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类别:游戏动漫 作者:傅霆州王言卿 本章:第13章

    陆珩往书架那边扫了一眼,笑着道:“卿卿细心,劳烦卿卿帮我看着了。”

    王言卿板着脸,一本正经道:“这是朝廷文书,好些还是机密。我并非朝廷中人,我看成何体统?”

    陆珩眼力出众,只一眼就认出来桌上东西还维持着原样,并没有动过。陆珩淡淡笑了笑,说:“我信得过卿卿。今日喝药了吗?”

    一来就问这个,王言卿暗暗叹了声,点头:“喝了。”

    陆珩紧紧盯着王言卿,问:“真的?”

    王言卿被人怀疑,心里生出股不痛快。她抿了抿嘴唇,无所谓说道:“二哥不信,叫厨房的人来问问就知道了。”

    陆珩笑着握住王言卿的手,立刻道:“我是担心你,怎么会不信你呢?”

    这样说着,陆珩心里却想,一会得派人去厨房暗地里打听。陆珩见她已经喝了药,心中牵挂放下,交待道:“案子还没结,我得盯着他们写文书,可能腾不出时间陪你用饭。你自己好好吃饭,不要挑食,我晚上尽量早点回来。”

    王言卿点头应下。她犹豫了一下,问:“二哥,你还在忙昨天的案子吗?”

    “对。”陆珩没有遮掩,很痛快地说了实话,“查案只是一部分,后面手续还有很多。尤其这个案子是在皇上跟前报备过的,更不能马虎。你安心休息,等过两天雪化了,我把卷宗整理好,就带你回京。”

    王言卿应好。陪陆珩查案她还帮得上忙,一旦涉及锦衣卫内部流程她就不懂了。这种事有陆珩在,王言卿完全不担心,每日按时喝药吃饭,安安静静等雪停。

    三日后,王言卿的月信彻底走干净了,路上的雪也不足为惧。陆珩带着比来时更臃肿的马车,以及梁氏女通奸一案始末卷宗,启程北上。

    王言卿坐在马车里,听到车轮碾过石板路,发出有节奏的吱呀声。马车似乎停了一会,随即在一片行礼声中启动,没入广阔的风声中。

    她知道这是出城了。王言卿将帘子掀开一条缝,无言望着背后巍峨高耸的保定府城墙。如果不是他们横插一手,梁芙莫须有的通奸罪名根本无从申诉。说不定等到明年春天,梁榕的尸体才会被人发现,而那时,梁芙已经死了许久,梁彬的千户也办下来了,真相会永远留在嘉靖十一年的朔朔寒冬。

    王言卿放下车帘,抱着手炉重新坐好。她背对着保定府,逐渐远去,前方,是一座更恢弘、更庄严,已等了他们许久的城池。

    十二月十三,陆珩一行人抵达京城。京城和保定不同,出入城门的队伍十分庞大,属下去前面出示令牌,陆珩留在队伍中,等着进城。

    陈禹暄跟在陆珩身后,禀报道:“指挥使,郭镇抚使传来秘报,说那些人还是不肯承认。首辅已派人来施压两次了,要锦衣卫放人。”

    陆珩完全不意外,问:“还有呢?”

    陈禹暄面露尴尬,小心觑着陆珩脸色,心惊胆战道:“还有人……弹劾指挥使,说您擅离职守,玩忽怠权。”

    陆珩轻轻笑了,锦衣卫和文官集团是天生的敌人,那些御史弹劾他并不稀奇,但这次联动得这么快,锦衣卫内部,是不是也有人推波助澜呢?

    陆珩正待说什么,眼睛扫到一个地方,忽然停住。陈禹暄正等着陆珩发话,突然发现指挥使朝一个方向看去,脸上表情意味深长,他也停下动作,勒着马回头。

    一个人披着纯黑貂毛斗篷,骑着一匹枣红骏马,缓缓靠近。行到离队伍三步远的位置,他轻轻吁了一声,握住缰绳,视线从众人身上扫过,尤其在后方那辆马车上停了停。最终他笑了下,矜贵轻缓地对陆珩点头:“陆大人,久违。”

