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布会直播姜左到最后也没能到,秘书紧急找了个临时替补上去,在现场急得团团转把姜左电话打爆了都没人接。
直播跟宣传时的环节不一样,观众看没看出问题不知道,反正网上的舆论已经被不知道哪家的黑水军带起来。
直到直播结束,姜左的人也没现身,接下来要和各大供应商投资人吃饭,秘书这下可找不了任何替补,他用了能想到的所有方法尝试联系姜左,最后接他电话的却是医院的护士:
姜左出车祸了。
姜左麻醉醒来后已经是第二天了,她其实只在出车祸后短暂地失去了一段时间意识,等被抬上担架时就醒了,她心里知道直播自己是去不了,所以反倒比较平静。
医生说她肋骨骨折了三根,手臂也骨折了,身上有多处擦伤,脑袋倒是幸运的没什么事,总体来说问题不大。
姜左的反应平淡,好像现在躺在病床上的人不是自己。
她问医生自己最快多久能出院,医生说起码得住一周,回去还得静养一个多月。
所以她想现在起来工作应该是不能了。
姜左的手机还能用,她让护工充了电给秘书打了个电话过去,问了问他直播的情况,然后紧急交代了些后续的事宜。
计划已经被打乱了,现在做这些也只能算是补救。好在直播除了最后她得登台的环节,其他部分没出什么差错,没能做到一百分也有七十分,勉强合格了。
“至于那些供应商和投资人,你挨个打电话说明下情况。”姜左说,“我这说严重也没那么严重,但估计还得躺一阵子。”
医生说她命大,要是伤到脑袋或者颈椎,轻则瘫痪重则成植物人。
秘书在那头都要哭了。
等挂了电话,姜左才有空想想还得通知谁,主要她手动不了,全靠护工给她操作,她不太想借别人的手讲些太私人的事,所以最后只简单通知了下许音,让她去她家给自己拿点衣服之类的必需品过来。
傍晚,许音就急匆匆地来了,她不仅来了还带来了一群人来,全是姜左的高中同学。
许音这人是个大嘴巴,所以姜左多少也料到了,这帮人一人带了点慰问品,果篮都要在床头放不下。
有人感慨地说很难想象那个姜左会躺在病床上动不了,于是一群人不免又回忆了一番姜左那放肆的青春生活。
要不是姜左知道自己没什么大事,不然都觉得这帮人是来给自己哭丧的。
“哭够了没有?”姜左声音还带着点病弱的哑,“我是动物园里的猴子?”
“靠,姜左!你根本不懂,”王棍儿哀嚎道,“你以前在我心里可是无敌的,你都不知道我现在心情有多复杂。”
许音说:“还好你没啥大事,我他妈接电话的时候真要被你吓死了。”
病房里不免吵吵嚷嚷,大门开着,姜左瞥见有一道人影停在门口,远远地站在那儿没进来。她发现的时候他就在那儿了,不知道站了多久了。
许音他们太吵了,护士进来赶人,姜左也让他们赶紧走,以后出院了再跟他们吃饭,许音他们这才依依不舍地走了。
病房里安静了,陈月江依旧静静地站在门外。
姜左招呼他道:“进来吧。”
陈月江慢慢地走了进来,他什么东西都没拿,没有准备好的慰问品,也没有自己的东西,走了几步走进房间里又不动了。
“到床边来。”姜左说。
陈月江才又一步一步走到了她的床边。
他始终没看姜左,这时才缓缓抬头看向她,他的脸色有些苍白,漆黑的眼珠映着姜左身上蓝白相间的病号服。
“刚才许音她们在你怎么不进来?”她问。
陈月江不说话。
“那儿有水果,坐下自己吃点。”姜左说。
陈月江依旧凝视着她,他的眸光微颤,慢慢张了下嘴,第一个“姜”字才刚从嘴里吐出来,泪水就控制不住地一颗接一颗往下砸落。
眼泪像水阀关不上,越汇越多,砸到姜左的床单、落进他的领口里,浸湿出一团又一团的水痕。
姜左手又动不了,只能看着少年望着自己一个劲儿掉眼泪。
她有点无奈地说:“怎么哭了?”
