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跪在王雪新面前,把存折、银行卡、房产证、钱包一股脑塞到王雪新怀里,任她怎么推怎么骂都抱着她的大腿不撒手。
这是谢文斌攒了一辈子的身家。
王雪新怒道:“干什么啊你松手!”
谢文斌老泪纵横,哭道:“我陪你治病,我都听你的……我再也不气你了,你说什么我都听,你打我骂我吧,别有事好不好。这得治病啊……我再也不离开你们了,花多少钱都得治啊,我不要钱,我只要你活着。”
王雪新的挣扎停下来。
这场从谢然童年起就开展的婚姻拉锯战役终于宣告结束,王雪新取得了完整的胜利。
她想笑,想冷嘲热讽,想趾高气昂地让谢文斌滚开,可她像谢然一样管不住心,说出口的话变了样子,一开口眼泪就先落下来。
“等你这句话十几年了……早干嘛去了你。”
75
出柜
5月3号转眼到来,又平静过去,那天王雪新在医院做检查,谢文斌一直陪着,根本无事发生。
夫妻二人难得和平共处,谢文斌和王雪新性格互换,前者突然强势,后者则没了脾气。王雪新好像知道自己时日无多,不愿在旁的细枝末节上浪费一分一秒。
没想到令兄弟俩提心吊胆的一天就这样平静过去,可现在这个特殊的日期对二人再无意义,因为他们已经彻底明白,上辈子就算没有那场车祸,母亲可陪伴他们的时光也已不多。
一场从上辈子就初露苗头的病痛打破僵局,让谢然和谢青寄明白了原来不是所有人都会死在和上辈子相同的一天,他们一开始就想错了,无法改变的只是死亡原因而已。
可这又有什么意义呢?
王雪新当了姐弟三人一辈子的煮饭婆,临了享了回福,在医院的病房中过上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谢婵推掉一切工作,整日寸步不离地守在病床前。
她的病情比预计中还要严重,乳腺癌晚期还发生了肝转移,医生给出的治疗方案是先做手术切除乳腺,然而手术后病人的身体是否能承受后续化疗的痛苦,这一切都是未知数。
手术前一天王雪新让姐弟三个回家去,她想单独和谢文斌说说话。
谢然把谢青寄带回了自己家。
他站在落地窗前,夏天的日间总是很长,已经是晚上七点钟,太阳还没完全落山,正一点点黑下去,这是一天之中最放松的时候,吃完饭的住户会出来遛狗,带着家里的小朋友出来玩。
谢然闭着眼睛倾听人间百态的声音,幻想着自己是其中的一员。
夏天到了,画面中是小时候的他们,他像个哥哥一样飞跑在前面,谢婵上气不接下气地追在后面让他跑慢点,她长长的头发飞扬在空中,他们在迎接出差后回到家的谢文斌,王雪新抱着刚一岁的谢青寄站在门口注视着他和谢婵向着落日奔跑的背影,叮嘱他们跑慢一点。
那是一个一切都还来得及的时候。
谢然眼中一片热意,庆幸此刻自己闭着眼睛,察觉到背后有人靠近也没有回头。
谢青寄从背后抱了上来,他的下巴抵在谢然肩膀上。
渐黑的天空使落地窗上映出两人相似的眉眼,二人对视片刻,谢然突然转过身抱住谢青寄,他声音颤抖,说出的话好像只为了说服自己:“妈已经平安度过5月3号了,她只是……她只是生病了而已,肯定可以治好。”
他固执地看着谢青寄,自欺欺人的眼神中带着一股寻求认同的不安。
医生和他们讲的非常清楚,王雪新不止是乳腺癌晚期,还发生了肝转移,这种情况一旦出现在病人身上,情况就不容乐观,言下之意就是,除非奇迹发生。
可谢青寄和谢然最不敢奢求的就是奇迹。
