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由谁都不会想到，当初一场随意的谈心，成为了陆衡也的枷锁。

    他必须得好好活下去。

    温黛和陆衡也偶尔会在纪惜时忌日的时候碰上面，前者还要悼念自己的弟弟，然后是受到牵连的惜时。

    有时候是雨天，陆衡也和温黛不会说话，两人沉默地悼念，黑色的伞隔开了两个世界，最后分道扬镳。

    西森摸了摸胸口，觉得闷闷的，舍友橘猫也凑了过来，他看着摇了摇头。

    西森猜他想说好可怜。

    而在他们之后，西森看见了宋时遇的身影。

    他安静地站在雨中。

    雨水并未因为他的容颜或是家世对他产生优待，黑色的西装被水浸湿了，宋时遇只是站在那里，一言不发。

    浅紫色的短发被雨水淋湿，黏在了前额上，反而是这片区域唯一的色彩。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在墓前半跪下来，目光落在墓碑的照片上，视线因为雨水有些模糊了，那些雨水打在眼睫上，又凝聚成水珠落下。

    像是宋时遇自己的眼泪。

    他这次来的早些，却没能在京城大学见到纪惜时，后者和陆衡也一起出国，彼时已经是众人都知晓的情侣。

    宋时遇晚了一年，世界上的一切都好像已经按照不同的轨迹延伸，与他记忆中的情节大相径庭。

    宋时遇参加了纪惜时的订婚宴，她穿着美丽的婚纱，是他未曾见过的样子。

    她的手与另一个人交握，戒指在手中交换，陆衡也的笑容难得有些傻气，他许下了尽自己全部努力让爱人获得幸福的誓言。

    那时候，宋时遇忽然有了一个很清晰的认知——就算自己并不存在，她也能获得幸福。

    在产生了这样的认知之后，宋时遇几乎抑制不住自己想要流泪的冲动，他只能压低帽檐，在众目睽睽之下充当一个胆小鬼。

    这次，是陆衡也违背了他的誓言。

    雨越下越大。

    这里已经没有其他人在了，灯光都被雨水切割打散，宋时遇弓着身，像是有人将什么极其沉重的东西压在了他的身上。

    “是我来的太晚。”

    西森无法从固定视角中看见宋时遇的表情，但他的声音有些呜咽，“……为什么又是这样。”

    第四次……

    循环往复，不得善终。

    西森看着屏幕上沉默的宋时遇。

    有那么一瞬间，西森觉得宋时遇真的很可怜，和主人惜时完全不同的可怜。

    这一次，纪惜时的愿望是让温黛——也就是她剩下的、唯一一个朋友获得幸福。

    橘猫蹭过来，圆圆的眼睛睁大：“你的主人怎么许的都是跟别人有关的愿望啊？”

    西森趴在电视面前，非常惆怅地叹气：“不知道呀，惜时她就是一个很好很好的人，就是总是觉得别人比起自己更重要。”

    舍友橘猫舔了舔爪子，忽然问：“西森，你还剩下几条命呀？”

    西森掰着猫爪子算数，为了让纪惜时重新来一次，他已经用掉了四条命，算上自己的一条，还剩下四条命。

    大橘喵喵叫了两声：“还是去问问主神大人吧，因为你的主人每一世都遇到不一样的人……主神大人很好的，说不定能给你想出一个解决方法哦。”

    主神是个猫控。

    祂挑选猫咪成为自己的使者，不过在猫猫做任务的时候还是很严格的，不知道能不能真的见到祂。

    西森有些犹豫，他有点害怕那个高高在上的神明来着。

    不过还是希望纪惜时能够好好的想法占据了上峰，西森坐起身，问橘猫需要准备什么。

    橘猫：“你的决心，如果真的想要让你的主人幸福，那就去吧。”

