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干点啥啊,还能干点啥啊。她还想存点钱,给自己买个房子,以后万一她妈被赶出来了,就让她妈住着,何况自己有点财产,对着纪鸣橙也多少有点底气吧。
现在怎么办啊。
还有纪鸣橙,她喜欢的是当初那个雷厉风行的彭导,如果那个彭导不见了,她还会喜欢她吗?
她咬牙切齿地啜泣,大腿上搁下一片轻柔的重量,她挪眼,见纪鸣橙在她身前蹲下来了:“去哪都可以,想做什么都可以。”
“可是我什么都不会,我不像你,学历那么高,是医生,还是老师,你知道吗?”
你知道吗……我们一公开,所有人,喜欢我的,不喜欢我的,一对比条件,都说我配不上你。
“你会,你会很多,你很聪明,也很有悟性,还很坚韧。你骑车骑得很好,做饭很好吃,收拾屋子也井井有条,你连喝酒都比别人潇洒。你记不记得你策划过节目,非常有意思,平平无奇的事情都被你说得很有趣,我想,你做内容博主或者做节目策划,也会很成功。嗯,你的穿搭也特别好看,有一次我去录音,听到别人在背后问你,是不是做时尚博主。”
“你放屁,”彭姠之哭着说,“你可看不上我的穿搭了,你还问我皮裤能不能放屁。”
还没说完就破涕为笑,她狠狠擦着眼泪,又哭又笑。
泪眼朦胧中,低头看纪鸣橙也笑了,眼镜背后藏着一点点不出格的眼泪。
彭姠之心软得不像话,抬手抚摸她的脸颊,问她:“橙子,你怎么这么好呢?”
你越好,我就越不想拖累你,不想成为你的污点,不想别人提起纪鸣橙说,她什么都好,没懂为什么看上彭姠之。
情史丰富,在人婚礼上跟前任撕逼,张口就来,永远不知道她漫不经心的表象下有没有真心,但至少以前别人会说,有彭姠之导戏就放心了,质量保证。
如今最后一句也没了。
但她不想让纪鸣橙担心,于是自个儿擦了眼泪说:“放心吧,我休息休息,再想想搞点什么,你最近是有口福了,速速把你想吃的写上,过了这村就没这店了。”
“好。”纪鸣橙伸手,碰碰她的下巴。
彭姠之没有颓废,反而更加积极地做家务,每天变着花样给纪鸣橙弄吃的,她很乖巧,很听话,也懂事了很多,不再喝冰水,按时吃药,早上还在家里做操。
还有床上,她让纪鸣橙予取予求,纪鸣橙想怎么要她都可以,除了仍然不可以进去。
她的身体也在燃烧似的,以所有热情反馈纪鸣橙。
然后她在砰然炸裂的快感中抱紧身上的人,在她为自己擦拭身体的时候放空发呆。
她不追剧了,只看快节奏的综艺和电影,然后跟纪鸣橙说,追长剧太浪费时间了,她得腾出来筹谋筹谋,干点大事。
但纪鸣橙几乎在她调台的第一秒就猜到了,是因为连续剧大多配音,都是她们认识的同事,每一把嗓子都烂熟于心,她不想再听。
九月,纪鸣橙开学了,在江大医学院实验课当老师。
她应该很受欢迎,因为彭姠之发现有学生加她微信,然后在晚上跟她聊天。
很能理解吧,年轻漂亮书卷气十足又年龄差距不大的老师,声音好听到像是从电视剧里剪出来的,还参加过综艺,有知名CV的身份加持。
想不受欢迎都难。
十月,天气转凉,彭姠之的症状并没有好转,她整理换季的衣服时也顺便整理了一次电脑,里面有她分门别类的剧本文档,还有一些是她在原文上打的标记。
她点开随便看了看,又打开录音软件,自己录了一小段,听着还成。但她已经开始怀疑了,自己听起来还行的东西,是真的还行吗?她的耳朵会不会骗她?
突然想起徐女士的话——这行饭你能吃多少年啊?