谢青寄能再见到谢然已经是奇迹,他再许多少愿,也换不回妈妈的平安健康。
谢青寄用力抱着谢然,把他揉进自己身体里,不住亲吻他:“会没事的,我会陪着你的,我们一起照顾妈妈,让她一直开心,现在还有爸爸,还有姐姐,别害怕谢然。”
谢然用力回吻,眼泪终于落下。他们密不可分地抱在一起,血缘使他们紧密相连,将对方的痛苦挣扎感同身受。
谢然再没有一个人将痛苦尽数扛起的机会,强势的谢青寄用鱼死网破的方式让谢然切身体会了一把被失去,被撇下的痛苦。他崩溃着对谢青寄坦白,说他很后悔,后悔那时没有听王雪新的话回家看一眼,如果他乖乖听话,是不是一切都会不同。
这样的假设根本就带着虚妄的奢求和不切实际的幻想逃避,谢然想要一次重来的机会,可他们本就出于重头来过的世界,却依旧不能称心如意。
谢青寄苦涩的亲吻落在谢然发梢。
就在这时,谢然的手机响了,低头一看是谢婵打来的。
“然然,我在你家楼下,给我开门。”
谢然抬头看了谢青寄一眼,犹豫过后,突然道:“……姐,小谢在我这里。”
他和谢青寄本是兄弟,弟弟出现在哥哥家再正常不过,可谢然却对谢婵这样暗示,如果谢婵知道他和谢青寄的关系,那么就能明白他是什么意思。
果不其然,谢婵沉默许久,低声道:“我知道。”
谢青寄对着电话道:“上来吧姐,我给你开门。”
他起身走去给谢婵开锁,电话里传来进电梯的声音,谢婵依然没有挂断电话,解释道:“小谢都告诉我了,那次你们从警察局出来,住在我家的那晚,你睡着的时候告诉我的。”
谢然一怔,突然想起那天半夜谢青寄是起来了,还骗他是去上厕所,原来是和谢婵在说悄悄话,事到如今也终于明白过年时谢婵那句意味深长的辛苦了是什么意思。
电话挂断,谢然问谢青寄:“你把什么都告诉谢婵了?”
兄弟俩一起站在门边,谢青寄摇了摇头:“不是,只跟她说我们在一起的事情,其他没说,怕她被吓到。”
谢然苦笑道:“谢婵现在的胆子说不定比我们俩加起来都大。”
电梯门叮地一声开了,谢然深吸一口气,抬头看过去,先是看见谢婵通红的双眼,接着看见姐姐朝他跑过来的身影,谢婵张开双臂,一下抱住两个弟弟。
眼泪顺着她尖尖的下巴流下来,谢婵泣不成声。
三人进屋里,谢然无所适从地坐着,干巴巴道:“我以为你不会支持我们。”
谢婵早就知道他的性取向,却不知道他爱的是谢青寄。
“小谢说他从来没有这么想和一个人在一起过,从没这么爱过一个人,他说想要得到家人的祝福理解不用躲躲藏藏,他说愿意付出一切代价。”谢婵无奈道:“他都这样说了,我还能怎么办,我这个当姐的也得像样吧。”
谢青寄忍不住纠正:“我没那样说……起码没有你说的这样肉麻。”
谢婵笑着反问:“是吗?那可能是我记错了吧,反正就是这个意思,‘想一辈子和谢然在一起’这句话总是你说的吧?”
这回谢青寄不吭声了,直抒胸臆的说“爱”还是令他羞赧。
谢婵笑着笑着又不笑了,突然道:“爸可能已经知道什么了。”
谢然和谢青寄同时一怔。
谢婵告诉他们,半个月以前谢文斌突然来找她,算一算正好是谢青寄躲去齐明那几天。他找谢婵说起谢青寄出柜的事情,希望谢婵劝一劝弟弟,不要毁掉大好前途,还是要结婚成家的。他语气中带着一股急切,似乎又不只是谢青寄的性取向那么简单,谢婵看出些什么,试探性地问谢文斌还有什么事情。谢文斌像吞块苦瓜,嘴角颤抖着,问谢青寄是不是谢然带坏的。
这话听得谢然手背紧绷,谢青寄看见,直接当着他姐的面握住谢然的手,平静道:“那你怎么说的?”
