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惜时倒是很轻松，她调侃他：“不是在战场上杀伐果断吗？怎么在我旁边老紧张。”

    楚淮张了张嘴，想说话却听见纪惜时说：“对啦，我想去房间看看。”

    楚淮迟疑几秒，轻轻“嗯”了一声。

    纪惜时再次来到了这间熟悉的房间。

    房间是崭新的，窗外有一片玫瑰园，一切和记忆中的相差无几。

    不得不说这片玫瑰园是美丽的。

    楚淮只是站在门口处，他看着纪惜时表现出的对这间房间的熟悉感，少年不知道自己应该说什么来缓解这种安静到几乎窒息的氛围。

    他以前希望她能喜欢这里，但显而易见，没人会喜欢曾经囚禁了自己的地方。

    在房间里的少女转身向着他的方向走来。

    “走吧。”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纪惜时冲她弯眸，“再去别的地方逛逛。”

    城堡的主人带着他的客人在闲逛参观，没有执事或是女仆来引导，两人对这里都很熟悉，他们从城堡的花园逐渐逛到了大门口的位置。

    华丽宏伟的大门敞开，楚淮的脚步慢了些许。他本来就比纪惜时高许多，落后半步跟在纪惜时身后已经是放慢脚步的结果。

    现在，更是停了下来。

    走在前面的黑发少女似是毫无察觉，那扇在一段记忆中封锁了她的大门此时此刻像是空间的旋涡，等待着纪惜时踏入。

    楚淮停在了门前，只要再往前一步，就能离开这座宏伟壮阔的城堡。

    不能因为喜欢阳光，就想方设法让阳光永驻。那是困不住的、不属于自己一个人的。

    楚淮看着纪惜时走向前。

    一步，一步，走出了幼稚不成熟的情感，他知道如果自己想要挽回，那就得做出更多的改变。

    要学会忍受孤独和思念，要明白人与人的相处由遇见和离别构成。

    身形挺拔的少年站在那条大门的线后方，一扇门隔开了两个世界。

    然后，要离开的人停下。

    转身的动作像是放慢的镜头，在楚淮的眼眸中清晰可见。

    少女眉眼温和，杏眼中洋溢着笑意，她问：“怎么停下了？不愿意和我介绍你的家乡吗，公爵先生。”

    一切都回归正轨。

    纪惜时和楚淮回了京城完成高中的学业。纪惜时以极高的高考分考上了京城大学，她学了一个较为冷门的专业，后来加入了国际动物保护组织。

    有时候前一天在南半球，后一天就飞到北半球，楚淮回到了自己的国家。

    他们每晚上都会在线上聊天。

    纪惜时讲她路途中遇到的趣事，楚淮多数时候都是安静地听着。

    偶尔，楚淮会感觉孤单。

    他早就过了能够肆意任性撒娇的年龄，青年不会说出自己的思念，偶尔会在纪惜时愿意告诉他位置的时候坐飞机去她身边，看她为了自己喜欢的事情忙碌。

    有时候纪惜时也会来。

    她总是能够敏锐地察觉到楚淮的情绪。像是在和楚淮说，或许不论去了哪里，自己都会回到他的身边。

    离别，再会，或许纪惜时某日会因为奔波而感到疲惫，那时候就回到楚淮的身边。

    纪惜时在给他安全感，让他更加自然地主动和人沟通。

    在某个回到京城休假的清晨，楚淮忽然收到了纪惜时的来电。

    她发了个坐标，问楚淮有没有时间出来玩，语气就好像是一个简单的邀约。

    楚淮半靠在床上，他看着手机上的坐标定位沉默了许久，须臾才缓缓回复了一个“好，我马上到。”

