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回门,能看出夫家对新妇的看重。到他这个新驸马也是一样,公主肯同他回去,是向商家人证明,对他的认同。
既然如此,那便回去。
也让祖母见见公主。
二人上了马车,回门礼又另装了一辆。
马车到奉国将军府外时,将军府的大门却紧闭着。
盛知婉眉头蹙了一下。
命张大上前叫门。
将军府的门房惫懒地打开门,看到盛知婉的车驾,连忙小跑着去府内报信。
三日回门,梁娆没想到公主居然会来这里。
更没想到商行聿会同意她来。
如今这府里连商行聿的住处都没有,他来做什么?
要回也该回他那个商府!
想到商府,梁娆心里又难受得抓心挠肝,但这难受在看到一箱箱从马车上卸下的回门礼时,又消了一些。
她目光很难从上头移开。
“公主可算来了,今儿一早喜鹊直叫,我便知道有贵客来,早早便等着了。还有聿儿,果然成亲了就是与从前大不同,不再招猫逗狗,也不去那些乱七八糟的地方,以前总管束的话你不爱听,如今成亲了倒是不声不响改正了。”
盛知婉脚步停住,侧眸含笑:“商夫人说的乱七八糟的地方,不知,是什么地方?”
梁娆闻言,面上立时露出一副说错话的神情。
心中却是得意极了。
她故意说出这番话,便是为了提醒盛知婉商行聿从前的浪荡风流,好让她心生嫌隙。
盛知婉居然还问出来。
梁娆又假装支支吾吾:“左不过是一些消遣的地儿。”
“商夫人是说青楼楚馆吧?”盛知婉挑明。
梁娆一顿,忍不住去看她面色。
同为女子,既然盛知婉知道了,她才不信她真的不在乎这些。
可盛知婉面上的确一点不悦也没有。
“去青楼楚馆有许多消遣方式,与好友饮酒听曲,放松排解,多得是文人墨客、公子哥儿都去。便是商大公子,听闻也是每月要去上一两回的,怎么,商夫人不知道?”
她说罢,梁娆面色难看得如吃了屎。
她的远儿是与同窗同僚说词作诗,怎么能同商行聿这样的废物一同比较?
但盛知婉的话也的确让她无处反驳。
梁娆干笑两声。
“另外,将军府的管家门房实在有些没规矩,既然早知道夫人在等贵客,竟连府门外都不洒扫,大门紧闭,本宫方才还以为是将军府闭门谢客,不愿本宫上门。”
“公主说的是,妾身回头便好好教教他们规矩……”
奉国将军府实在不大。
说了没几句,便入了正厅。
商老夫人、商天昊、商修远,以及商家的两个女儿也得了消息赶来。
盛知婉目光扫过众人,没有说话。
气氛有些凝滞,还是商天昊先反应过来,僵着脸对盛知婉问安。
他一开口,其他人才回过神。
盛知婉的身份可是公主!
公主即便做了儿媳,也不可能对着他们毕恭毕敬,除非公主自愿,否则只有他们对着盛知婉行礼的份。
如今显然盛知婉没有自愿行礼的意思。
那便只能是他们行礼了。
盛知婉手搭在商行聿胳膊上受了礼。
这才上前一步,同他一起端起岸芷斟好的茶。
商天昊见此面色又僵硬几分。
前两日,梁娆为缩减开支将正厅伺候茶水的丫鬟给发卖了,以至于这么好一会,正厅竟连端茶送水的人都没有。
盛知婉端着的茶水杯盏,竟都是从公主府带来的!
“祖母,庆宁行聿给您敬茶了。”
商老夫人心中没这么多弯弯绕,瞧见盛知婉第一眼便被她的容貌恍住。
如今见到这样天仙般的孙媳居然要给自已敬茶,心中高兴极了。
接过茶,爽利地一饮而尽。
“好好!行聿是个好孩子,就是性子有些犟,以后他要是犯了什么错,还望公主能多听他解释几句。”商老夫人握住二人的手,笑得见牙不见眼。
盛知婉亦乖巧应下。
面对商老夫人,她脸上丝毫不见方才的高高在上,反而处处妥帖,不一会,便引得商老夫人将商行聿小时候跟她锄草却锄了幼苗的事都说出来。
第305章:软饭硬吃
商行聿说,“哪有?分明是您老人家看错了,再说第二日那幼苗不又好端端了?”