“他都用带坏这个词了,我还能怎么说,当然是把他臭骂一顿。”
谢婵吸了吸鼻子,咽回眼泪,眼中的落寞一闪而过,她用一种类似于自嘲的口气调侃道:“骂完以后我就问爸,难道婚姻就是一切保障吗,那他当初为什么跟妈离婚。”
谢婵还想再说,却突然一把被谢然抱住。
“谢谢姐。”他哽咽着沉声道。
谢婵拍了拍谢然的肩膀,朝谢青寄招手:“傻站着干什么,这么不合群?过来抱着。”
窗外天色彻底黑下,对面居民楼亮起一盏盏暖黄色的光,照亮她温柔的眉眼。
这个万家灯火旅人归家的寻常夜晚永远留在了姐弟三人的心中。
翌日一早,王雪新的手术日在一个阳光明媚的艳阳天到来。
手术过程非常顺利,姐弟三人并排坐在手术室外,谢文斌坐都坐不住,一直在踱步,最后他走不动了,静静地靠着墙壁,眼中满是哀求祈祷,漫无目的地左右乱看,绿灯亮起大门打开的那一刻他狠狠松了口气。
四人同时围上去,麻药劲还没过,王雪新双眼紧闭,谢婵忍着眼泪替她整了整头发。
谢文斌一夜之间头发白了一大片。
王雪新是五月份住进来,九月份才搬出去,出院那天谢文斌也跟着搬回了家,整理东西的时候他突然把谢青寄和谢然给一起叫了出去。兄弟俩对视一眼,隐约猜到了谢文斌的打算,谢然脸上表情很平静,谢青寄却难得犹豫。
王雪新盯着他们的背影欲言又止,喊了两声老谢想要叮嘱什么,可是谢文斌走远了没听到。他带着兄弟俩来到谢青寄的高中门口,还是同一家小餐馆,上次父子三人坐在这里吃饭的结局很不愉快。
妻子的疾病令谢文斌醍醐灌顶,一瞬间什么都想起来了,想起了身为丈夫和父亲的责任,想起了儿子们最爱吃的菜。他嵴背佝偻地坐在俩兄弟前,眼睛有些直,一个劲地盯着谢然身前的衣扣。
这是他的习惯,明明是有话要说,却从不肯直接切入主题,仿佛直截了当对他来说是什么难以忍受的事情,就得半遮半掩的,叫别人去猜他的意思。
谢然有时候都怀疑这是不是他爸的职业病。
别人猜出他的意思,就可以主动引出话题,谢文斌就不必去当那个坏人,可这次他却一改往日作风。
“然然……你和小谢你们两个,是不是那种关系。”
谢青寄看了眼谢然,谢然低着头没有说话,甚至都没有看向谢文斌。
他的沉默使选择权彻底交到了谢青寄的手中。
这家餐馆很小,小到并排坐在一起的两人腿会挤在一起,谢青寄感受着谢然身体传来的热意,二人的手都放在膝头上,只要谢青寄轻轻一动就能勾到谢然的手指。
明明他已经等到谢然答应他要勇敢面对一切,明明已经给谢文斌做好了思想工作,他明明已经得到了谢婵的支持。
他离成功只差一步之遥。
可王雪新和谢文斌夫妻俩用隔了十几年的破镜重圆教会固执一根筋的谢青寄“妥协让步”四个字。
如果说先前他坚定着要对父母出柜的打算,那么王雪新在他面前摘下假发的那一刻就改变了他的想法。
谢青寄彻彻底底理解了谢然,在无法逆转的死亡面前,没有什么比王雪新的感受更重要。
在父亲紧张哀求的注视下,谢青寄深吸一口气,挺直嵴背,身体前倾微微越过谢然,使谢文斌的视线落在他身上,像是狂风暴雨来临前主动把对方护在身后。
“不……我们没有别的关系,只是稍微亲密了一点。”
他平静地看着父亲,每一个字都需要莫大的力气,放弃了苦苦像谢然求来的一份保证,再不忍心打破这个家久违的和谐。
听着谢青寄妥帖坚定的回答,谢然却一怔,盯着手腕上的佛珠不合时宜地发起呆,肩膀上那个被谢青寄在海边咬出的伤疤明明早就愈合,可这时却闷闷镇痛起来,提醒着谢然二人之间经历的一切苦楚。
谢然脑中一会儿是谢青寄泪流满面地抱着他求他救救他,一会儿是初重生时谢青寄作为年级代表上台讲话时一本正经的模样,最后顷刻化作水库旁,谢青寄抱着他的焦急眼神。
谢然好像跨越时空,又一次听到了谢青寄为他做人工呼吸时他心如擂鼓的跳声。
隔壁桌的坐着老板家的孩子,此时此刻正趴在桌上写作业,他的手边放着一颗红色的苹果。
谢然盯着那苹果看了一会儿,以前恨得要命的东西现在却不怕了,他又把头低回去看着手上的佛珠,他知道,谢青寄这次否认,以后就再也没有开口的机会。
谢文斌痛苦地看着小儿子,得到否定的回答后反而不见喜悦。
然而就在这时,一言不发的谢然却突然把头抬了起来,他轻轻笑了一下,看着谢青寄,无可奈何的目光仿佛在说“给你机会都不要。”
谢青寄看着谢然,心跳猛地加快,几乎是立刻明白了他要做什么事情。
果不其然,下一秒他的手被谢然牵起,谢青寄脸上难掩震惊,条件反射性地用力拒绝,可谢然的力道却比他更大,他抓着谢青寄的手,大大方方地摆在谢文斌眼皮子底下。
谢文斌直接愣了。
从齐明那开回来三个小时的路程里谢然一直在考虑,要如何像父母坦白才能把伤害减少到最低,甚至连跪在地上痛哭说他离不开谢青寄这样的搞笑桥段都想好了,但预想不到真走到这一步的时候竟是这样一个场面。
他用寥寥数语就概括了和谢青寄百般折磨错过的两辈子。
“爸爸,就是你想的那样。”
谢然哑着声音叫了一句。
“我爱小谢,就像爸爸爱妈妈一样。”
76
如烟
谢然说完这句话,就平静地看着父亲。
谢文斌喉结动了动,哑声道:“谁……谁先开始的?”
