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国荣皱巴着一张脸，“可我早上起不来，以前轮到我捡鸡蛋的时候，他俩都会放在那儿等我捡。”

    芸香……，“那让你娘给你留着，反正干这活儿的又不是别人。”

    “会挨骂。”

    芸香直接捏着他的下巴转个方向，“你去旁边纠结去。”

    刚坐好又对上柳国荣的视线，深吸一口气，“你想说什么。”

    “上学不好吧。”

    芸香嘴角轻轻往下拉，“谁告诉你的，上学怎么可能不好。”

    柳国荣双手环抱在胸前，“我自己想的，如果上学是好事的话，不会那么多人劝，还耗费这么多精力。”

    芸香捏紧拳头，“如果它不好，还耗费那么多人力物力，你说大家是不是脑子有病。”

    “那为什么啊，天上掉下来的工分大家不知道抢吗？”

    芸香迎上柳国荣的视线，微笑着说出一句，“你猜。”

    瞪住凑上来的柳建国，“说吧，你又是哪儿没想通。”

    “我不知道”柳建国挠头，“我只是看到他俩都上来跟你说话了，我好像也应该过来跟你说话。”

    芸香……，“我真是谢谢你哦，现在我俩说完话了，你回去坐着吧。”

    “好。”

    开完会芸香和李景安开始做桌椅板凳，这些东西得学生自带。

    芸香按住李景安的柴刀，“用刀的时候不要心不在焉，容易伤到手，在想什么。”

    “你不是说上学挣工分吗？为什么我们每个人还要交200个工分呢。”

    “上学是要挣工分啊，每天两个，村长不是说了吗。”

    “你没说要交200个工分啊。”

    “那是学费，你也没问啊。”

    李景安……，“我不想去上学了。”

    劝了一早上的芸香，现在劝不动一点，撸起袖子，“我没听清，你刚刚说了什么，警告你好好说话，我今天的耐心已经要耗尽了。”

    李景安嘴巴一瘪，“为什么你都会慢慢跟他们三个解释，到我这儿只会撸袖子威胁。”

    芸香……，大脑宕机，李景安如果再犟，自己可以打回去。

    可他委屈上了，自己该怎么办。

    眨巴着眼睛看着李景安，他不仅没有好，还有越来越委屈的趋势。

    呃，自己是不是有点过分。

    赶紧放下袖子，“我撸起袖子只是有点热，没别的意思，我……，我就是被他们三个气到了，不是生你的气，你说，我好好解释给你听好不好。”

    李景安继续瘪着嘴，“那上学之前我想多挣点工分，把我俩400个工分的学费挣出来，这段时间你洗碗成不。”

    “洗碗而已”芸香赶紧点头，“都包在我身上，你别委屈了行不，还有什么难受的都给我说，我慢慢给你解释。”

    李景安低着头，继续削木头，“我没什么的，干活吧。”

    芸香越干越不是滋味，总觉得自己太过分了。

    把凶李景安的前前后后想了一遍，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

    洗碗跟他多挣点工分有什么关系。

    而且他每天的工分都是固定的。

    自己是不是上当了。

    要不要戳穿。

    万一不是，他更委屈了怎么办。

    芸香一刀宰下去，万一是，那自己岂不是中计了，这样会不会显得很蠢，最重要的是，真的不想洗碗啊。

    芸香低下头凑到了李景安埋着着的脸下面。

    李景安一惊，“怎么了？”

    “没怎么，我看你难不难过”芸香回来坐好，他没有很快乐的表情，自己估计猜错了。

    李景安站起来，“木头没了，我去厨房拿一些”走进厨房，整个人这才放松下来，“呼，好险。”

    听清楚了的芸香……

    轻手轻脚走到门口，站好。

    李景安抱着木头出来，跟芸香来了个面对面，“你是要进来吗。”

    “不，我是想问问，你刚刚说好险什么。”

    “好险……”

    芸香等了半天也没等到后续，懒得听他狡辩，潇洒转头，“上学你之前你给我洗碗。”

    夜晚，孙守诚再一次检查明天要带的东西，确认无误后，靠在窗边，闭眼回想明天的自我介绍和课程引入。

    听到有人敲门，方才回神，“请进。”