    云端对于很多小猫来说都是个遥远的地方。

    他们大多数都能够在第一次就给主人带来幸福，所以不需要求助主神大人，不过一旦有小猫为了旧主长途跋涉，所有的小猫都会给他加油鼓劲。

    西森出发的时候带上了一背包的食物。

    “这次一定要成功哦！”

    “你的主人一定很喜欢很喜欢你！”

    旋转楼梯一层接着一层，西森跑了好久好久才到达了高处，到达云端的时候背包里还是满满的，都是朋友们的物资。

    脚掌磨破了，有点疼。

    西森用头顶开了那扇云朵构成的大门，猫咪的爪子踩在云端的感觉轻飘飘的，像是下一秒就能飞起来。

    那位主神正在巨大的座位上小憩。

    祂的样貌雌雄莫辨，察觉到这里忽然多出来的一个生灵，这位温和的神明俯下身：“你好，小猫。”

    西森说：“您好！”

    他有点紧张，用爪子扒拉了一下背着的背包带子，想了想拿出一个小鱼干递给这个神。

    “这是我最喜欢吃的小鱼干，请您吃。”

    他说着还有点心痛，圆溜溜的眼睛一个劲地往小鱼干上面瞟，不过伸出爪子的动作还是很决绝，像极了要给人伴手礼。

    ……毕竟，求人就要有求人的态度嘛！

    主神看着那个小鱼干一会儿没动，祂几秒后才伸手接过西森手中的东西，礼貌道：“谢谢。”

    不知道这只小猫的主人是怎么教的，竟然用这种社交方式。不过对于这位主神来说，足够受用了。

    不过主神是不会吃的，祂把小鱼干放在了旁边，西森看见祂的桌上还有些逗猫的玩具，足矣窥见祂对猫咪的喜爱。

    主神应该改名成猫猫神，那样多好听。

    祂大概察觉到了小猫脑子里在想些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轻声说：“我知道你是为了你的主人而来。”

    祂说，虽然我很喜欢你，但有时候规则无法改变。

    “你不是正式员工，我没办法给你开太过分的小灶……所以，还是要用生命作为代价。”

    猫有九条命。

    在这里，命是可以用来交换的筹码。

    西森愿意耗费那么长的时间，从世界树的底层缓缓爬上来见祂，足矣看见这只小猫咪是多想要让自己的主人获得幸福。

    西森说：“那这样吧！我不是还有四条命嘛！”

    主神轻轻嗯了一声，将说话的机会让给了这只很有毅力的小猫咪。

    西森说：“那一条给惜时重来一次，我想要让更多人能保护她，对了！四次不是有四个不一样的男生吗？”

    西森问能不能让这几个人一起保护纪惜时，然后还不能忘记温黛，这样纪惜时就不会觉得孤单了。

    他想的很简单，既然一个人没办法保护好惜时，那就让所有人一起保护她，这样全方位地杜绝危险，那不就行了？

    主神很纵容地点了点头：“可以，还有别的要求吗？”

    西森绞尽脑汁。

    他想到了纪惜时的病，还有惜时因为母亲去世时候表现出的伤心。

    他知道那很难受，以为西森的记忆里也有失去妈妈的一幕，他想尽可能地让惜时避开那种心痛的感觉。

    “剩下的两条……那就给惜时治病好啦，可以向您兑换物资吗？”

    主神眉一挑，祂点头：“好，那还剩下一条，你要用来做什么吗？”

    这样还剩下一条，能用来做什么呢？

    主神垂眸看向蹲坐在前方陷入沉思中的小猫，他绞尽脑汁的样子显得怪可爱的，于是任性的神明决定不收取一部分代价。

    西森：“我想想。”

    主神：“好，在你想之前，我和你说些需要注意的事情。”

    融合世界有点麻烦，主神说需要一个缓冲区，不过不能让纪惜时在那里待太久。

    “你的主人会在高考前夕意外死亡，不过不会受到太过的痛苦——记忆也能有所保留。”

    西森：“嗯嗯！麻烦您了！”

