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守诚停下脚步，“怎么了？”
“老师，我不知道怎么解释清楚，但是我真不是故意的，就只是想叫醒别人。”
孙守诚脸上淡淡的，既没有讨厌和怀疑，也没有信任，“嗯，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暂时没了，老师对不起。”
“没关系，那我先走了。”
芸香觉得自己应该再说点什么，可憋了半天也只憋出个“好”字，只能看着孙守诚的背影越来越小。
李景安从旁边走出来，“芸香，我信你。”
李景时也抱住芸香的小腿，“姐姐，我也信你，我们能去田里摘东西吗？”
地里，李景时迫不及待地去把每种蔬菜都看一遍，走到番茄面前，兴奋到尖叫，“姐姐，这个红了。”
芸香一点都高兴不起来，“嗯。”
“我可以摘它吗？”
芸香上前看了一眼，只有一点点淡红，“等它全红了摘。”
“我想现在摘。”
李景安按住他的脑袋，“红了摘。”
“那我就摸摸。”
几分钟后，李景时蹭到李景安旁边，“哥哥，番茄被我不小心摸掉了。”
李景安薅起弟弟后颈的衣领，“李景时，我……”
“我们回家做饭吧，天也不早了”芸香径直朝家里走。
被拎住的李景时，双手抱着番茄，开始扑腾，“姐姐都没说我，快放开我，放开我。”
晚上，李景时啃着半个番茄，走到门边，“哥哥，有人在哭欸。”
“犯错了，在挨打，你以后犯错了也会”李景安咬一口手里的半个番茄，“这个还挺好吃的，全熟了肯定更好吃。”
“我乖，才不会挨打，又有一个人哭了欸。”
这个夜晚因为哭声和辩驳声使村子变得格外热闹，两人边听边津津有味地啃番茄。
直到柳平出现在门口。
万幸的是芸香也出现在了门口。
“平叔，进来聊吧。”
“我就不进来了，下午那个事情，我信你，是个误会，给老师解释了，但你最好再去证明一下，你能证明清楚吗？”
“能，我想到方法了。”
“还有个事，上课的所有人我都打过招呼了，如果他们不听话，你帮我看着一点，可以武力解决。”
芸香一愣，“家长们能接受多大的武力？”
“只要不打残，都可以。”
芸香第二天看到鼻青脸肿的一群人，呃，想了一晚上的恐吓发言都有点说不出口。
干脆去半路蹲孙守诚，看到人赶紧跑上去，“老师，可以给我一个证明的机会吗？”
孙守诚看着眼前这个让大队长格外信任的女孩儿，“你想怎么证明。”
“那个误会没办法，但是我能证明你讲的那些我都会，老师你可以考考我，能说出来就能证明我会。”
孙守诚随口考了几道一年级的内容，全对。
难道是自己出的题目太简单了？孙守诚又挑了几道难题，也会。
尝试性考了几道二年级的，对答如流。
三年级的，易如反掌。
五年级考完，孙守诚整个人都麻了，“你都会，那你来上学干嘛。”
芸香看孙守诚终于不再淡淡的，松口气，“来熏陶一下，想要文凭；来帮助老师您管理课堂，他们有谁不听话不认真学都可以交给我。”
“村长也说你可以帮我，那两个大孩子也交给你？你可以吗。”
“包在我身上，只要老师你知道我都会，允许我时不时不在教室，我就能还你一个非常省心的课堂。”
“行，希望你的办法有用。”
办法是非常有用的，孙守诚接下来省心到了极致，如果听不到他们摔到地上的声音就更好了。
上课分两拨，大的一拨，小的一拨。
上完课芸香就堵在门口，对课堂上的内容随机提问，如果回答不上来的题目在三个以，简单讲解，放他们出去。
三个以上就强制留下来学习。
至于怎么个强制法，说得通就说，说不通就开始武斗，她打大孩子或者一打三根本就不在话下。
处理好这些后，芸香还会把大家没太听懂的内容记下来告诉自己，让自己着重再讲一遍。
这简直是自己上过最舒服的课了。
芸香也非常舒服，自从取得了老师的信任，上课发呆也不被说，能时不时带李景时出去遛一遛，管理一下地里的菜。
现在唯一的问题就是舍不得经济来源，每次去城里总能换不少钱和票。
而这个时间最短也要五天。
五天，教室里会放飞成什么样。
下课后还是找到孙守诚，“老师，我想请五天假。”
“五天？你走了他们怎么办。”
芸香被这句话问住，自己，为什么要使劲儿管别人的事情呢？会吃力不讨好吗？
孙守诚尝试着商量，“一定要五天那么久吗？能不能一两天，或者隔一段时间请一天，凑齐五天。”