    王言卿坐在车内,百无聊赖地等着。一片嗡嗡声中,一道声音忽然穿过嘈杂的人群,厚重的车厢,若有若无钻入王言卿耳中。

    这个声音……王言卿若有所感,隔着车帘,朝声音来处望去。

    第27章

    不识

    王言卿莫名觉得这道声音很熟悉,她失去记忆,按理不该有这么大反应才是。王言卿盯着说话声传来的方向,抿紧了嘴唇,默然无声。

    即便好奇,她也没有掀开车帘。大明礼教森严,尤其这里是京城,最讲究规矩的地方,她身为女眷,绝没有在大街上随随便便掀开帘子的道理。再说,来人不知敌友,为了安全她也不能贸然露面,以免给二哥带来麻烦。

    傅霆州虽然对着陆珩说话,但余光一直在注意车厢。然而他说完后,里面并没有多余动静,傅霆州心中不免有些失望。陆珩却一反常态地笑了,他勒住有些躁动不安的马,淡淡对傅霆州颔首:“原来是镇远侯。镇远侯不在兵马司练兵,来我这里做什么?”

    车厢里王言卿听到那个名字,瞳孔微微放大,意外又了然。原来是他,原来这便是镇远侯傅霆州。难怪她觉得熟悉,仇敌的声音,她自然失忆都是记得的。

    傅霆州会出现在这里,当然不是巧合。卿卿已经失踪快半个月了,这些天傅霆州茶饭不思,夜不能寐,而罪魁祸首陆珩呢,先是给顶头上司告了个黑状,然后大摇大摆去保定府查案。傅霆州可不相信陆珩会关心外地的一桩小案子,就算陆珩真的突然良心发现,打算为民伸冤,一个很简单的通奸案,他却在保定府待了快十天。

    傅霆州确实看不惯陆珩,但还是承认陆珩的办事能力。他在刑侦方面算得上是个天才,无论是凶杀、谋财、寻人还是朝廷内斗,只要交到他手里,他都能破案。也是因此,皇帝才十分信任他,有什么事都让陆珩查。

    以陆珩的能耐,一个普通命案需要查这么久吗?反正傅霆州是不信。首辅门生还在诏狱里关着呢,陆珩却在这种关头跑去保定查一个无关紧要的小案子,还一走就是近十天。傅霆州不免生疑,尤其不久之前,卿卿疑似被陆珩掳走了。

    时间这么巧合,傅霆州没法不多想。

    傅霆州暗暗打量陆珩,并不掩饰自己话语里的针对:“陆大人这一走可去得久,不知外地发生了什么大案,竟然劳烦陆大人亲自出马?”

    “不敢当。”陆珩察觉到傅霆州的视线,笑容越发深致,“我不过为君分忧、为民伸冤罢了,比不得镇远侯受重用。我另有差事,没时间在外面耽误,不知,镇远侯还有什么事情吗?”

    陆珩装不知道,傅霆州也不再客气,直接将视线放到马车上,问:“陆大人以往查案最在乎快速,这次怎么带了辆马车?”

    陆珩从容不迫,含笑道:“此乃陆家内眷,让镇远侯见笑了。”

    “内眷?”傅霆州讽笑一声,咄咄逼人道,“陆大人出了名的清心寡欲,不近女色,我怎么不知,陆大人何时有了内眷呢?”

    “镇远侯不知道的事情有很多,陆某的私事,似乎也没必要向镇远侯一一禀明吧。”

    傅霆州眯了眯眼睛,本能告诉他这辆马车里有古怪,他若是错过,必然会后悔终生。傅霆州冷淡道:“原来是陆大人的内眷。说来惭愧,陆大人仅长我两岁,在官场中却是我的前辈。我钦佩陆大人已久,不知今日,可否有机会拜会嫂夫人?”

    傅霆州说完,发现陆珩又看着他笑了。陆珩这个人一笑绝对没有好事,傅霆州被这种视线看得发毛,心里还有一种被冒犯的恼怒感。傅霆州沉了脸,冷声道:“陆指挥佥事这是何意?”

