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行聿却是步步朝他走来,十步、九步……越来越近,祁书羡浑身紧绷,做出对敌姿态。
商行聿却是嗤笑一声,从他身后的墙上取出镶在其中的东西。
虽没有坏,但……
“脏了。”商行聿嫌弃地看着手中之物。
祁书羡适应了昏暗,这才看清之前擦着自已唇边的居然是一顶帷帽。
可一顶没有棱角的竹制帷帽,却深深嵌入了石墙之内!
祁书羡自问,自已做不到。
商行聿却能做到!
“祁世子莫怪,实在是你这张嘴太臭,臭不可闻,满嘴喷粪!祁世子有功夫在这编排本驸马,不如好好去涮个嘴,也省得臭到花花草草。”
“商行聿!你敢说我说的不对吗?”祁书羡用手背擦了嘴角,冷笑一声:“你敢说,你不是利用她?你敢说,你心中就没一点芥蒂?!”
“……”
幽深的夜色中,商行聿看白痴一样看着他。
“我当然敢说,只是,我凭什么向你说?你算什么东西?”
商行聿走向马车,深深觉得自已方才还是打轻了。
等到公主不在的时候,自已一定再找机会收拾他一顿。
商行聿重新坐上马车,正准备扬鞭,一只手,却是掀开了帘子。
“公主?”商行聿错愕转身。
盛知婉对他笑了一下。
商行聿视力极好,即便昏暗,也能看清公主眼中并无半分失落愤怒,他心中松了口气,也对她咧嘴一笑。
盛知婉这才看向马车外站着的身影。
祁书羡也朝她望来。
“知……”
“祁世子还是称呼本宫的封号吧,你叫本宫的名字,本宫,觉得恶心。”
“知婉!?”祁书羡双拳攥住。
盛知婉厌恶地拧眉,有些事,她原本并不想说,但如今倒觉得,应该再提醒提醒他。
“祁世子可还记得,你每次大考前,本宫都会为你送去许多注解过的资料。”
祁书羡眸色一顿,不明白她为何会突然说起这些。
但……的确有此事。
他颔首,当着商行聿的面道:“记得,那时你说是心疼我温习辛苦,所以从各处搜罗了那些书籍资料。”
盛知婉面上没什么表情:“祁世子可还记得,每次大考前,本宫都会与你讨论社稷民生?”
祁书羡亦颔首:“你说,想让我做个于社稷有功之人,我也是因此,才会去苍南。”
“呵!”盛知婉坐在马车上,垂下眸,“那祁世子竟从未发现,你每次于大考上遇到的题目,在本宫送你的书籍资料中,都有类似之题吗?”
“你未发现,殿试上父皇的出题,亦与本宫与你讨论的社稷民生,很相似吗?”
祁书羡愣住。
他眼珠直直盯着盛知婉嘲讽的目光,片刻,一些遥远模糊的记忆浮现在心头。
他眼瞳缩紧,紧抿的薄唇因为错愕猛然张开:“你、你什么意思?”
“本宫的意思,祁世子应该很明白。”盛知婉扬起下颌,一字一句清晰又残忍:“另外——”
“用兵之法,高陵勿向,背丘勿逆,佯北勿从、锐从勿攻,饵兵勿食,归兵勿竭……,还有那沼泽之地,瘴气之用。”
随着盛知婉口中吐出的每一个字,祁书羡面上的神色,越发凝滞。
他怔怔地听着,又似乎一根弦从大脑中断裂,什么都没听清楚。
这……是那半卷《兵法七略》中的内容。
可为何,盛知婉能如此熟悉默背出来?!
第285章:从哪学的
祁书羡盯着盛知婉,下意识摇头。
盛知婉笑了,“祁世子说本宫助商二公子立功?可惜,并没有。倒是你,祁世子。”
“你连中三元,状元及第,苍南立功,甚至还有不久之前运粮去漠北途中,哪一件功绩,不是本宫相助?”
“不!不可能!”
“是我!是我自已冬来寒暑,从不间断看书习武,他商行聿做了什么?一个纨绔,招猫逗狗……那些、那些都是我自已的努力换来的!”祁书羡唇角的伤口因为激动崩裂。
他往前走了两步,急于向盛知婉证明那些都是自已的功绩。
然而盛知婉只是静静坐在马车内,目光清明地回望他。
如此昏暗。
他却似乎从那双眸中看到了自已的可笑。
“我……我不相信。”他垂下头,喃喃说了一句。
又抬起眸,望着盛知婉,再次重复:“我不相信。”
说罢,他转身走了。
他脚步很快,盛知婉和商行聿很快便看不到他的身影。
商行聿眼中亦满是愕然。
盛知婉知道他定有许多问题,“先回去再说。”
马车很快便回到公主府。
盛知婉将眼睛晶亮的汀兰几人打发出去。
一转身,差点与商行聿撞个满怀。
她佯装镇定地往后退了半步:“商二公子可有什么问题?”
商行聿又往前走了半步,刚好将她后退的那半步重新拉回来,“公主。”
盛知婉以为她要问祁书羡之事,本已想好了如何告知他。
谁知,他却微低下头,气息落在如绸发间:“可有想念我?”
“……”
盛知婉眨眨眼,抬起头,“这就是你最想知道的问题?”