陈月江不说话,低头压下眼睫,但眼泪还是啪嗒啪嗒掉个不停。
姜左让护工给陈月江抽了几张纸就让人出去了。
病房里只剩他们两个,姜左让他把眼泪擦擦。
陈月江擦了,但眼圈还是红红的,鼻尖也有点红。
姜左说:“别哭了。”
陈月江说:“你为什么不第一时间给我打电话。”
他声音抖得厉害,带着浓浓的哑音。
姜左说:“我知道许音会通知你的。”
“墩子家在井山那边,离这里有三十多公里,”陈月江说,“你早点跟我说,我中午就来了。”
他说完就抿紧嘴唇,好像又要哭了,姜左说:“没什么大事,就是骨折,内脏都没受伤。”
陈月江不理人。
姜左说:“你坐到床上来,我看看。”
陈月江不说话,但还是上前坐上了她的床沿,他的眼睫毛都湿漉漉的,欲坠未坠的眼泪含在眼角,姜左看着他的脸,语气变得微微缓和:“把我们宝宝吓到了。”
陈月江缓慢地眨了下眼睛,他嗓音细弱地说:“……我把墩子的玻璃杯都摔碎了。”
“嗯,我该让许音跟你说清楚的。”
陈月江不说话。
姜左说:“你什么都没带就过来了?手机呢?”
陈月江低头摸了下,讷讷道:“忘拿了。”
“拿我手机去跟你同学打个电话说一下。”
陈月江点头拿电话出去了,过了一会儿又回来。
“墩子说让我过会儿去他家拿行李。”陈月江看了眼时间,又问姜左,“你现在……能吃东西了吗?我回去给你做点吃的吧。”
“嗯,晚点吧。”姜左说,“你去把电视打开,自己吃点水果休息会儿,我也睡会儿。”
陈月江说好,打开电视,去她同学送的东西里挑了个橘子,然后坐到旁边的椅子上,安安静静,不再说话。
姜左本意就是想让他歇会儿,她觉得自己这一搞估计把小孩吓得够呛,今晚应该是不会愿意回去睡觉了。
她让陈月江回去随便做点饭,再把枕头被子什么的拿过来就行了。
陈月江点头,走过来把剥了一瓣的橘子递到她嘴边,姜左吃了,吃了以后陈月江默默盯着她看了一会,说:“我不会刚走你就要病危进抢救室吧。”
姜左笑了:“咒我呢?”
“……”他不说话,眼睛还是红的。
“不会。”她说,“医生都说了没什么事,去吧。”
“……哦。”他低低应了声,“那你等我回来。”
“嗯。”
“我很快,半小时就回来。”
“嗯。”
“……”陈月江最后在病房门口又盯着她看了好一会才转身走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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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
?
第
36
章
◎“他是个疯子,跟他老子跟他哥一个样。”◎
陈月江过了二十五分钟就回来了,
他提了点饭菜,还有一个行李箱,里面都是些衣服被子枕头什么的,
看来这段时间是准备都睡在医院里了。
他在外面吹了风,
估计稍微冷静了些,眼睛没有那么红了。
姜左手还动不了,陈月江只能坐在床边一勺一勺地喂她吃饭。
他全程一声不吭,脸上也没表情,
只有那双幽深漆黑的眼睛一直静静望着姜左,
眼皮都不带眨一下的。
他盯得久了,
姜左嘴里的菜都有点不知道该不该咽下去,
她又吃了一口才笑着说:“怎么?我脸上沾东西了?”
陈月江还是盯着她,
又把勺子伸到她嘴边:“没。”
“没有那你盯着我看什么?”
“……”陈月江不说话,等他一勺一勺喂完了,
站起来收拾饭盒的时候才跟她说,“你有没有看过电视剧里那种很典型的杀人悬案。”
姜左挑了下眉:“什么?”
“就是在车子刹车上做手脚最后被警察认定为车祸事故的那种。”
姜左说:“我车子刹车没问题。”
陈月江说:“这只是一个比喻。”
“好吧,
”姜左说,“所以你想说什么?”