    一个老妇人走了进来，走到门外看不见的位置，轻轻从袖筒里拿出一个鸡蛋，放孙守诚手里。

    孙守诚一下想到这段时间指桑骂槐的大嫂，推回去，小声道，“娘，我中午用柳家村给的粮食做，不会饿着。”

    老妇人按住了儿子的手，“柳家村还不知道什么光景，去年才来，满打满算也就一年，家底能厚到哪儿去，拿着，读书费脑。”

    孙守诚心里一下堵了起来，反复回想着“读书费脑”这四个字。

    这句话自己读了多久的书，就听了多少年。

    娘也从满头黑发说到两鬓斑白。

    而自己，还没有考上大学，明明……

    明明这一次都可以了，却碰上了国家调整教育。

    眼眶一下子湿润了，“娘，我对不起你。”

    老妇人揽着儿子的肩膀，“我儿子厉害着呢，这不就有人请了吗，娘永远也不觉得你对不起我。”

    孙守诚有些哽咽，“嗯，我会好好干的。”

    第二天孙守诚穿上那身唯一补丁，五成新的衣服，深吸一口，朝柳家村走去。

    第二百一十章

    “忍一忍，都是为了粮食”“这点粮食不要也罢”

    芸香看着如鹤立鸡群般站在一群小萝卜头里的两人，“学文哥，立新哥，你俩也是来上学的吗？”

    柳学文趴在桌子上，“对啊，说了不来，不来，还非逼着我来，没办法哦。”

    柳立新脸微红，“家里说多学点东西总是好的，正好村里有这个机会，还有就是学文肯定会来，也不怕抹不开面子。”

    柳学文把脸翻个面，“你怎么知道我一定会来。”

    “因为够了解大志叔。”

    柳学文马上把脸转过去，“别提他，想起他我现在就生气。”

    芸香听见一个陌生男人和平叔边说话边朝教室走的声音，“大家快坐好，老师来了。”

    所有人意外的听话。

    孙守诚朝柳平点头，“队长你放心，我肯定会尽全力教学的”

    跟这个六大队队长谈了一路，人真的不错，给的报酬也可以，只要学生再乖一点就更好了。

    进教室看到安静坐着的一个个学生，更是满意，走上讲台，站定。

    “大家好，我叫孙守诚，以后就是大家的老师，学习上有什么问题都可以找我，现在我们需要相互认识一下，每个人站起来说一说自己的名字，谁先来。”

    没有一个人动。

    芸香站扫视一圈起来，“老师好，我叫芸香，大家可能第一次见面有些拘谨，我建议可以一排一排地介绍。”

    想了一串对话准备劝一劝的孙守诚，见不需要自己开口问题就解决了，对芸香亲近了不少，“好，就按芸香说的办，那就从这位同学开始吧。”

    被点到的柳建国站起来，“我叫柳建国，建设国家的意思。”

    后面就顺利起来。

    中午下课，芸香和李景安李景时朝家走，“我以为他们三个会有什么幺蛾子呢，没想到还挺乖的，老师也很不错，一身书生气，景安，你上午的课听懂没。”

    “有两个地方没太听懂。”

    “那我到家给你讲。”

    “你全听懂了？还能跟我讲？”

    “当然。”

    下午芸香以为自己会认真听，可听着听着就开始走神，老师讲的都是一年级的内容，极其简单，听久了就很无聊，坐不住。

    还好老师讲着讲着会下来巡视一圈，这才勉强能打起精神。

    再次掐完自己大腿一下，龇牙咧嘴之后听到一阵细小的呼噜声。

    转头，发现是柳建国。

    他撑着头闭着眼，睡得非常香。

    再一看其他人，好家伙，没一个人在听。

    李景安在努力控制弟弟，柳国庆在看窗外的小鸟，柳国荣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柳学文昏昏欲睡，柳立新在发呆。

