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景安直接趴在桌子上，“那意味着很累吧。”

    “再累也要学，知识比你想像的重要，且机会不等人。”

    李景安小声反驳，“那赚钱也比想象的重要，且机会不等人。”

    芸香瞪上一眼，“别想了，没机会，我回房间睡觉了”

    躺在单独隔出来的房间里，芸香也在思考，会不会离局势变紧张还有一些时间呢，自己估计得太保守了，被那400块吓到了。

    第二天，芸香去教室盯着上课，下课分析李景安的试卷。

    自然看到了其他四个五十多分，六十多分的。

    干脆一起讲。

    讲着讲着就冒火了，直到挨个揍了一顿心情才平复下来。

    孙守诚看着突然变乖变认真的学生，就差热泪盈眶了，拍着芸香的肩膀，“还得是你啊，我好久好久都没看到他们这么乖了。”

    “老师你放心，从现在到你去上大学的这段时间我会经常来的”芸香捏紧拳头，“给他们绷紧一下神经。”

    芸香现在也不随时在教室里坐着，选择随机抽查，时不时来转一趟，记住走神的人，下课拿着教案堵在门口抽问绝大多数问题，或者攒几天一起问。

    再一次过得省心的孙守诚，看着下面的乖学生，恍惚间又看见了一个月前走神的他们。

    难道武力才是教学的唯一途径吗？

    自己当初也没用上武力啊，也在考上大学了。

    不懂。

    芸香缓了好几天，在一个非常平常的日子，走到李景安面前，“景安，我出去一趟，你乖乖的。”

    李景安点头，“好。”

    随后芸香就在李景安的注视中走出村子，走了三公里再绕回家后面的山林。

    蹲守。

    第一天李景安就有了动作，去林子里找野菜。

    还挺聪明的，知道不能摘地里的，会被发现。

    运气也贼好，在村里人翻遍了的地方抓到两只野鸡。

    第二天把景时送到平叔家就朝村子外面走。

    芸香直接走在后面，跟了五公里，才慢悠悠开口，“去哪儿呀？”

    李景安顿了一下，“我难道出现幻觉了”继续往前走。

    芸香加大声音开始喊，“景安，你打算去哪儿？”

    李景安猛地一下回头，看见芸香的一刹那，人被定在了原地，“芸香，你……，你怎么会在我后面的。”

    “我一直都在后山找东西啊，过程中还看见你找野菜抓野鸡了，背这么多是打算拿去卖？”

    “我……，我没有。”

    “被抓个现行，还说你没有。”

    李景安停顿了很久，干脆把背篓往地上一放，自己也坐在地上，眼眶泛红，“为什么你可以我不可以。”

    芸香看着委屈极了的李景安，也坐在他对面，“我也没说要去啊，你自己心里装事情，没问。”

    李景安擦了擦眼角的泪，“可你就是要去不是吗？上次我们都答应了很多户人下次送肉。”

    也不等芸香回答，兀自开始说，“我也没有想要去很多次，也没有想挣很多钱，只是想去一两次，把明年的工分钱挣回来，这样我们就不用慌了。”

    芸香伸手擦掉李景安的眼泪，“我会慢慢减少的，知道你出发点是好的，是希望挣更多的钱，更好，可贪婪很多时候是能毁掉一个人的，相比于金钱，安全更重要。”

    李景安见芸香没骂自己，本来该高兴的，可眼泪流得更凶了，“芸香，我是不是很贪婪。”

    芸香抱住了此时格外无助的李景安，“不是，是人之常情，我曾经也会这样，非常能理解。”

    两人慢慢走回家。

    9月，庆祝孙老师上大学。

    10月就有宣传组进村宣传，主题是打击地富反坏，阶级教育。

    芸香知道，自己应该再快一点儿了。

    第二百一十四章

    自己吓自己很没意思

    “小朋友，你对我们这次宣传会，有什么感受？”

    李景安看着刚还在宣传的人，骤然站在自己面前，有点恍惚，比刚刚听着宣传更加恍惚。

    “小朋友，你在听我说话吗？”

    “在”李景安迅速回神，可脑子里都是对这场宣传的反驳，应该说什么呢，如何正派一点呢。

    李景安就机械性地重复着宣传地内容，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很棒，看来我们讲的大家都掌握了，今天的宣传会圆满结束。”

    李景安如提线木偶般跟着大家鼓掌，目送宣传组走远，再被芸香领回家。

    直到嘴里被塞了一个切花刀的李子。

    整张脸皱起，赶紧吐出来，“呸呸呸，好酸。”