“你当我老婆子真不知道,是你偷偷花银子让人家隔壁给移过来的。”
商行聿:“……”失策!
盛知婉忍俊不禁。
没想到前世大名鼎鼎的秦聿王还有这样的时候。
三人说得热闹,商天昊原本还在旁等着二人为自已奉茶,然而一等二等却见盛知婉的丫鬟直接将茶盏收了起来。
他呼吸一窒,心口发堵!
这孽障,竟是连杯茶都不愿敬自已?
梁娆倒是有自知之明,早知道商行聿不会为自已奉茶。
只是在旁瞧着,心中难免又动了别的心思。
盛知婉毕竟是公主,如今还得了民心,同她走得近,对自已的几个孩子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溪姐儿来年便要及笄了。
若是盛知婉愿意,完全可以办几次花会茶会,为溪姐儿挑选一门好夫家。
还有修远的婚事,也得尽快置办起来。
梁娆想到此,眼眸闪了闪道:“溪姐儿,前些日你不是绣了一副双面芍药美人的屏风吗?怎不拿来让公主过目过目。”
“公主不知,这孩子心思灵秀,这幅屏风还得了月绣姑姑的夸赞。”梁娆语气骄傲。
月绣姑姑,是京城极为出名的一位绣娘,如今已三十多岁,据闻一副绣品,便卖到千金的价格。
商幼溪,今年还未及笄吧?
居然便有如此绣功了。
盛知婉对有本事的人向来愿意多看一眼。
那屏风很快便被取来。
在盛知婉面前展开,果然一面芍药,一面观花美人,构思精巧,绣技灵秀。
而且这美人……
盛知婉挑了一下眉。
商幼溪羞红脸道:“这是小女想要送给公主和二哥哥的成婚礼,祝公主和二哥哥能够琴瑟和鸣,白头偕老。”
《诗经》有云——维土与女,伊其相谑,赠之以芍药。
芍药自古是定情之花,这画上美人,亦有盛知婉三分神韵。
如此绣品紧赶慢赶也要月余才能完成。
也就是说,在怀王府宴会之后,商幼溪便开始绣这屏风了?
看来,商家人也不是个个都不喜商行聿。
盛知婉瞧了商行聿一眼,他似乎也有些意外。
“这绣品的确精巧绝伦,本宫便收下了。”盛知婉说着,褪下手腕上的两只镯子,分别赐给商家两个姐妹。
接下来的午膳倒吃得意料之外的和谐。
商天昊和商修远虽神情不好,但也没敢当着盛知婉的面说什么不该说的。
盛知婉更是自在,用完膳,又同商老夫人说了会子话,便要告辞。
商老夫人却在这时叫住她。
老人家从怀里取出一个荷包,又从荷包里取出一个被布条层层缠住的物件,布条一层层揭开,最后,露出一抹极为鲜亮的绿色。
三条如水的玉环各自独立,却又环环相扣。
在最后布条被取下的时候,发出一道清脆悦耳的声音。
“这是……绞丝玉镯?!”盛知婉有些诧异。
商天昊和梁娆的目光更是一错不错盯着那只镯子!
商天昊鼻息有些沉重。
他张口想说什么,但是看到盛知婉,便又硬生生将要说的话给吞回去。
梁娆却是忍不住的:“母亲!这镯子怎么会在你这里?这是我们商家的物件……”
“哼!什么商家物件?”商老夫人将那只玉镯小心翼翼交到盛知婉手上。
“母亲!!”梁娆恨不得上手夺回来。
商老夫人看都不看她,道:“这是梦岑,也就是我原来的儿媳留下的,她那时候说等行聿娶了媳妇,便要将这镯子送给她媳妇。如今岑丫头没了,便由我这个老太婆,为她做了这件事。”
商行聿目光也落在那绞丝玉镯上。
他似乎有些记忆,但是已经太久了,那些记忆蒙了灰,他竟然记不清母亲的面容。
“母亲……镯子在您那,您怎么从没告诉过我?”商天昊紧攥着拳。
要知道这样一只镯子,价值三万两黄金!