    陆珩听到傅霆州叫她为“嫂夫人”,真是浑身舒泰,痛快极了。陆珩眼眸明亮晶润,悠然看着傅霆州,带着莫可名状的笑意说:“镇远侯的好意我收下了,但是,今日陆某另有他事,不方便久留,拜访改日再提吧。镇远侯放心,以后总是有机会见的,等镇远侯新婚大喜之日,我必携她亲自上门,为二位敬一杯喜酒。”

    “陆佥事若喜欢喝酒,我这就让人准备陈年佳酿。择日不如撞日,为何今日不行?”

    陆珩看着他,眼中的光芒幽暗深沉,连绵不绝:“怎么,镇远侯还想强闯陆家的马车?”

    傅霆州冷冷盯着陆珩,陆珩也始终含笑,从容看着傅霆州。在京城脚下冒犯锦衣卫的家眷,那是真的不想活了,傅霆州最终退了一步,道:“不敢。怪我心急,太想为陆大人贺喜,若有冒犯,还请海涵。”

    去城门通禀的人已经回来了,城门守卫清出一条路来,陆珩等人可以进城了。陆珩高坐马上,手指松松揽着缰绳,说:“镇远侯少年得志,但在官场中,走得太快了未必是好事,镇远侯最好找时间多沉淀沉淀吧。陆某先行一步,告辞。”

    陆珩居高临下对傅霆州点了点下巴,就毫不留情调转马头,朝城门走去。陈禹暄匆匆对傅霆州抱拳,赶紧追上去,后面马车、随从次第跟上。

    陆珩说别人年轻张狂,可真是个笑话。傅霆州坐在马上没动,看着陆珩的队伍从他面前走过。那辆马车经过时,傅霆州紧紧盯着车帘,不放过丝毫变化。然而,车帘始终静静垂着,连车厢也没有任何不寻常的动静。

    傅霆州皱眉,莫非是他猜错了,卿卿不在里面?他不甘心,转身冲着车厢朗声说道:“在下傅霆州,给夫人、小姐问好。”

    傅霆州心想就算卿卿被他们的人控制住,听到他的声音后,怎么也该有动作了。如果马车里有任何争斗、求救的声音,他就算拼着惹皇上不快,也要劫车救人。然而,那辆马车只是静悄悄地驶过去了,就像一辆真正的内宅行驾,遇到外男不说话、不露面,从头到尾没有任何回应。

    傅霆州说话的声音不算低,许多人都听到了。队伍中的锦衣卫露出不悦之色,陈禹暄也回头望了望,压低声音对陆珩说:“指挥使,镇远侯到底想做什么?几次三番冒犯女眷的马车,太过分了。”

    陆珩也听到了,他讽刺地勾了下唇角,轻飘飘说道:“不用管他,一个跳梁小丑罢了。”

    陆珩以往出外差回来,都是直接去卫所的,但今日还带着王言卿,他让陈禹暄带着卷宗回南镇抚司,他则调头,先送王言卿回家。

    下人麻利地拆除门槛,马车驶入陆府,停在二门前。王言卿不需要丫鬟扶持,自己提着裙摆走下马车。她一见着陆珩,就紧紧蹙着眉,告状般说道:“二哥,你说的没错,那个人果然卑鄙又轻浮。”

    这里是陆家内院,不必担心被人听到看到,所以王言卿不再掩饰,直接表述自己对傅霆州的不喜。陆珩明明听出来了,却还装作不知道,故意问:“你说谁?”

    “还能有谁?”王言卿气鼓鼓走到陆珩身边,边走边骂,“自然是傅贼。哪有人在城门口不依不饶要看别人家女眷的?你都明确拒绝了,他竟然还不收敛,在我的马车经过时和我说话。我当时顾及二哥的颜面,忍了下来,要是还有下次,我绝饶不了这狗贼。”

    陆珩心情极度熨帖,还装模作样地劝王言卿:“他行事就是这般无状,卿卿莫要生气。他今日没见着你的面,还不算发疯,等日后他见了你,肯定闹得更难看。将来他胡言乱语,卿卿可不要信他。”

    王言卿点头,原来二哥说傅霆州见了她一面就死缠烂打时,她还不太信,以为是二哥夸大其词。没想到今日一见,这竟是真的。陆珩和傅霆州对话时王言卿也听到了,她想到二哥恭喜傅霆州新婚,奇怪地问:“二哥,他要成婚了?”

    陆珩没有提傅霆州在给祖父守孝,一语带过:“快了。”

    王言卿听后越发恼怒:“那他还纠缠不休?”