    “不酸怎么让你回神”，芸香挑一个最甜的递给旁边眼巴巴的李景时，“怎么听个宣传会，跟听得灵魂出窍了似的。”

    李景安感觉心里那种堵住不能呼吸的感觉又上来了，“我感觉我们就是地富反坏里的富，我觉得我回答那些问题很虚伪，我们后面可能就会被举报抓起来。”

    “那我的感觉是，你已经完全不是前段时间劝我赚钱的你了”芸香抓住李景安的脸使劲揉搓。

    “之前说自己贪婪，现在说自己虚伪，你还挺会给自安罪名的嘛，下次打算安个什么。”

    “喔”李景安发现脸被揉得不能好好说话，赶紧躲开芸香的魔爪，“那是事实。”

    “事实个屁”芸香再次捏上去，“那是每个人都有的东西，也不叫虚伪，叫保护自己。”

    李景安直勾勾地看着芸香。

    芸香捏不下去了，放开他。

    “骗你干嘛，不信你现在去问平叔他们家存了多少钱，他不说，你会觉得他虚伪吗？而且就两千多，有什么好焦虑的，我们足够低调，为什么会被举报？”

    “就算被指出来，我们之前干的时候本来就允许买卖啊，是跟着政策走的，现在政策不允许了，我们再跟着政策，不卖了呗。”

    芸香捂住李景安想辩驳的嘴，“我知道我们去年就挣了十二块，可我们家那点真的不算多。”

    “在以后不算多，买件贵点的衣服就没了；在现在也不算多，可能都抵不上人家一张上好的黄花梨桌子，你还没见过有真正富人的世界。”

    “这样一看，你自己吓自己是不是很没意思”芸香看李景时又来望着自己，另一只手从篮子里挑个最甜的李子给他。

    李景安点头。

    芸香放开捂嘴的手，“不过我们要低调点是真的，就维持现在家徒……”

    看着眼前满满当当的屋子，“四壁”两个字还真说不出来。

    “咱这一年还是换了挺多东西的哈，以后低调点就成，你现在好点了吗。”

    “好点了”李景安拿一个李子，“那以后会越抓越严吗。”

    “很可能会”芸香在心里默默补充，是一定会。

    站起来拍拍手，“县城里还要去送最后一次货，看这形式，得提前去送，提前了结稳当一点。”

    “不去不行吗，感觉形势不明朗”李景安咬上一口李子，“好酸”

    看一眼旁边吃得津津有味的弟弟，“景时不是说今年最后几个李子很甜，骗子。”

    “因为我给他挑的都是甜的”芸香在篮子里扒拉一下，挑出一个，“呐，这个甜。”

    “真的么？”李景安咬了很小很小一口，“好甜。”

    随即一整个塞到嘴里，“我还想再要两个。”

    芸香一连找出六个，“给，我摘菜去了。”

    “不能不去吗？”李景安手捧李子，眼睁睁地看见最红那三个被一双小手拿走了，“给我留一个红的。”

    “不可以”芸香背上背篓，“我答应了有三只鸡要送，突然不去，不仅惹人怀疑，还会惹人议论，风险更大。”

    “那我跟你一起去”李景安抢走弟弟手上的两个红李子，给了两个相对来说不那么红的。

    “你别去，现在去县城不安全。”

    “我不去啊”李景安按住扑上来的小崽子，“嗷，我没说清楚，我说的是跟你一起去地里摘菜。”

    “那走吧”芸香轻松抢过兄弟俩争夺的那个李子，塞嘴里。

    对目瞪口呆的兄弟俩扬起一个微笑。

    芸香走进县城敲响一个老主顾的门。

    开门的是个大婶，见是芸香，左右望了望，没看见人，才开口说话，“我今天不买东西。”

    “好”芸香递上一捆蔬菜，“婶子我本来是在政策鼓励下干了这个，现在县里好像要调整，我思想也不能掉队，后面就不卖了，最后送你一捆蔬菜。”

    大婶边听边点头，“就是，就是，我这两天也听别人说后面不让搞了，你这样做很对。”

    大婶迅速拿上蔬菜，放到门后别人看不见的位置，“那我就谢谢你了。”

    芸香看出了大婶的避嫌，“大婶我就走了，再见。”

    “再见。”

    芸香刚转身就听见了后面的关门声，也不恼，反而是放心了不少，至少这个大婶不会跟别人提到自己。

    如法炮制地又跑了几家，来到一个青砖砌成的屋子门口，这家人是老顾客介绍的，上次在自己这儿订了只鸡。

    里面正传来争吵声，不，应该一个男人单方面的数落。

    “你有什么理由找我要钱，啊，精简职工怎么就精简你，不精简别人呢，还不是因为你蠢。”