芸香回神，“老师，不行，得连续的五天，我的本职是学习，未来五天教的内容我会，所以五天不影响。”
“可你需要管其他人。”
芸香抬头，看着理所当然的孙守诚，觉得自己在问题初期就应该把它点出来，不然后面就真的习惯成自然了。
认真看向孙守诚，“老师，管其他人是我承诺的，我会在上课的时候尽量管，可它不应该是捆绑住我的理由，我还有其他更重要的事情去做。”
孙守诚一下被惊醒，确实，这不是芸香的责任，自己过了两天安逸日子，几乎就快要忘记，管理学生本该是老师的责任。
大方承认，“芸香对不起，刚刚是我考虑不周了，你放心去吧，这几天我会管好他们的，注意安全。”
“谢谢老师理解。”
“不，得我谢谢你这段时间帮了我这么大的忙，让我适应了当你们的老师。”
孙守诚回家翻出教案，逐一写下每个人的名字、学习进度、性格特征、如何引导、如何教导……
直到实在看不见了才停笔，心里也大概有了谱。
芸香趁着傍晚，摘下一批蔬菜，朝县城出发。
第二百一十二章
被自己射出去的箭击中是什么感觉。
芸香已经有了固定的流程，先去城里敲一遍门，把蔬菜野货卖掉，记下要野鸡、野兔和鱼的人家，再根据需求去抓。
第二次回到县城的时候就直接卖掉。
这样一来，快了不少，有更多的时间去弄自己的小菜地。
这一卖就卖到了六二年夏天。
“芸香这次竟然卖了四十二块，还不算票”李景安捏着一把钱有些难以置信，“去年过年我们结算工分，才分了十二块，那可是一整年啊，芸香我想明天跟你一起去卖东西。”
“可别，你还要读书呢，读书一样很重要，别看这几次的钱多，都是我们卖水果挣的钱。”
“可最终目的不都是挣钱吗，我们家合计起来都快有两千了，还有各种票据，多一个人挣，岂不是有四千。”
芸香给李景安倒了杯水，等他从兴奋中冷静下来。
觉得差不多了才开口，“第一这么多钱够花了；第二学习很重要，或者说文凭很重要；第三现在是政策好了，今年撤销掉了反社会主义的帽子，但政策会一直好吗？危险会随时来临。”
李景安立马摇头，“学习能以后学，可好的政策不一定会遇上，那就趁这个时候多挣点。”
“你说的很有道理，要占住每一个风口，可有的风口意味着危险”尤其是这一个风口，自己明确记得以后自由交易会被说成是黑市，会被说成投机倒把。
所以遇到这一次开贸易集市，自己都极度谨慎。
李景安喝一口水，“危机，危机，危中有机，搏一搏单车变摩托，这些不都是你告诉我的？你这个时候为什么又那么谨慎呢。”
芸香……，被自己射出去的箭击中是什么感觉，就像是淬了毒，已经不仅仅是外伤那么简单了。
尝试组织语言，“危中有机，建立在能够驾驭危险的基础上，建立在对变化有基本嗅觉的基础上，而这一个，不是我们能驾驭的。”
“可我不去试试，是不是永远只能站在你背后，永远被保护着。”
“芸香我已经在努力成长了，这大半年不断跟着红军叔习武，也没放下学习，每一次考试都能考得很好。”
李景安拉住芸香的袖子，“我想站在你旁边，跟你并肩作战，你都敢冒险，我为什么不敢呢。”
芸香觉得这一刻自己被打动，感性在疯狂告诉自己，让景安试一试，温室里的鹰是变不成雄鹰；理性告诉自己，他去就是危险。
感性和理性并没有分出胜负，话还是要说，“我的理智告诉我，鸡蛋不能放在一个篮子里。”
李景安摇头，“可逃荒路上我们一起，也没怎样，我不怕，并且眼前就是机会，不是吗？”
芸香深吸一口气，默念‘不要干预别人的选择’，三遍之后心情慢慢平复下来，“好，不过你学习不能放下，每一次考试都得到八十，这样才可以。”
“好，我不会落下的，正好这段时间孙老师在备战高考，没有太多时间管我们，很多时候都是安排作业给我们做。”
“那我想想你能做什么，怎样是个相对稳妥的方式”芸香一下一下敲桌子，尝试捋清自己的思绪。
“这样，我有一批还信得过的老顾客，他们都在我这儿长期买东西，危险性没不高，你先试着负责这批人的蔬菜、水果、肉类供应，来回一天就够，景时也没那么排斥，我去开拓新顾客。”
“好，芸香，肉类供应是我要去山上找野鸡野兔，找到了送过去吗？”
“不是”芸香撕下一张纸开始写，“他们都会提前给你说，你只要下次送过去就行，我打猎的时候多带一点回来。”
递上写好的纸，“这上面是价格，你今天记一下，我们明天去试试。”