    “对啊,所以他想享齐人之福,讨你回去做妾。”陆珩自己都佩服自己,他可真是个编谎的人才,这一套说辞时间、逻辑样样吻合,甚至连傅霆州的反应也能解释。傅霆州也不是傻子,陆珩知道没法避免王言卿和傅霆州见面,干脆先行一步诋毁傅霆州的形象,等他的信誉在王言卿这里完全崩塌后,就算傅霆州拿出再多证据,证明他才是王言卿的养兄,王言卿也不会信了。

    陆珩心里叹服了一会,握紧王言卿的手,说:“别想他了。你坐车一整天,应当累了吧,快回去歇一会。我先去南镇抚司看一眼,等晚上回来陪你。”

    王言卿点头,乖巧地收回手,目送陆珩离开:“二哥,你快去忙吧。路上小心,早点回来。”

    陆珩走出很远,回头,还能看到一道莹白色的影子立在廊下,察觉到他的视线后还对他挥了挥手。陆珩淡淡笑了笑,转身,大步朝外走去。

    陆珩赶到南镇抚司后,里面的人都要急疯了。郭韬一看到陆珩,长松一口气,连忙迎上来:“指挥使,您总算回来了。今日首辅又派人来施压了,赵淮还是不肯说,怎么办?”

    “其他人呢,问出什么有用的消息没?”

    郭韬连忙把这段时间的经历删减精炼,报告给陆珩听。陆珩大步从南镇抚司走过,等郭韬报告完时,陆珩也走到了他办公的宫殿:“赵淮不是个有胆量的人,他敢这样挑衅,多半有人给他传了准话。呵,他们一个个倒有骨气的很,但是他们想清名流芳,也得看看我允不允。”

    “指挥使,接下来我们要做什么?”

    “什么都不用做,维持原样。”

    郭韬一怔,险些没跟住陆珩的脚步:“什么?”

    陆珩掀开衣袍,坐到座椅上,不耐烦地松了松袖子上的护甲:“一切举动都维持不变,该饿他就饿他,该吓唬他就吓唬他。这样一来,他肯定以为我们只有这几招,翻来覆去使唤,可见拿他没办法。越恐吓他,说不定他越得意,就让他张狂下去。”

    郭韬皱着眉,心想这又是什么折磨人的新法子?郭韬试探地问:“让他张狂,然后呢?”

    陆珩放下袖子,一双琥珀色的眸子似笑非笑看向郭韬:“然后,就可以宰肥羊了。”

    郭韬见陆珩一副势在必得的模样,心里的石头终于落地。指挥使这样说,那便必然有办法,郭韬不再烦恼,抱拳后就去安排。他刚走出两步,被陆珩叫住:“把牢里那几个人的资料整理一份,戌时前拿给我。主要整理赵淮的。”

    郭韬停住,一脸惊讶地看向陆珩。赵淮等人的底细指挥使再清楚不过,为何还要看书面材料?而陆珩又看了他一眼,暗暗加重语气:“还不快去?”

    郭韬如梦初醒,赶紧应下。陆珩算上赶路和在保定府停留的时间,共离京九天,九天说长不长,但在锦衣卫这样的多事之地,已足以积攒下许多公务。

    陆珩拣着重要的公文处理,即便他速度飞快,等回过神时,外面天色已经漆黑了。赵淮等人的生平履历已经送来,陆珩大概扫了一眼,将不适合给王言卿看的部分挑出去,用火烛烧掉。他烧了十来页纸,总算满意了。陆珩随手翻了翻剩下的公文,都是些再耽误几天也没关系的,他便心安理得合上卷宗,往屋外走去。

    陆珩出去时,南镇抚司的人都奇怪指挥使今日怎么走得这样早。陆珩没理会那些窥探的视线,从马房牵了自己的马,踏着夜色回府。

    陆珩回府后,主院果然亮着灯。这次他不会再大惊小怪了,径直朝亮光处走去。

    王言卿下午回来后睡了一觉,起来后沐浴更衣,换了身衣服,精神头十足。她自己没胃口,便坐在屋里等陆珩一起用饭。她听到外面有动静,立刻放下东西,起身往门口走去。

    陆珩刚走近,正好看到王言卿提着盏灯,从房间里面掀帘子出来:“二哥,你回来了。”