    “现在全家要被动员回村，你好意思吗？”

    芸香等屋里安静了，才敲门。

    一个嘴角带伤的大婶站了出来，“鸡，我们就不要了。”

    “什么鸡”屋里的男人冲出来，“我说你钱哪去了，原来是拿去享乐去了，你都有钱买鸡，凭什么找我要。”

    大婶小声反驳，“我没有，这不是雅雅摔到腿了么，我打算给她补补。”

    “哼”男人往地上吐了口痰，“一个赔钱货，补什么补。”

    芸香无意参与两人的争端，只想早点结束，“大婶也说不要了，那我就先走了。”

    刚往前走两步就听见男人的声音，“等等，我们买。”

    芸香站定，“抱歉，我现在也没有，不卖了。”

    男人丝毫不让，“我们都预定了，你凭什么说不卖就不卖。”

    第二百一十五章

    不被打倒很难吗？

    在这个节骨眼上，芸香也不愿意起争端，“那大叔你说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当然是送过来。”

    “那成，我这次来本来是想说我以后不卖货了，那我就最后再卖你们一只。”

    男人点头，“行，你什么时候送来。”

    芸香留了个心眼，没把时间说具体，“我以前是两天之后送来，这次应该也差不多，也可能提前一点点，先走了。”

    “可以”，男人直勾勾看着芸香的脸。

    芸香立马转身，迅速离开，边走边回忆最后那个视线，不贪婪，也不色眯眯的，而是直白的打量。

    他打量自己做什么呢？

    知道的信息不多，芸香也没想出来个一二三，但可以确定的是，迟则生变。

    当天下午或卖或送地处理好摘来的菜，告诉大家那套想好的说辞。

    连夜去林子里抓上三只野鸡，后半夜才稍微在县城边上眯了一会儿。

    天一亮便直奔顾客门前。

    第一个是和蔼的大叔，“这次这么早啊。”

    “这不是说了不干，就要有决心，最快做好才算是最快响应号召不是么？叔，这只鸡三斤多，最后一次了，就算您三斤。”

    “你这思想觉悟还真是高，那我就谢谢了，这是一斤肉票和3块五，你点点。”

    芸香直接把钱揣兜里，“叔，我们都是多少次的老顾客了，哪儿用得着，我先走了啊，再见。”

    “再见，这孩子真不错。”

    第二个本来应该去吵架的那户人家，芸香脚尖一转，先去了第三户。

    卖完，想了想，把背篓放在一个隐蔽的巷子里，提上鸡，摸了摸兜里的证明，才朝青砖房走。

    男人听见敲门声，骂骂咧咧地出来，“他妈的，谁大清早扰老子好梦，要是没什么事儿，就别想好过。”

    开门看见是芸香，揉了揉眼睛，“你不是说两天后来么。”

    “我还说了有可能会提前，这只鸡三斤三两，有票7毛，没票1块4，你怎么付。”

    “这么贵，这败家娘们儿，你等着，我进去拿钱。”

    男人进去了，芸香仔细听里面的动静。

    男人声音放得极低，“那女的来了，你赶紧去找县里宣传的那个人，我去拖住她。”

    “我想了一晚上，还是觉得不行”虽然说着拒绝的话，女人语气却没那么坚定，“这是王姐信任我，才跟我说的。”

    一个拍打声后，男人的声音响起“还王姐信任，她信任怎么不在你被厂里辞退的时候说句话，怎么不在你被动员回乡的时候帮一把。”

    女人没回话，芸香也听了个七七八八，他们想抓自己，然后举报有功。

    转身就走。

    没走两步又退了回来，这不是个好办法，没抓到人，他们跟抓人的添油加醋说一堆，难保不会提到那个王姐，王姐没有不供出自己的理由。

    就算没供出来，这一片儿多问几家都会问到自己。

    然后再顺藤摸瓜，简直是一堆麻烦事。

    如果不走，直面抓人的肯定不是一个好的选择。

    屋里传来男人的声音，“你想想雅雅，她回村里怎么办。”

    女人颤抖着声音回了句“好。”

    芸香听见了越走越远的脚步声，立马去找这房子的后门。

    还是把危险掐灭在摇篮中比较好。

    女人开门就看见站在门口的芸香，被吓得往后一退，“你怎么在这儿。”

    芸香肩膀一耸，“听完了你们的讨论，我也有发言权不是么？毕竟我是主角。”

    推开门进去，这事可不能被邻居围观再宣传一下，“咱进去聊。”

    女人呆愣地跟着芸香进来，看着她关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