    ……

    第一天就这样，老师不会教不下去跑了吧，可别啊，自己还想混个文凭呢。

    僵硬地看向黑板，还好，老师在木头拼成的简易黑板上抄题目。

    得在他转身之前把呼噜声解决掉。

    芸香弯腰捡起一个石头，掂了掂，有点硬，算了用纸团吧。

    撕下本子上的一个小角落，揉成团，砸向柳建国。

    没砸醒……

    老师快抄完了。

    芸香立马捡起石头控制力道扔过去。

    还没来得及收回手，芸香就感受到了来自讲台上的凝视。

    转身、坐好、微笑，对上孙守诚那张生气的脸。

    柳建国被砸到后，身子一激灵，蹭地站了起来，“谁打我，谁。”

    芸香在如尖刺般射过来的视线中低下了头。

    孙守诚放下手里的教案，“芸香，你在干什么？”

    “我……”要不要说建国在睡觉，有没有不拉他下水的办法，让老师对整个班的印象好点儿。

    孙守诚走到芸香的课桌前，“你上课传小纸条。”

    “我没有。”

    李景安帮腔，“老师那不是小纸条。”

    “是石头”李景时接话。

    芸香……，瞪了小崽子一眼。

    “你朝同学扔石头？我明明看到地上是纸条”孙守诚去柳建国旁边捡起纸团，还捡起了那块石头。

    “好啊，你不仅扔纸条，还打算伤害同学。”

    事已至此，芸香只能选择暴露柳建国，“老师，我没有，是柳建国睡着了，我想把他叫醒。”

    孙守诚展开纸团，脸色骤变，声音提高，“你不仅不认错，还狡辩，承认自己错误那么难吗？”

    芸香毫不畏惧地仰头，“我说的就是事实，怎么承认自己的错误。”

    孙守诚把纸条拍在芸香桌子上，“证据都摆在面前了，你还不承认。”

    “怎么可”芸香看到纸条上‘我好无聊’四个大字，心里咯噔一声，气势一下就没了。

    怎么就撕到这一截了呢，咬了咬嘴唇，抬头，“老师，我真的只是想叫醒柳建国，不小心撕到了那一截。”

    孙守诚默念三遍“为了粮食”想了一遍嫂子的指桑骂槐，深吸一口，“你能不能换个好点的理由呢，还是想再提醒我一遍，我上课很无聊。”

    芸香心里咯噔一下，赶紧解释，“不是，老师，是因为我都会了。”

    “那我刚讲的什么。”

    呃……，刚刚叫柳建国去了，没注意听。

    孙守诚无力感油然而生，都是学生，咋这一批就格外不乖呢，明明上午还挺乖的。

    下午一个个都在开小差，自己在教室里转了一圈又一圈，有的人拍肩膀都拍了好几遍，根本没效果。

    看芸香还在认真听，就打算好好讲完，下课一个一个地做思想工作。

    结果芸香也只是看起来认真，背后竟然这样。

    再次默念‘都是为了粮食’拍拍桌子，“大家看黑板，不要走神。”

    这次大家坐得乖乖的，聚精会神。

    半个小时后，又是发呆的发呆，睡觉的睡觉。

    孙守诚靠默念粮食已经不管用了，用手猛拍桌子，“你们还学不学了！”

    芸香坐得端正，“学。”

    孙守诚视线根本没在芸香身上停留，看向那几个发呆睡觉的，走到一直没睡的柳国庆前面，“你还学不学。”

    柳国庆扣着课桌，“老师我能说自己真实的想法吗？”

    芸香顿感不妙，想阻止他，可他太远了，还不能扔石头。

    好无力。

    孙守诚木着一张脸，“你说吧。”

    “我不想上学，想去捡鸡蛋。”

    孙守诚看着柳国庆真诚的小脸，深吸一口气，走向一直昏昏欲睡的柳学文，“你呢？”

    “我……”柳学文不想违背自己的良心，也不敢说实话，怕挨打。

    “我知道了，今天就讲到这里，下课吧”孙守诚直接收拾东西走出教室。

    终于被放开的李景时，跑到芸香旁边，“姐姐，我们出去玩，出去玩。”

    芸香扯住他的脸，“坏蛋，像你这样不知事真好。”

    第二百一十一章

    习惯成自然，也成理所当然。

    芸香选择追上去，“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