陈月江一瞬不瞬地看着她,
是相当平淡的口吻:“如果你这次出了什么事,我会让那个人偿命,不是保险赔一赔坐几年牢就能解决的事。”
姜左不禁笑了,
她吐了口气,抬抬下巴,把陈月江招到身边来跟他说:“来,
坐,
姐姐跟你聊会儿。”
陈月江乖乖把椅子拉过来坐下了。
“我还以为你要说什么,
”姜左是有点好笑的语气,
“你人还在这个国家的土地上站着就想寻求私力救济啊?”
陈月江说:“我刚才回去看过法条了,你就算死了他也判不了死刑。”
姜左一时不知该不该夸这小孩行动力够强。
“那你就要把后半生都搭在这上面?每天寻思着怎么不动声色把人弄死给我报仇?”
陈月江认认真真地看着她,他十分笃定、十分坦然地说:“我只要想学,有的是办法。”
姜左点点头:“嗯,但我人还好好躺在这儿,交警判了对面全责,保险要赔,他自己也要赔点,大概率还要判好几年的。”
陈月江忽然扬起嘴角冲她笑了一下,他嗓音轻轻地说:“那只是你这次运气好,姜左。”
“运气也是人生游戏的一环。”姜左说,“我这个人的运气一直挺好的,再坏也就这样了。”
陈月江:“……”
姜左说:“你看你是不是又开始想些有的没的了,我人还活得好好的就开始盼着我死啊?”
陈月江低着头吐出一个:“我没有。”
“既然没有那就想点别的。”姜左说,“想想明天煮什么早饭,想想你明天要上的课。反正我这段时间应该是不上班了,你没事了可以过来和我聊聊天。”
陈月江哦了声,说好。
陈月江是个在思想上有点偏执的小孩,乍一看也许和普通人没什么两样,但他的想法在本质上异于常人。
不出意外的话他很有可能会顺着他原本的生长趋势越长越歪,为了不让他继续长歪,姜左才不得不讲很多以前的自己根本不会讲的那种大道理给他听。
因为姜左莫名有一种自己如果放任不管,日后社会上真会多出一个高智商罪犯的感觉,但她并不想看见这小孩变成那样。
总之她这么说了,陈月江也就没有再提过私力救济的话题,他把东西收拾了,在陪护床上简单铺了床。
有点晚了,病房要熄灯了,陈月江问她明天早上想吃什么,他早起去给她买。
姜左说随便,让他不用起太早,就在住院部门口随便买点就行了。
灯关了,陈月江爬上陪护床,哪怕是在一片漆黑里姜左也能感觉到从那边默默向自己投来的视线。
但除此之外,他什么都不说,什么要求也不提,他只是安安静静地待在那里,就像巢穴被捣毁后无家可归的不知所措的受惊的小动物,他看起来是平静的,但其实仍旧处处警惕、草木皆兵。
姜左安静了一阵,转头跟他说:“你过来吧。”
“……”陈月江不说话,乌黑雪亮的眼睛在昏暗中定定盯着她。
她用只能稍微动一动的手把被子掀开一角:“过来跟我一起睡。”
陈月江顿了十几秒才下床走过来,他光着脚爬上床,钻进姜左的被子里,手脚有些僵硬冰凉,不知道她伤在哪儿不敢乱碰,只能把脑袋慢慢埋在她颈窝里。
一张床挤了两个人有些狭窄,姜左抱不了他,她看着少年的发顶开玩笑:“好点了没?”
“……”陈月江仰起望她,“你好点了吗?”
“嗯,我哪儿都挺好的,”姜左说,“你呢?”
“我不好。”陈月江声音哑哑地说。
“嗯,主要被我吓到了。”
少年把脑袋埋进她的肩膀里,少年的身体冰冷纤长,摸起来一点肉也没有,显得十分单薄,但他说话的语气微沉,像被逐渐膨大的黑暗的阴霾笼罩着。
“我知道我的想法很糟糕。”他说,“但我控制不住。”
姜左说:“你这个年纪这样想也正常,只是想想就行了。”
陈月江轻声说:“我有时候觉得我不正常。”
姜左说:“你很正常。”
陈月江抬起头轻问:“真的?”
姜左说:“我十八岁的时候还想捅死自己亲爹呢,但我觉得我现在挺正常的,有点正常过头了。”
陈月江不禁抿起嘴唇笑了一下。
他说:“那你偷偷亲我一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