    他语气欢快，似乎解决了一件猫生大事，完全没有一下子失去了很多条神明的恐慌感。

    主神问：“想好了要做什么吗？”

    西森想到了宋时遇的样子。

    每一次惜时死了以后，他那副自己灵魂也随之而去的样子。

    ……要说的话，其实宋时遇也是自己的一个主人呢。

    “可以让那个世界的‘我’提前出生，陪在宋时遇身边吗？”西森说，“这样，说不定他就不会那么孤单啦。”

    主神微怔，没想到西森会提及到另一个人类。

    祂轻声说好，指尖在半空中挥动几下。

    主神说：“这是有些冒险的做法，以前并未尝试过，所以不排除出现故障的状况，你最后一次的陪伴也可能会失败。”

    祂问：“所以，小猫，你确定不给自己留一条备用的性命吗？”

    “确定啦，毕竟我都来到这里了！”

    西森重新背上小猫的背包，他脚步轻快地朝着门口跑去，却在那扇云门面前猛地刹住了脚，“对了，主神大人，温黛要怎么样才能幸福呢？”

    主神轻轻笑起来。

    祂说：“她的愿望是，希望纪惜时能平平安安、一路顺遂。”

    “小猫，你有一个很好的主人。”

    ——所以，这次一定没问题。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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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39

    选择谁呢？

    ◎爱是最难分辨的情感◎

    鲨鱼缸里的生物缓缓游动着，

    光线昏沉，只有水体内偏绿色的光照亮了这个房间。

    这么多的信息量，纪惜时花费了好多时间理清楚每一次轮回的故事。

    她代入了情绪以后感觉心里怪难受的，

    眼睛有点酸酸的感觉。

    ……怎么每一次都那么惨啊！

    小猫察觉到纪惜时的心情起伏，它蹭过来用脑袋拱了拱纪惜时的手背，

    纪惜时看去，对上他圆溜溜的眼睛。

    被治愈了，心情稍微好了一些。

    纪惜时抱着比起西森小了一圈，

    但毛更光泽的小猫，

    手无意识地揉搓着猫咪的脑袋——宋时遇把小猫养的很好。

    大概是揉地有些久了，小猫扬着声音喵喵了几声，纪惜时赶紧收回手说了声抱歉。

    猫咪很大度地原谅了她。

    房间内一片静谧，

    虽然周围都没人在，

    但纪惜时知道这里是宋时遇的房间……还有谁会在家里养鲨鱼呢？

    将记忆翻找出来，

    纪惜时昏过去之前楚淮和宋时遇在对峙。

    纪惜时对他们两个人的情感都非常复杂。

    这样，要怎么站队呢？

    纪惜时看着天花板发呆了片刻，

    又从床上爬起来，

    地上的拖鞋是崭新的，她看了眼床头的夜灯，

    从这里隔空的二楼阶梯走了下去。

    旁边的森林猫灵巧地从床边跳下来，

    乖乖跟上了她的步伐。

    宋时遇家里很大，

    纪惜时记得记忆里这里原本不是这样的构造，

    鲨鱼缸是扩建，二层是房间，

    下面是客厅——配备着观影之类的休闲设施。

    房间很大，

    整体的构造看上去非常有设计感。但一个人住在这样的地方，

    未免有些太过于孤寂了。

    纪惜时往那边走了几步，

    少女站在鲨鱼缸前，神色有些恍惚。

    猫蹭上来，毛茸茸的尾巴圈住了纪惜时的脚踝，他好像想要拖着纪惜时朝着门扉的方向走去。

    纪惜时将视线从那么壮观的鲨鱼池里收回来，她跟着小猫走到了门外，伸手推开了门。

    似乎现在的西森也有着思想，他想让自己曾经的两个主人能够好好地坐下来，好好地聊一聊。

    纪惜时拉开了门，外界的光线一瞬间涌入房间，让她情不自禁地闭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