    第28章

    贪污

    冬夜冷肃,寒风呼啸,夜幕看不到边际,黑压压的令人心悸。在一片深沉的黑暗中,一个女子提着灯,掀帘而出,惊扰了一地严霜,黑暗像潮水一样从她脚边退去。

    世界都是黑沉沉的,唯独她身边带着温暖和光亮。她看到陆珩时眼睛自然而然漾起笑意,柔声说:“二哥,你回来了。”

    陆珩的心在这样的寒夜中似乎也融化了一瞬,脸上不知觉带出笑意:“你怎么没披衣服就出来了?外面冷,快回去。”

    王言卿怕来不及,没有罩披风,只穿着室内的家常衣服就出来了。王言卿说:“只有两步路,没关系的。”

    陆珩揽住她的肩膀,强行带着她转身,将她推回屋内:“只有两步路也不行,很多病根就是这样一点点积累出来的。”

    陆珩和王言卿回到屋内,他看了眼饭厅,问:“你还没用饭?”

    王言卿将灯笼交给侍女,上前来帮陆珩解斗篷:“我下午睡前吃了几块点心,醒来后没胃口。”

    陆珩的斗篷大而重,王言卿得用力抱着才能不让斗篷坠地。她将领子上的碎雪粒拍开,仔细折叠下摆,陆珩看到王言卿的动作,说:“不用叠了,交给丫鬟就行了。”

    王言卿摇摇头,依然将斗篷对折叠好,整整齐齐放入侍女的托盘中。他们两人到八仙桌边坐下,丫鬟轻手轻脚上菜、撤食盒,王言卿提起茶壶,用水烫了下杯子,这才倒了盏热茶,放到陆珩身前,问:“二哥,梁榕的案子顺利吗?”

    陆珩手握住茶盏,缓慢说:“自然顺利,已经送去让陈都指挥使复核了,如果都指挥使没有意见,这桩案子就可以定了。”

    陆珩口中的陈都指挥使是陈寅,也是从兴王府跟来的旧臣,是锦衣卫最高负责人,总管锦衣卫。王言卿悄悄瞥了陆珩一眼,小声问:“二哥,这毕竟是陈大人曾经敲定的案子,我们私自重查,真的没关系吗?”

    陆珩笑了,慢条斯理转动茶盏:“查案能者居之,这确实是一桩冤案错案,平反有何不可?安心吧,这些事我心里有数。”

    王言卿见状,便也不再说了。她发现二哥虽然时常笑,但远比那些板着脸的黑脸大汉可怕多了。他丝毫不掩饰自己的野心和手段,锋芒毕露,蠢蠢欲动,才二十二岁,就敢公开挑战他的上级和前辈们了。

    这样的人,王言卿不知道该钦佩他胆大心细,还是该担心他过刚易折。

    陆珩喝了盏茶,身体差不多暖过来了,才开始动筷。这顿饭还是按王言卿自己的口味安排的,她咬了两口菜,发现陆珩夹菜的次数非常平均,每一碟菜基本都夹一样的次数。她轻轻咦了一声,问:“二哥,这些你不喜欢吗?”

    “没有。”陆珩否决,反问道,“你怎么这样问?”

    “我看你夹菜的次数都一样,像刻意算过,还以为你不喜欢。”王言卿坐正了,认真道,“是我疏忽,忘了问二哥喜欢什么。”

    陆珩摇摇头,浅笑说:“不用管我,我并未有心算数,只是习惯了。”

    王言卿轻轻偏头,觉得很稀奇:“这还能习惯?”

    “小时候父亲为了磨我的性子,让我学下棋,慢慢的就习惯注意身边的数字。其实没什么分别,你不用在意。”

    别说,陆珩这种人,一看算数就很好。王言卿好奇问:“二哥如果天生对数字敏感,那打叶子牌岂不是很厉害?”

