爽。

    农场的蔬菜主要是供应首都的生鲜超市，天蒙蒙亮就已经采收了一批运进城了，这时候工人们还在接着采收第二批。

    江柏从地里跑了上来：“这一大早的，你们把睿睿带地里来干嘛，一会儿太阳出来给孩子晒着了。”

    听听，又是一大早又是太阳出来晒的，简直自相矛盾的不行。

    说来说去都是心疼大外甥。

    江絮：“他说要过来帮忙种地呢，大哥你给我们拿两双手套，我们帮着采西红柿吧。”

    还是选择了小家伙最爱的项目，采西红柿。

    江柏马上说：“你们娘儿俩在旁边看看就行了，让秦敛采着给孩子看不就得了。”

    秦敛：“……”

    最后江絮还是让江柏拿了三双手套，一家三口混进采摘西红柿的工人之间开始劳作。

    这种活儿秦敛并不擅长，但是他这个人做事认真，很快就干得有模有样了。

    江絮平时不爱干活，但是并不代表她不会干活，甚至她因为手上灵活，比秦敛干得还要快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