她在网上搜,她这样的症状,是有突聋的可能的,到时候真是一粒米都吃不到了。
没关系,她又对自己说,只是休息调养调养,都会好的。
都会好的。
但她因为宅在家里,精神越来越不好,晚上睡不着,白天就补觉,睡得头发昏,除了做家务好像什么动脑子的事都干不了。
纪鸣橙很委婉地提出她过于焦虑,要不要陪她出门散心,或者去看看心理医生,她说再说吧,现在纪鸣橙挺忙的,等忙过了这段,她们再去。
纪鸣橙又说,她在家里无聊不无聊,要不要约她的朋友,可乐什么的,去夜店玩一玩,她可以陪她去,彭姠之说没劲,而且在调睡眠呢,咚咚咚咚的对心脏也不好。
十月十日,纪鸣橙生日,彭姠之过得浑浑噩噩,忘记了,她很自责。
纪鸣橙没有怪她,只是说把于舟她们约出来吃个饭吧,彭姠之这次表现出了兴趣,很开心很积极地订餐厅。
纪鸣橙打开衣柜,拿出一件经典又大方的休闲款白衬衣,扎到黑色的贴身牛仔裤里,胯骨很漂亮,小腹也没有一丝赘肉,她去上课时时常这么穿,黑长直的头发披着,文静且高洁。
她换完衣服,把领口的扣子解开一颗,露出纤细的脖颈,然后自然而然地把袖子挽上。
彭姠之忽然因为这个动作崩溃了,她坐在床边,仰头看纪鸣橙,说:“我们分手吧。”
83
第83章
为什么是这个动作呢?
因为彭姠之本来想,本来兴致勃勃地想,等定完餐厅,她就给纪鸣橙搭一身衣服,再给她化个妆,戴上隐形眼镜,用什么发型好呢?鱼骨辫怎么样,纪鸣橙好像还没试过,一定很好看。
但转眼就见纪鸣橙自己穿好了,捋平腹部褶皱的动作很熟练,解开衬衫扣子和挽起袖子的位置也很精准,她曾经被藏匿的肌肤像牛奶一样,细嫩诱人。
她的“奇迹橙橙”开始知道自己的魅力了,不再像从前,别扭地站在衣柜前,想要自己帮她搭配衣服,又傲娇地不开口。
然后脸就淡淡红了。
纪鸣橙回过头来,看着她,古井一样深邃的眼睛压抑在镜片后,睫毛交叉,眨了一下,然后她抬手,就开始解衣服。
从上到下,把衬衣解开,扔在床上,又反手要伸到背后解内衣。
她看着彭姠之,轻声说:“你帮我搭。”
“你干什么?”彭姠之慌不择路地按住她的手,呼吸一起一落,“你不是穿好了吗?”
“没有,”纪鸣橙摇头,无助地看着她,“我不满意,我穿得不好看,我穿得很丑,你帮我搭。”
她光裸着身子,锁骨处起起伏伏,尽管说得足够克制,但彭姠之看到她在皱眉了,她在难过,她十分十分难过。
“不是,”彭姠之垂眼,“你明明穿得很好看,你不需要我帮你搭了。”
“我们分手吧。”她又说了一遍。
很疼,但也很痛快,像她之前任何一次超越生理极限的熬夜一样,晕晕乎乎的,她像在报复,但报复的不是别人,是她自己。
然而纪鸣橙直起身子,瘦削的肩膀动两三下,静静呼吸几回,摇头。
“不分。”
她微蹙眉头,用极其罕见的,强势的神情看进她眼底:“我跟你说过,我只要跟你在一起,就不接受分手。”
“你真的很傻,果然不要一个很爱你的人。“她的眼泪漫上来,禁锢在眼眶里,哽咽着说。
“你也很聪明,在我生日这天提分手,以为我会赌气,会很难过,会觉得你一点都不考虑我,然后就答应你。“
“你真的忘记我生日了吗?今天凌晨,你还在刷微博,搜‘纪鸣橙’,看到有人祝我生日快乐了。“
她微动鼻翼,冷静自持地把彭姠之的小心思一个一个拎出来。
“我不同意。”
纪鸣橙眨眨眼,把睫毛根部濡湿的地方眨掉,仍然温柔克制地望着她。
彭姠之看着她的样子,眼泪一颗一颗砸下来,忍不住哭出声:“可是我没有办法,我在努力了,你相信我吗,我在努力了,可是它不好,一点儿都不好,我吃了两个疗程了,一点用都没有,我不想你陪着我去看心理医生,我不想你陪着我到处去找大夫,我也不想你工作上课回来以后很累了,还要对着我这堆破事,我一点负能量都不敢露,我怕让你烦,但我其实烦得要死了。”
“你可以烦,可以哭,可以什么都跟我说,我怕的不是你有负能量,我怕的恰恰是你不告诉我。”纪鸣橙蹙眉低声劝她。
彭姠之摇头:“你知道这个世界上最爱彭姠之的应该是谁吗?应该是我自己。但我每天听着我心里那些焦虑和烦躁,连我自己都受不了,你知道这段时间,本来的我是什么样子吗?反复无常焦躁不安喜怒都没办法控制,我自己都受不了我,我怎么忍心让别人烦呢,我也不敢让别人烦。”
“而且我听到了,我听到你科室主任给你打电话了,这段时间是你第二次在家里听他的电话了,你保证你不会再心不在焉,你说会好好工作,你们还提到了上次培训的事,培训也是因为我跑回来的,是不是?”
“你敢说,我没有影响你吗?”
