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子借着灶下跳跃的火光在看书。
方鸿志坐在院子里,他抬头,心想自已真的希望儿子像自已一样吗?当个好官?
“叩叩叩——”木门轻响。
方鸿志猛然回过神,妻子在厨房内也听到了,紧张地擦手出来,让儿子躲在厨房空着的水缸中。
“他们又来了?”吴月压低声音。
方鸿志摇头:“应当不是。”
那些人都是地痞混子,怎么可能会这样有礼叩门?
他们向来是踢了门直接进来,这门,已经被踢坏过两次了。
“那是谁?”吴月疑惑。
“许是那些失踪女子的家属想到什么线索了。”方鸿志说着,快步去开门。
门打开。
借着一盏灯火,方鸿志对上一张无论如何都没想到的脸。
“庆……”他只说了一个字。
对面之人对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方鸿志满心的疑惑和惶恐。
庆宁公主,怎会到他家来?
他上次见她还是在国公府,为她清点嫁妆,如今,公主已另择驸马,怎会深夜来他这里?
方鸿志回头,看到自家逼仄的院子,墙角垛起的木柴占了大半院子,两间厢房,旁边便是茅厕。
公主,怎能到这样的地方来?
他心中惶恐。
然而盛知婉已经神情坦然地走了进来,秀禾为她举着灯火。
吴月也看清了一张华贵绝艳的脸。
“下官见过庆宁公主!”门关上,方鸿志才压低声音行礼。
公、公主?!
吴月惊了,双手无措地在身上擦了又擦,想要行礼,却不知该如何行礼。
她正有些无措,一双纤细如玉葱的手将她扶住。
吴月身子僵在原地,“民妇见、见过公主。”
“方夫人不必行礼,方才你说的那番话,本宫都听到了,方大人得您这样的夫人,是他的幸事,晟国有方大人这样的官员,亦是晟国的幸事。”盛知婉真心实意道。
前世,她知道方鸿志这个名字还是偶然。
那时方鸿志一家已死于外调途中,死因是马匪拦截,但那群穷凶极恶的马匪最后却仅从这位为官近二十载的方大人身上翻出十几两银子。
除此之外,他所携带的半车行李竟全是经手案件的记录反思。
那伙马匪害人无数,可被行刑前,居然高喊这位方大人是个为民请命的好官,还道自已不是好人,害死了方大人,活该为他偿命。
盛知婉因此记住了方鸿志这个名字。
重生后,找人清点嫁妆,没想到去的人正是他。
“不知公主为何深夜前来?”方鸿志问道。
盛知婉目光扫过周围,方鸿志见状,立刻请她去堂屋坐下。
吴月搬来家中最新的一只凳子,擦了又擦,才放在盛知婉面前。
她还有些害怕盛知婉嫌弃,谁知盛知婉对她颔首后便直接坐了。
夫妻二人对视一眼。
盛知婉示意秀禾去外头守着,这才道:“此次,本宫是来找方大人的。”
“公主有何吩咐?”方鸿志自然知道,只是却不知公主为何要找自已。
他只是一个七品芝麻官。
在这京城遍地是官的地方,随随便便来个人便比他官大几级。
他实在不知,自已有什么能让公主深夜前来?
见二人有事要谈,吴月转身去了厨房。
盛知婉道:“本宫上次便说过方大人为官过于正直,在如今的官场上很难生存下去。”
“为官一任,便该福泽一方,下官只要不愧对身上这身官服便是!”依旧是与上次同样的回答。
盛知婉笑了:“好!好一句为官一任,福泽一方。”
盛知婉将今日所查资料递过去。
薄薄的一张纸,方鸿志愣了一下才接过。
待看清上头所写,他拿着那张纸的手剧烈颤抖起来。
两颊抽动,眼眸中满是愤怒。
“果然!果然如此!”方鸿志这些日所查虽没有这张纸上的详尽,但他处处受阻,又怎么可能没有猜测。
但他原先如何想,也只敢猜测是寺卿在为某人掩护,却没想到他才是这一切的罪魁祸首……
甚至,就连一国储君都牵涉其中!