    陆珩听到笑了,慢慢点头:“也算能取巧吧。不过我很少玩这些。”

    王言卿完全能理解,陆珩要是真用心,算牌一定非常厉害,谁和他打都打不过,久而久之,自然没人愿意和他玩了。王言卿说:“叶子牌不过一样闲暇时的消遣,二哥有更重要的事情做,自然不会在这些东西上浪费时间。”

    王言卿说着给陆珩盛了碗汤,陆珩接过,似笑非笑睇了她一眼:“在我面前,没必要说这些奉承话。”

    “哪里是奉承话,明明是实话实说。”王言卿说完,脸色微正,问,“还没问二哥喜欢吃什么,以后我让厨房安排饭菜,也好知道分寸。”

    她还是锲而不舍想迎合陆珩的口味,陆珩想了想,说:“我没什么偏好,你按自己喜欢的安排就好。非要说的话,我更倾向口味淡一些的饭菜。”

    王言卿颔首,默默记下:“也对,二哥祖籍安陆,自然喜欢清淡的。”

    “倒也不是这个原因。”陆珩抿了口汤,慢悠悠说,“因为口味淡的菜,不容易下毒。”

    王言卿听到无奈,嗔怪地看向陆恒:“二哥,你又开玩笑。”

    陆珩对她笑了笑,并未反驳。王言卿看着陆珩的表情,嘴边的笑容一点点变淡。

    她意识到,陆珩是说真的。王言卿知道陆珩疑心重,可是,他竟然连在自己家里都不能放心吗?

    王言卿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剩下半顿饭吃得安静无声。两人次第放下碗筷,陆珩等王言卿在盆中洗了手,用帕子擦干后,才起身往梢间走去:“卿卿,你随我来,我有些东西要给你看。”

    王言卿应了一声,快步跟在陆珩身后。两人在罗汉床落座,都不需要吩咐,屋里的丫鬟撤下八仙桌上的杯盏,进来调亮了灯光,福身行礼后就悄声退下,出去时还自发关好了门窗。王言卿看到这番阵仗,心里也打起鼓来:“二哥,是很机密的东西吗?”

    “不算。”陆珩说,“一些资料而已。这是涉嫌贪污那几个文官的生平履历,这个赵淮是头目,你来看看。”

    王言卿接过陆珩递来的名册。这些册子是临时装订起来的,每一册写着一个人,最厚的那本扉页上写着“赵淮”。王言卿最先拿起赵淮的看,她翻了一会,问:“他因为什么贪污?”

    王言卿失去记忆,对官场的认知可谓一片空白,饶是如此她都能看出来这位赵大人平步青云,仕途极顺,假以时日入阁也是囊中之物。这样一个官场得意、前途无量的人,为什么会卷入受贿呢?

    陆珩随意说:“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刀不落在自己头上,谁都觉得自己可以幸免。正德朝的太监张永、萧敬为了私利,暗中给朝中机要位置的大臣送礼,好让他们开方便之门。赵淮,便是被贿赂的要臣之一。”

    王言卿缓缓点头,原来如此。她问:“数额大概有多少?”

    陆珩伸出手指,王言卿看到,试探地问:“五千两?”

    陆珩微微一笑:“确实是五千两,但却是黄金。”

    王言卿倒抽一口气:“这么多?”

    陆珩脸上却不以为然,这算什么,赵淮充其量只是个开胃小菜罢了,真正的肥羊还没上呢。王言卿再次翻看手中的册子,瞬间觉得纸张沉重起来。

    王言卿明白了这个案子的性质后,又从头细细研究赵淮的生平,她一页页看,问:“光黄金都有这么多,想来其他白银、珠宝也不会少。这些东西很占地方,恐怕并不好藏吧。”

    陆珩细微颔首,脸上意味不明。这正是困扰他们的地方,锦衣卫监察百官,遍地都是探子,对朝中大臣的家底门清,甚至连他们床帏里的事都有数。皇帝一直都知道下面人贪,在朝为官,哪个不贪污?锦衣卫就是皇帝的眼睛和刀,太平无事时替皇帝捏着百官的把柄,一旦皇帝需要了,就将挡路的人从棋盘上扫下去。