“你有影响我,你有,”纪鸣橙的眼泪无能为力地落下来,“我也每天都在害怕,在焦虑,怕你要跟我分手,怕你不要我。”
“你怎么就不明白呢?没我你能过得好多了,我现在看你跟看大冤种似的,每天看你都难受。”彭姠之绝望地捂着脸。
“我不明白,”纪鸣橙用沾湿带水的嗓音说,“之前我跟你追剧,你跟我说,你最受不了得了绝症就提分手的狗血桥段,我们现在有谁得绝症了吗?”
“姠之,这只是神经性耳鸣,它还没有造成太严重的后果,我是医生,在医院我见过生死,我很明白。”
“你的病历我看了,它不影响你生活,不影响你从事一般职业,甚至不影响你配音,你的热爱是声音工作,不是导演。我之前一直不敢跟你提这个事,是怕你听了难过,但你真的想清楚了,声音工作对你来说,意味着什么吗?”
“如果你当它是一份职业,一份用来糊口的工作,那么不做配导,做配音演员,一样可以赚钱,你目前没有非放弃这份职业不可的理由。如果当它是理想,你知道什么是理想吗?”
“是不求回报,不计算得失,只因为热爱而去做,不用管做得好还是不好。”
“如果实在受影响严重,我们请一个专门听音的助理,哪怕少赚一点,你开心就可以。即便真的没有舞台给你,你在家里做,你对着我做,我永远都是你的听众,你的演员,你导我,调教我,我的声音、我的生活、我这个人,一切都交给你。”
彭姠之心头一紧,泪眼莹然地望着她。
纪鸣橙又蹲下来,说:“还有一些话,很残忍,但也很现实。听力,或者说健康,不是会陪伴我们直到永远的东西。我们总有一天听力会减退的,不是今天,也会是几十年之后。我们也总有一天没有办法在任何岗位上发挥价值,但是支撑一个人的不是强有力的臂膀,也不是所谓的成功与光环,是自己。”
闪闪发光的,其实不是专业,也不是热爱,是独一无二的,永远忠于自己的灵魂。
无论身处什么行业,也无论身处什么境地。
“你又说得很有道理,怎么办啊,”彭姠之伸手抹眼泪,“你是神仙吗?”
“是啊,神仙你也不要吗?”纪鸣橙望着她。
“可是我还是没办法对着你,我跟你说实话,我有一点自卑了,每天看你越来越好,我又高兴,又难受,啧,烦死了。”彭姠之抽抽鼻翼。
纪鸣橙没再逼她,沉默地想了想,温声道:“那么,我们各退一步。”
“什么意思?”
“不分手,暂时分开住。你答应我,自己去看心理医生,自己好好调理,如果想我,就给我打电话,我过去找你,我们一起约会,一起吃饭,一起看电影。”
几天见一次的约会,彭姠之一定会精心打扮再赴约,她就不会像每天呆在家里面对光鲜亮丽出门工作的纪鸣橙那样,那么有落差感。
彭姠之又恍惚了,纪鸣橙的方案永远那么面面俱到,她忍不住了,咬咬下唇问出口:“你到底喜欢我什么?”
“这个问题不着急,以后再回答你。不过你现在先给我吃一颗定心丸,否则我不会让你搬走。”
“什么定心丸?”
“答应我,不分手。”
彭姠之跟她对视,仔仔细细地看她眼里藏得过于好的软弱。然后她点头:“好。”
“谢谢你的生日礼物。”纪鸣橙淡淡一笑,用气声说。
84
第84章
生日聚餐取消了,彭姠之和纪鸣橙俩人在家,一起做了顿饭,然后她帮彭姠之简单收拾了行李,送她回出租房,约好大扫除,然后劳累过度的纪鸣橙顺理成章地在彭姠之家里住上一晚,第二天,她没有过多缠绵地起床上班。
距离拉开后,彭姠之觉得舒服一些了。
仔细想来,她们都没有恋爱过,径直就进入老夫老妻的同居阶段,因此这段时光,像是一个补偿。
彭姠之先规划了一下自己的存款,还有几十万,然后预约了心理咨询,去朋友介绍的中药店进行调理,最后报了一个瑜伽班。
想念是疯长的杂草,总是肆虐过精心种植的粮食,就好比彭姠之把自己的生活安排得满满当当,仍旧会难以遏制地想起纪鸣橙。
一开始,她对新生活还是充满希望,时不时给纪鸣橙发一些微信,不见面的聊天让彭姠之又嚣张了很多,甚至还会像从前那样调戏她两句。
治疗之余,彭姠之也在思索,假如配音工作以后真的难以糊口,她还是想要再搞一个副业,多赚点钱,也有个退路。
在网上搜了一圈,想过开奶茶店,咖啡馆,花店,甚至夜店,都觉得很艰难。但天无绝人之路,十一月,入冬之后,她的发小姜饼跟她说,自己开了一个潮牌主理店,线上售卖,问彭姠之有没有兴趣去当模特。