“公主怎会知道这些?公主将这些告知下官,是想下官做什么?”方鸿志满心愤慨,心中却还有疑惑。
“给这些姑娘一个机会,亦给方大人一个机会。”盛知婉道,“方大人这样的好官,理当坐在更高的位置,只有如此,才能福泽更多百姓。此事之后,大理寺卿的位置将会空出来。”
“方大人,你可愿坐这位置?”
小半时辰后,盛知婉离开方家。
吴月有些担心地看向自家夫君,还未开口,却被对方紧紧攥住肩膀。
方鸿志瘦削的面上难掩激动!
终于!
他等待多年,坚守多年,终于等来了与他志向相合之人。
至于庆宁公主让他办这件事中有没有私心,并不在他的考虑之中。他只需无愧于心,无愧于身上官服便是!
大理寺卿吗?
为官数载,方鸿志相信自已担得起这个职位!
第309章:一石四鸟
与此同时,二皇子府。
盛芫淇亦是激动非常!
他是真没想到啊,太子皇兄那个蠢货,居然为了一个明嘉郡主去算计商行聿,以至于如今他主动向自已投诚。
而且,还抓住了太子皇兄那样一个大把柄!
勾结官员,戕害民女!
这样的罪名一旦坐实,有着如此暴虐污名的皇子,凭什么继续霸着储君之位?
到时,这太子之位十有八九便是自已的了!
不过,这件事也不能自已一人来干。
虽然三皇弟看似清心寡欲、寄情山水,但知人知面不知心。父皇那般偏爱琦贵妃,谁知道是不是真如商行聿开玩笑所言,之所以倚重他和太子,是让他二人先斗生斗死?
待到两败俱伤,再让看似最无害的盛芫皓给他们致命一击?!
想到这,盛芫淇决定明日之事必得带上三皇弟一起。
*
夫妻二人各自办完事,又做回装扮,重新回到聚贤茶楼,最后再从原本的雅间内出来。
在外人看来,便是庆宁公主带着自已的驸马来聚贤茶楼用餐时间长了一些。
二人回府,才各自交换情报。
盛知婉想让方鸿志为自已所用,但方鸿志为人过于硬直,要让他归顺,简单拉拢是不行的。
需得先让他看清楚他的志向与自已相合,只有自已成事,他的志向才能实现。
对于这一点,盛知婉很有信心。
当今陛下也好,几位适龄皇兄也罢,个个眼中有皇位却无百姓,他们的道与方鸿志为官之道几乎相悖。
所以她现下只要将方鸿志扶起来,利益捆绑,方向一致,后续即便为了百姓,方鸿志也只会站在她这一方。
另外,便是商行聿那边了。
今夜商行聿去二皇子府,目的不仅仅是投靠他、将太子的把柄送给他,最重要的还得让二皇子对三皇子生出防备。
三皇子以往塑造出的形象太牢固了,寄情山水、无心名利,即便与官员结交,也只让人以为是志趣相投。
对于朝堂任用升迁之事,更是几乎不在人前发表看法,不参与、不过问,仿佛真的如闲云野鹤一般。
以至于让太子和二皇子都忘记了,三皇子盛芫皓的外祖父杨樊是兵部尚书,大舅舅杨竣南是翰林学土,除此之外,他还与朝中不少官员私交甚密。
就连祁书羡和怀王府,如今亦同他走得很近。
但没关系。
既然太子和二皇子意识不到,那便由他将这层假象戳破。
夺位之争,自然是要将水搅浑了才好摸鱼。
今夜的商行聿,扮演的便是这只将水搅浑的大手。
“接下来便看翟安明的了。”盛知婉道。
这便是此事中的最后一计。
若是成功,顺势将翟安明送进二皇兄盛芫淇的阵营。
前世二皇兄盛芫淇逼宫,之所以能入得了宫门,全是因为羽林卫中被他安排了自已人。
也是那时,盛知婉才知道盛芫淇病死的小舅舅竟是羽林卫右统领周守圭少时的武师傅。
如今盛芫淇应还未在羽林卫中安排人,但若他想安排,还有谁比一个受过自已恩惠、且忠心义气,又会武之人更合适的呢?