    他翻身下床，拉开了床头柜，在这个柜子的最中央放着一个正方形的小盒子。

    盒子的样貌精致，还有金边描绘。

    楚淮将盒子拿出来攥在手心，指腹无意识地摩挲着边缘，最后在离开是房间的时候思索了片刻，还是将它带上。

    戒指每年都会买一个。

    每次和纪惜时的相见，楚淮都会带上求婚的戒指，只是始终都没有找到机会给出去。

    楚淮会想，当时纪惜时真的原谅了自己吗？如果求婚，自己和她的关系是否还能更进一步，会不会从此往后不再相见？

    他还是会因此而惶惶不安，这种情绪从幼年时候就扎根在心里，并非一天两天就可以消弭的。

    楚淮收起思绪，他今日穿了日常一些的制服，来到了定位所在的位置，这里似乎是个公园的入口，周围没什么人烟。

    楚淮的目光停滞在地上。

    玫瑰落在地面上。

    隔着一定的距离就有一朵，楚淮认得出来，那是他另一个故乡的玫瑰。

    鬼使神差地，楚淮弯下腰，捡起了地面上的第一支玫瑰。

    随后是第二支、第三支……不属于这个国家的玫瑰将他引入了一个从未来到过的地方。

    直到最后一束花。

    纪惜时站在那座花园中。

    少女手背在身后，她的目光温和且包容，背后的亚特兰玫瑰热烈地绽放，楚淮眼睫轻颤，他忽然意识到了纪惜时的意思。

    这是她想到的，能够给爱人最好的礼物。

    纪惜时说：“你来啦。”

    声音穿过了时光，落在了楚淮的耳中。

    她看过来，楚淮手中捧着的花似乎正好可以派上用场，口袋里的戒指在发烫，楚淮清楚地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在加快。

    这一刻，他忽然意识到——

    幼时没能跟母亲去的花园，似乎也没有记忆中的那么遗憾。

    ……

    “……果然是在这里睡着了。”

    楚淮睁开眼。

    天幕上没有一朵云，遮掩在眼上的书被来者揭开，浅蓝色的眼眸向着侧边偏，看见了逆着光的脸。

    梦中的人出现在现实，让年轻的公爵有些恍惚。纪惜时抬起手，在楚淮眼前轻轻晃动了一下，风裹挟着少女的声音传入他的耳中。

    “睡迷糊了吗？”她轻声问，“我们该去上课了。”

    “不，很清醒。”楚淮摇摇头撑起身，他说，“做了一个美梦。”

    142

    陆衡也的梦

    ◎往后的漫长岁月◎

    推开那扇门之前，

    陆衡也略有些忐忑。

    少爷脑海中开始推演这段时间自己有没有做什么不好的事，以至于这四个人里面纪惜时最先叫了自己。

    暗红色短发微卷的少年对上房间内纪惜时的目光，恍然间有些熟悉感。

    或许是那一点点侥幸心理作祟，

    陆衡也问：“你是不是也记起了一点……？”

    纪惜时说：“嗯。我记起了一点以前的事情，所以想来问问你。”

    陆衡也眼睫轻颤，

    墨绿色的眼眸注视着纪惜时，他说：“好，你想问什么都可以。”

    在那一世的轮回中，

    两人的矛盾只是偶尔来自于阶级差异，

    好不容易能修成正果，却因为意外天人两隔。

    总而言之，遗憾更多一些。

    纪惜时问：“后来，

    你过的怎么样？”

    陆衡也回答的很快：“我找到了凶手，

    报仇结束以后……照常管理家业。”

    没有因为爱人的离去而消沉太久，

    纪惜时在心中松了口气。

    她也清楚当时自己的举措有些冲动，如果不是自己的不小心，

    陆衡也也不会承受那样心理创伤。

    纪惜时眨眨眼，

    她的语气中带着些许难以察觉的紧张与试探，轻声问：“那…你有遇见新的人吗？”

    陆衡也忽然收了声，

    他看向纪惜时，

    视线中带着她看不清楚的情绪，

    少年凑近了些许，

    语气中有些埋怨。

    “纪惜时，你觉得我是那样的人吗？”

    他没有放下肩上背负着的责任，

    认认真真地管理公司，

    但从未忘记过离世的爱人。

    那张年轻的、少年感十足的脸上满是认真，

    他扬声说：“自始至终，

    我只认可你在我身边。”

    陆衡也看见纪惜时笑起来。

    她好像很开心，杏眼因为情绪的上扬而眯起，少女偏头看向他，眼波流转：“那是我的荣幸，少爷。”