“嗯?”商行聿不明所以。
盛知婉忽然便笑起来,她伸出双手,借着他弯下的身子,纤细手腕扣住他脖颈。
商行聿身体一僵。
“本宫担心你。”她抬起脚,如兰的气息刺得人心底痒痒。
商行聿眼眸发暗,喉结滚动,“公主……这是从哪里学来的?”
“你不喜欢?”盛知婉贴近,说话间,微凉甜软的唇,似触非触般,掠过他的耳畔。
几乎瞬间,一股酥酥麻麻的感觉,让商行聿身体绷紧。
他呼吸有些急。
“公主——”
最后一个字,戛然止住。
盛知婉在这瞬间,用牙齿在他下耳垂轻咬了一下。
很轻,但商行聿却觉得小腹处一股热意翻滚着冲入脑中。
“公主……”他忍不住又喊了一句。
然而盛知婉已经松开手,重新拉开与他的距离。
商行聿只觉得一股热气憋在身体里。
上不去,下不来。
他有些委屈地看着盛知婉。
盛知婉却笑着坐在椅子上:“今日父皇说的那些,你真不心动?那可是从三品的武职,还能让本宫下嫁。”
“本宫下嫁,你以后便能娇妻美妾在怀。”
商行聿愣了一瞬,这才反应过来,“公主是故意的?”
盛知婉看着他不说话。
商行聿沉默片刻:“公主大可以不信,公主只要看着便是。”
说罢,他转身,在盛知婉错愕的视线中打开房门,身形一跃,便消失在门外。
盛知婉:“……”
盛知婉望着空荡荡的门外,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
他……生气了?
“岸芷。”盛知婉坐了好一会,才出声,将岸芷叫来:“你去为本宫寻一些关于男女之间的话本子来。”
岸芷闻言,还以为自已听岔了。
汀兰左右看看,“公主,商二公子走了?”
“嗯。”盛知婉拧着眉。
岸芷见她这样立即有了明悟,连忙去一个专门放闲书的书房,取了好些话本子过来。
什么秀才与小姐,少爷与花魁……
盛知婉翻看好一会,也没有从中找到能解开疑惑的答案。
“公主,时间不早了。”岸芷提醒。
“罢了,收起来吧。”盛知婉将书拿开,走向浴房。
浴房内的池子里热气滚滚,池子底部,还有许多于肌肤有益的药材。
盛知婉以往并不太在意,但如今要成亲了,虞嬷嬷便督促她要开始养着肌肤。
盛知婉走下水池,水池没过小腿,纤腰,最后,她将整个身体沉浸其中。
汀兰为她揉捏着头发和头皮。
盛知婉还是想着商行聿离开时的表情,她闭上眼,又睁开眼。
不对……
她不是只想将商行聿当做最合适的伙伴吗?
他喜欢她,她便让他为自已所用。
何时,她居然已经开始在意试探起他的想法?
为了他的不悦,翻了大半时辰的书?
盛知婉垂下眸,水面影影绰绰,倒影出她的脸,只是因太模糊,一时间,竟连她自已都有些恍惚了。
其实,商行聿出了公主府,就有些后悔。
他是不是对公主太凶了?
可是公主这样试探他,实在让他有些难过。
但其实仔细想来,也很正常。
公主又不知他的心意……
公主会试探,岂不是正说明公主在乎他?
商行聿想到这,心里更后悔了,公主不信,自已告诉她便是。
怎么能丢下公主离开?
可是这会再回去,公主肯定更不高兴,对了!
商行聿眼眸一亮,自已去给公主写个甘结书好了,若是以后自已敢有违甘结书内容,便让她将甘结书公开出去。
这样公主总该信了吧?
再或者,把自已手下得用之人都罗列一遍,交给公主?
对!对!
就这样。
商行聿脚步加快,忙活大半宿,才将甘结书和名单写好,揣在怀里,打算明日一早便去公主府,向公主赔礼道歉!
*
国公府。
祁书羡亦未眠。
他顶着一身的伤回来,祁国公和祁非蕊、盛央都吓坏了,祁国公质问他是谁干的。
祁书羡却一言不发,回到院中,便将自已关进书房。
他翻箱倒柜,试图找出当初盛知婉送给他的书籍资料。
然而时隔久远,那些东西早就不知丢在哪里。祁书羡翻遍了整个书房,硬是没能找出丝毫同盛知婉有关的物件。
可是,他明明记得盛知婉送给他的东西很多很多……
他找累了,颓然瘫在地上,迷迷糊糊间,似乎做了个极为怪诞的梦。
第286章:不速之客
梦里的他,虽然在苍南中了毒,却没有遇到孟央。他硬撑着抗过来,后来大胜,回到京城,受赏四品平延将军。
盛知婉待他极好,也待他的家人极好。
梦中,依旧如现在一般,漠北战乱,粮草被烧,城池被夺,他运粮去漠北,率十万新军于羌昌同北狄军对峙。
他无计退敌。
直到一封家书从京城而来,盛知婉在信中闲聊般提及几个在府门口玩彩珠的孩童。
一个孩童与另几个孩童商量合作,便赢得另外一个常胜将军哇哇大哭。
而他却从这寥寥几句趣事中被提醒,与北狄西边的游散部落合作,逼得北狄退守回防……
再之后,他似乎又立了许多功。
战场上谋略无双,朝堂上智计频出。
似乎,没有他解决不了的难事。
只是这些谋略与智计的背后,又似乎,都存在着些盛知婉的影子。
直到盛知婉入府五年依旧无子,母亲崔氏日日折腾,也就是这时,他被陛下秘密召入宫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