    赵淮便是一枚过时的棋子,可是,张永送的很隐秘,锦衣卫空知道数额,却并不知道赵淮将钱藏在哪里。

    贪污这种事情就和捉奸一样,没把正主捉到床上,就不算犯错。陆珩不怕得罪人,但他必须掌握了赃款的位置才能突击,要不然一旦扑空了,那就是他被发落了。

    尤其现在他还在风口浪尖,陈寅、傅霆州、杨应宁,都在盯着他。

    陆珩轻轻叹了声,说道:“没错。贪官藏钱,古往今来不过那几种法子,复壁,夹墙,密窖。然而我派暗桩进赵淮家里找过,卧室、书房、花园没有找到金银,墙壁里也没发现夹层。去赵淮老家的人回来,同样一无所获。”

    钱不在自己家里,也没运回老家,那还能在哪里呢?王言卿陷入沉思,陆珩等了一会,慢悠悠说:“现在有两个可能。一,赵淮家里还有其他密室或者地窖,我们暂时还不知道;二,他把钱藏在外面,我们在他身边找,自然怎么都找不到。”

    王言卿看着手中卷册,慢慢摇头:“我觉得不会在外面,应该还在他身边,至少是一个他时常能看到的地方。”

    “哦?”陆珩不动声色,问,“卿卿为什么这样说?”

    “看他的童年经历,猜出来的。”王言卿将记载着赵淮家庭的一页指给陆珩看,说,“他年少失怙,由母亲抚养长大,上面有两个姐姐。读书时虽然有家族奉养,但日常生计还靠母亲、姐姐织布。在这种环境中长大的人偏软弱,容易对女性长辈形成依赖,就算成年后仕途通顺弥补了他的自信,他也绝不会成为一个胆大果决、敢于冒险的人。他这种看似刚硬实则软懦、童年还有缺钱经历的人,不会放心将钱财藏到外面的,他一定会收在身边,最好是一个他时时刻刻都能接触到的地方。”

    陆珩没说话,但眼睛中笑意盎然:“卿卿都没见过赵淮,怎么知道赵淮的性格?”

    “猜的。”王言卿将书拿回来,说,“人虽然各有各的想法,但在相似环境中长大的人,往往都有类似的行为。看一个人的家庭出身、生长环境、人生经历,大概能猜出这个人的性格。我按照赵淮的思路想,反正如果我是他,绝不会放心把好不容易搜刮来的钱财交托于别人。”

    陆珩终于笑了出来,眸光像细密的网一样笼罩着王言卿,缓缓道:“我也这样觉得,所以着重盯着他的家,但就是找不到。”

    王言卿合上书,假想自己是一个年少失父、家境贫寒、全靠族人接济,偏偏读书还十分优秀的男子,等他发达后,会把钱财藏在哪儿呢?她尝试想了一会,脑中空茫茫的,有一种无从下手的感觉。陆珩看了一会,不紧不慢问:“卿卿,你想到什么了?”

    王言卿叹气,如实看向陆珩:“二哥,现在信息太少了,我想不到。”

    “不急。”陆珩按住王言卿的手,说:“你还没有见过赵淮,哪能光凭脑子想出来呢?这里是赵淮家里的地图,你慢慢看,等准备好了和我说,我带你去见赵淮。”

    王言卿点头应好,她说完咬了咬唇,有些欲言又止。陆珩不动声色,问:“怎么了?”

    王言卿抬头,紧张地看着陆珩:“二哥,如果我问不出来,白白耽误了你们的时间,怎么办?”

    陆珩失笑,无声握了握她的手背,说:“没关系。本来这就是我的事情,没有你,我也要审问他们。你是来帮我忙的,又不是欠了我。不必给自己太大压力,安心准备,不要在意时间。”

    王言卿小幅点头,陆珩见天色不早了,就送她回房。虽然陆珩说不用在意时间,但王言卿还是夜以继日看起资料,对着赵淮家的地图,一盯就是一天。

    王言卿加紧研究资料时,陆珩这边也遇到点麻烦。皇帝给他留了半个月,如今眨眼十天过去。陆珩沉得住气,其他人倒一个个冒出来了。

    陆珩从宫里出来,在左顺门遇到陈寅。陆珩看到来人,神色不变,微微垂了眼睛给陈寅行礼:“见过陈都指挥使。”

    陈寅见到陆珩,笑了下,道:“是你。许久没见,我如今看你都有些生疏了。你什么时候从保定回来的?”

    陆珩笑容依旧,像一个谦逊守礼的后辈般,有问必答:“昨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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