    ——一切好像都顺其自然。

    在高中的时期，纪惜时没有恋爱的打算，陆衡也尊重她的决定，只是对那些妄图接近的莺莺燕燕从来没什么好脸色。

    纪惜时有时候看着陆衡也的表情觉得很有趣。

    每次被纪惜时用那样注视着的时候，陆衡也都会露出些许苦恼的表情，墨绿的眼眸谴责着她看戏的态度。

    季氏养女的身份让他们两个的相处没有受到任何阻碍。

    陆衡也逐渐展现出了和他年龄不符的果断。陆青云有些惊讶，她完全没想到陆衡也能在短短的时间内将陆氏集团的内部关系全部理顺，并且显得颇为游刃有余。

    颜钰毕业的那一年，戏剧社再次在大舞台上演绎了一次纪惜时和陆衡也为主角的戏剧。

    结局改编的很好，并未将可能性敲定。

    最后男主拉住了女主的手，离开或是回归，延伸的可能性由观众自己决定，毕竟——未来是未知的。

    在谢幕前，颜钰对纪惜时说，她觉得陆衡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纪惜时当时偷偷看了眼陆衡也，站在舞台另一边的少年若有所感，他抬眸远远看来。

    纪惜时对颜钰说：“我知道的。”

    高中毕业的那个暑假，纪惜时收到了陆衡也的邀请，他问纪惜时晚上是否有空闲的时间。

    温黛听到陆衡也邀约的时间点：“你对他也太纵容了一些。”

    不过时间嘛，纪惜时当然有。

    温黛看得出纪惜时对陆衡也的偏爱和纵容，只是说了那么一句之后，让纪惜时要注意安全，玩的愉快。

    陆衡也的车停在季氏公馆的侧门外，纪惜时从门后探出头，看见这辆熟悉的车时候露出惊讶的表情。

    纪惜时还记得自己带着他要躲开陆青云的追捕的时候，开的似乎就是眼前的这一辆。

    只不过这一次是陆衡也坐在驾驶座，他朝着自己的方向偏了偏头，示意纪惜时坐上来。

    后者倒是没跟他客气，动作流畅地开门坐上了这辆豪车。

    纪惜时问：“要去哪里？”

    陆衡也卖了个关子：“你去过的地方。”

    车辆在高架上行驶，限速60。

    两侧的车逐渐超过陆衡也的车，纪惜时扭头看向面色镇定，开车动作不紧不慢的陆衡也。

    “怎么开的那么慢？”

    少爷眉一挑：“不是你说要遵守交通规则？”

    一句话，将纪惜时从现在带回了过去。

    她忽然猜到了今天晚上陆衡也要带着自己去什么地方。

    车窗打开，海的声音争先恐后地涌入了车内，海风吹拂，纪惜时往窗外看。

    夜色在大地上铺开，这里的光污染并不严重，可以看见满天繁星。

    纪惜时问：“怎么来这里？”

    陆衡也扬声：“看看我亲爱的纪惜时小姐还记不记得这里。”

    纪惜时笑他：“当然记得，也不知道是谁喝醉以后莫名其妙坐在礁石上思考人生。”

    陆衡也没说话，纪惜时扭头看去。

    开着车的少年脸红了一片，他小声嘟囔：“那时候一不小心就喝多了，我也不知道会那样。”

    那时候陆衡也还在想关于家里的事情，叛逆期的少年总是会做些让未来的自己感到莫名其妙的事。

    不过现在的陆衡也已经是个成熟的人了。

    他说小时候自己和爸爸妈妈吵架，或者算是单方面的宣泄情绪，就会跑到这里来看星星月亮。

    陆衡也说：“今晚有流星雨。”

    这里是富人区，很多时候人迹罕至，没什么人打扰，陆衡也也是偶然间发现——这里竟然有这么美丽的一片星空。

    纪惜时说：“我知道啦！”

    这个季节的水位不高。

    沿路隔着一段距离就停着车，纪惜时看见了几个带着摄影设备的人，她站在安全范围内的礁石上向着侧边看，陆衡也从车后座拿了什么来到了她的身边。

    是两瓶瓶装的汽水，还有点冰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