彭姠之当然有兴趣,不过不是做模特,是做模特兼店主。
俩人都是火象星座,一个白羊,一个狮子,一拍即合,姜饼跟她说,自己的店已经上线了,不缺启动资金,所以不用她掏钱,只要她多拍点照片,在自己的,带带货就行,她给她算技术入股。
姜饼的意思很明显,彭姠之大小算个网红,把她的粉丝引流进来,前期的客流量就有了。
但彭姠之翻了翻自己的微博,不太愿意。
“你能抖音上吆喝吗?”姜饼问她。
……好像也不太行。
“那你能干啥啊姐姐?”姜饼笑她。
“真以为我这缺模特啊,你粉丝那么多,好使,才找你,你,抖音也不干,那我找你干嘛呀。”
“要不你来客服,我这还缺客服。”
姜饼是开玩笑,她们从小就这样互损,但当年跟她互损的是嚣张跋扈的彭姠之,现在听在耳朵里的是没了救命稻草的彭姠之。
她猛然惊觉,从八月到十一月,从夏天到冬天,三四个月过去了,自己还是没有重整旗鼓。
连姜饼都说,你还能干嘛啊,要不来当客服。
临近年关,她的朋友们都忙起来了,又是为贺岁档赶工,彭姠之越来越闲,这个圈子说温情也温情,说残酷也残酷,温情在于它会给势头好的人适时送上一把风,任她上青云,残酷在于,但凡你落下来,没有一朵云托着,它甚至不允许你缓缓下坠,而是“啪”一声,脸朝地。
她之前跟于舟说过,红的越来越红,糊的越来越糊,跟娱乐圈特别像。
整个世界,没有一寸地方需要她的感觉又来了。至于纪鸣橙,说实在的,她跟个小神仙似的,永远风轻云淡,强大到逆天,她想不出纪鸣橙有什么需要她帮忙的,哪怕她一直说,自己真的很重要。
彭姠之开始辗转反侧,她意识到,自己仿佛跟鬼打墙一样和纪鸣橙不远不近地交往着,没有向上爬,没有变更好,甚至不太能跟纪鸣橙更近一步了。
十二月初,彭姠之正考虑要不要和纪鸣橙重新谈一谈时,收到一条私信。
是一个没有头像的小号,发来一句平平无奇的话,她说:“彭姠之,你和纪鸣橙要很幸福。”
她的心“叮”地一下,仿佛被面包机弹起来了,是她吗?
……
“我们公开后,会不会有人私信我说,你们一定要很幸福。”
“会。”
“你怎么知道?”
“如果没有,我去私信,我有小号。”
……
彭姠之心脏怦怦跳,点进去,空无一物的相册,全是文字。
她一条一条看,从她搬走之后就在写。
“她约我看电影了,《神偷奶妈》,我其实很不爱看这类动画片,但她看得很开心,我问她我可不可以吃她的爆米花,她说这个是限量版香蕉味的,198一颗,我说我今天没有带钱,记在账上。我吃了12颗,合计2376元。她忘了问我要,但我希望她可以给我抹个零。”
“早上浇花,突然想起来她在家里给花草都起了名字,我忘记哪一株叫醒醒,哪一株叫困困了,晚上通电话,我会请她叫醒醒一声,看看哪一株会答应。”
“我妈问我,她这次怎么没有来,我说她最近比较忙,我妈让我转告她,下次来其实可以笑大声一点,我们家没有那么古板的。我帮她问,那么吃饭时可以讲笑话吗?我妈妈很为难,说最好不要。”
也有不关于她的,偶尔有点小脾气的。
“这个项目很难搞定,我不想再做研究了。”
最后一条是在昨天。
“下班时还是会觉得她好像在门口。”
一切都像个轮回,彭姠之又一次发现了纪鸣橙的小号,这一次她没有用假象掩藏真心,而是把所有都摆给彭姠之看。
彭姠之本能地刷新,又一条新的。
“,写日记也挺方便的。人类观察日记,我观察我自己。”
好像意有所指,彭姠之觉得好玩,暗暗笑了,火速退出登录,用另一个手机号注册了一个小号,叫“我不知女人心”,关注她费劲记下来的“用户这个ID。
随后发布小号的第一条微博:“哈喽,美女。”
三分钟后,用户关注了她。
江城的这个冬天没有那么难熬,因为彭姠之大部分时间都居家了,被暖气包裹,有种不知今夕何夕的醉生梦死。用醉生梦死来形容暖气,听起来很滑稽,但有时候彭姠之觉得,暖气真的很像酒,是给人错觉的东西,直到你脱离,直到你出门,直到你站在寒风里,才能有片刻清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