李景安记了一遍，把纸叠好放兜里，“我暂时记住了，先去摘明天要卖的东西，边摘边记，更牢靠些。”
“行，我去跟景时说一声他自己在村里待一天的事情。”
第二天芸香和李景安去给孙守诚请了假，把李景时和他的口粮送到赵秋月家，匆匆朝县城走。
有了李景安的加持，生意简直是更上一层楼。
又是一个一起数钱的日子，李景安算出手里的数字，有些呆愣，随即整个人跳起来，“芸香，你知道多少吗？”
芸香非常配合，开始分析，“我们最开始几次是三四十，后面稳定了就开始涨，变成五十，五十几，六十几，这次应该有七十？”
李景安嘴角翘得老高，头摇得飞快，“不不不，你再猜。”
“八十？”
“你再猜。”
“九十，不可能吧。”
“怎么不可能，有九十二，你知道么，我们就去了这九次，都已经有四百多块钱了，哇塞，真的是太开心了。”
“确实比我一个人的时候多挣很多”芸香给李景安倒杯水，“你先喝口水冷静冷静。”
“这是我们努力得来的欸，比上工不知道好多少倍，为什么要冷静，咱高兴个够。”
芸香趴在桌子上，“这很值得高兴啊，所以我让你先缓缓。”
李景安端到嘴边的水都有点喝不下去，“怎么了？”
“你确定要我现在说？”
“不说吊着胃口更难受”李景安一口喝完水，“你说吧，没有什么能冲淡我对这四百块的喜悦。”
芸香没说话，拿出了一张卷子，上面写着李景安的大名和一个鲜红的五十分。
李景安整个人一下蔫儿了下去，双手捂住自己的脸。
芸香啃口李子，酸得整张脸皱起，赶紧喝口水缓缓，“这鲜红的五十分能冲淡你对四百块的喜悦吗？”
李景安坐起来，“芸香，学习的目的不就是为了挣钱吗？我们都挣钱了，还管学习干嘛。”
芸香不为所动，“你当初怎么答应我的。”
“我们挣钱了啊”李景安低着头，手指滑动洒在桌子上的水滴。
“四百块很多吗？”
李景安抬头，“很多，我们家去年一年也就挣了十二块。”
“可它在三四十年后就只能买两件衣服。”
“为什么啊”李景安丝毫没有被带偏，“那我提前把衣服买好存到三十年行不行。”
芸香……，还别说，这小子脑袋转挺快的。
第二百一十三章
钱挣多了竟然会害怕
差点被这小子带偏了，芸香回归正题，“钱是很多，万一钱被抢走了呢。”
李景安皱起眉头，“钱怎么会被抢走，如果别人来抢，我们就打回去，我现在都能打柳国荣他们三个了。”
“如果不是一个人抢，是一百人呢，是一万人呢，是一亿个人呢。”
“怎么会有这么多”李景安抱住钱，“不会有这么多。”
“会的，你难道没学过历史吗？”
李景安摇头，“我们一起上的学，就学了语文数学，你忘了？”
芸香……，“你读书少，我不怪你，让我想想该怎么跟你说。”
李景安摸着手里的钱，“芸香，多挣钱难道不好吗？你为什么看到这么多钱都不开心，也不激动。”
“好，但是在有的时候，它极度不好”比如未来十几年，芸香在心里默默补充，一旦代入到被批斗的角色，越想越觉得毛骨悚然。
得把正兴奋的李景安牢牢按住。
“不管怎么说，你违背当初的承诺，只考了五十分，等你考到八十分的时候才允许去。”
李景安整张脸皱到一起，“可现在能挣很多钱，我们每去一次，就相当于上工八九年，为什么不博一下呢，有这八九年的时间学什么学不好。”
“景安，凭运气赚来的钱，迟早要凭实力赔回去，金钱是需要知识和眼界来驾驭的。”
“可这不是凭运气赚来的，是我们起早贪黑赚来的，你再让我去两个月好不好，就两个月，之后我就好好学习。”
芸香……，选择站起来木着张脸盯着他，“不可以就是不可以，你违背了当初的承诺，那我就会说到做到，没有价钱讲。”
“哦”李景安整个人像被戳破了的气球，蔫了下去。
芸香缓了缓才想到今天平叔和孙老师给自己说的事，“跟你争论半天，正事都要忘了。”
“你未来不仅要学，还要好好学，孙老师考上大学了，回学校拿录取通知书的时候给校长提了一下咱们拿小学毕业证和中学毕业证的事，再加上村长的走动，我们入了学籍，明年六七月份参加统考。”
李景安一愣，“我们才学到三年级，孙老师说小学五个年级呢，后面越来越难，怎么可能参加统考。”
“孙老师原本打算让你们走个过场，感受一下考试，对后面有方向，我请孙老师帮忙找几套历年的卷子，咱们以终为始，我就不信做不会，应试教育，你们值得拥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