盛知婉亲自为盛芫淇送上了这样一个完全合心意的人,他又怎么可能不用。
“一石四鸟,公主可真是聪明。”商行聿不得不承认,就连他最初听到公主这番计划时,也忍不住叹服。
一件小事,既搅浑了水,又拉拔了方鸿志,将自已打入敌方阵营的同时,还埋下另一枚钉子。
是他,他考虑不到这么多。
但也真是辛苦公主了。
公主这漂亮的脑袋瓜,是怎么想到这么多的?
商行聿亲自为盛知婉拆卸头发,经过这两日的学习,如今他拆卸头发的手艺好了许多。
二人梳洗后躺在床上,商行聿的手便又忍不住不老实起来。
从衣衫外滑进去。
盛知婉瞥他一眼,商行聿只得忍痛将手又收回去。
盛知婉瞧他委屈的神情觉得好笑,手落在棱角分明的下颌上捏了捏。
不得不说,商行聿这张脸看着实在赏心悦目,即便是床上情谊正浓,依旧不失俊美。
她娶了他,实在不算亏。
更何况他也的确很考虑她的感受,盛知婉想到此,主动将他拉向自已。
商行聿得到暗示,眸子一亮。
很快,帐内便只余下深深浅浅的喘息声。
这夜,实在累并快乐着。
以至于翌日盛知婉再醒来时,天色已经大亮。
她猛然坐起身,“岸芷。”
岸芷推门进来。
“几时了?”
“快巳时了。”
“驸马呢?”盛知婉起身下床,然而腿刚落地,便忍不住软了一下。
岸芷连忙扶住她,“驸马爷辰时便出去了,临走前吩咐不必吵醒公主。公主怎么了?”
“咳,”盛知婉淡定道:“睡得腿麻了。”
“那公主先坐下缓缓。”岸芷不疑有他。
盛知婉心中唾弃自已。
昨夜到后来她几乎已经快睡过去,迷迷糊糊听到商行聿要了水,清洗完后,还不忘用内力为她调养经脉。
她的寒毒并非无医,只是要每月用内力辅以药物温养,连续数年才能根治。
她从前同祁书羡说过,但祁书羡显然并未放在心上。
商行聿却不需自已提醒……
盛知婉出神片刻,岸芷已将温水和涮洗的物件备好。
待到收拾齐整,盛知婉便出了府。
今日翟安明要敲登闻鼓,商行聿肯定也在慈济院那边做了安排,但二皇兄做事不那么靠谱。
为了防止万一,自已还是要远远瞧着。
盛知婉去了女红坊。
果然不到一刻钟,便听闻百姓奔走相告,说检院外有人要敲登闻鼓了!
晟国登闻鼓设有两处。
一处在宫门外,另一处便是检院门口。
翟安明所诉案件虽涉及官员和皇子,但如今还未查实。他又无官无职,自然不可能去宫门外敲登闻鼓。
甚至,以他的身份,即便敲了登闻鼓,一开始也不会有人放在心上。
此时,大理寺卿汪肃州便没将此事放在心上。
他正享受着第八房美妾用樱桃嘴渡来的美酒,大手不安分地揉捏。
听到下官禀报,觉得甚是扫兴!
第310章:更得民心
汪肃州年过不惑,面前的美妾却才十几岁。
还没他最小的女儿大,但他爱的便是这样鲜嫩的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