当年秦梦岑死后,他几乎将她住处翻过来寻找了一遍都没找到,没想到,居然在母亲这里!
母亲既然有这镯子,为何不告诉他?
他心中怨忿,要是早知道这镯子在母亲那,他们何至于还住着如今的小院子?!
可现在,母亲居然毫不犹豫将这镯子送出去了!
“公主,这是亡妻之物,不知可否还给本将,本将也好做个留念。”商天昊最好面子,如今居然也舔着脸开口。
三万两黄金啊,实在不舍得眼睁睁看着它从面前溜走!
盛知婉还未说话。
商行聿冷笑道:“当年母亲去世,商大将军可是连夜都等不及过,便烧了母亲的全部衣裳画像,还将她最爱的花草铲平,只为让您的商夫人高兴。如今商大将军说留念,不觉得恶心吗?”
商天昊面色一沉。
梁娆委屈道:“聿儿这是说哪的话?当年你父亲也是气坏了,要不是你母亲做了不知廉耻的事,将军怎会冲动之下烧了她的东西……”
“不知廉耻?当年的事,我母亲清不清白,商大将军和商夫人难道不该是最清楚的吗?”商行聿嘴角扯出讥讽的笑。
梁娆闻言眼眸一闪。
商行聿这话什么意思?
难道当年的事情他竟知道?
不可能,他那时才多大……
“够了!你娘亲的事我不想再提,这绞丝玉镯是她的遗物,她生为商家妇,死后亦是葬入商家祖坟,这玉镯自然也该是商家的!公主,还请归还我们商家之物。”商天昊义正词严开口。
盛知婉笑了:“商大将军知道本宫最厌恶什么人吗?软饭硬吃、负心薄情之辈。”
“公主是何意思?”商天昊沉声,没想到盛知婉敢这样同自已说话。
她虽是公主,自已也是将军。
更何况,自已如今还是她长辈!
“本宫前些日看了个话本子觉得不错,那话本子的主角是位立功受赏的大将军。可那大将军欺瞒在先,为了粮草先许出娶人家女儿,又负心在后,得了好处便想与旧爱重归于好。最后二人合谋,干脆用一计害死原配,抬妾为妻……”
第306章:对号入座
“商大将军觉得这话本子如何?精不精彩?若是传出去,不知百姓们会否联想到什么不该想的?”盛知婉语调含笑。
商修远忍无可忍:“公主这是污蔑朝中重臣!”
“哦?不知本宫污蔑了谁?商大将军吗?”
“可本宫何时说那人是商大将军了,商大公子实在太年轻,你这般主动跳出来的样子,倒像是心虚难耐,对号入座。”
“难不成商大公子,也很清楚商大将军与商夫人所作之事。”盛知婉目光望来,仿佛能看透人心。
商修远顿时抿唇,不敢说话了。
只有商幼溪和商幼荷脸色茫然,她们年纪虽小,但公主话里的意思还是能听懂的。
公主是说自已的父亲和母亲,害了二哥哥的娘亲吗?
“这怎么可能……”商幼溪喃喃。
母亲以往总说二哥哥的不是,说她这个继母难为。
她最开始也觉得二哥哥不学无术、以他为耻,可有一次她在外头被无赖缠上,是二哥哥替她教训了那些人。
二哥哥还给她买糖压惊,亲自送她回府。
二哥哥不像母亲说得那般坏!
她同母亲解释,母亲却不愿听她提及二哥哥,后来二哥哥在战场上立功,她以为母亲总要高兴了……
可是没有,母亲不仅没有高兴,反而更加生气了。
原来,竟是这样吗?
是她的母亲对不起二哥哥的娘亲,所以才不希望二哥哥过得好……
“这镯子是我老太婆给公主的,公主尽管拿去便是。”商老夫人一拍桌子。
当年她便知道儿媳的死有古怪。
岑丫头秉性纯良柔顺,绝不可能做出那等事。
可她赶到时已经晚了,岑丫头已经一根白绫将自已绞死在床上。
商老夫人虽然心疼,但人都已经死了,她再追究,难道要亲手将自已的儿子送进牢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