这回谢青寄没再犹豫,只是没想到谢然也急着把责任往自己身上揽,几乎是谢青寄同一时间开口,二人齐声道:“我。”
谢文斌彻底说不出话。
他痛苦地泪流满面,狠狠揪着自己的头发,锤了几下头,他死死盯着两个儿子交握在一起的手。许久过后,谢文斌冷静下来。谢然以为他会骂人,会像在谢婵面前那样说是自己把谢青寄给带坏了,再不济大动肝火,像打谢青寄那样也抄起面前的盘子给他来一下。
谢然预想了谢文斌的一切反应,可没一个是对的。
只见脸比命重要的谢文斌嘴巴一张,哀求道:“我知道自己不是一个好父亲,没有资格说什么,但是然然……我求求你们,骗骗你妈吧,就算你们是,能不能骗骗妈妈,不要告诉她这件事情,爸以后保证不管你们,可是你妈这个病,没有多少时间可活……她不能再动气了,你不能让她死的时候是带着气走的啊。”
“让你妈最后这段时间高高兴兴的,爸求你们了,你们不把我当爸爸看没关系,你妈她真的不能再受刺激了。”
谢文斌老泪纵横,他的反应就像是一面镜子,他强硬时谢然也强硬,他心软时谢然也心软。
谢然再次沉默,他看向旁边的谢青寄,这次的目光中带着愧疚,然而谢青寄却明白,谢然此时的愧疚不再是躲避退缩,而是出于对母亲的爱,如同谢青寄跟谢然争取了那么久的坦白,却在王雪新的疾病面前甘愿放弃一样。
他轻轻点了点头,却把谢然的手握的更紧,先一步对谢文斌保证道:“好。”
不必过多解释,不必过多承诺,谢青寄这种人说出的一个字就代表了极重的分量。
谢文斌松了口气,目光终于从两个儿子交握的手上挪开,手中电话响起来,低头一看是王雪新打来的,父子三人对视一眼,谢文斌慌忙擦掉眼泪,清清嗓子接起电话。
“老谢,你人跑哪里了,怎么这么久不回来。”
轻快的语气一如身体健康没有被病痛折磨的时候,听着她这样说话,谢文斌笑着应了句:“马上就回家了,带然然跟他弟出去给你买点吃的。”
他挂断电话,对谢青寄和谢然道:“过两天再回家吧,我想和你妈单独呆两天,都十几年没在一块儿了。”谢文斌站了起来,动作缓慢,仿佛有什么东西压着他,背负着一个男人应有的责任,转身走了。
菜还没上完,人先走了一个,兄弟俩对着一桌没动过的饭静坐无言。谢青寄突然道:“我还以为出了这样的事情以后,你会不愿意让爸妈知道我们的事情。”
谢然松开谢青寄的手,拿起筷子把冷掉的菜扒到碗里,混着苦涩一口接着一口往嘴里扒,他轻声道:“你走了九十九步,最后一步还是为我放弃的,我拉着你往前走一步怎么了。”
谢然发出一声苦笑:“你说现在是不是我们家心最齐的时候,吵了一辈子的架,终于能过几天安生日子了。”
谢青寄没有吭声,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在这一刻只想歇歇,找一个只有他和谢然的地方,什么都不做,单单搂抱着睡上一觉。
他已经很久都没有睡过一个好觉了。
隔壁桌子坐着老板的儿子,正不情不愿地写着寒假作业,左顾右盼的时候突然“咦”了一声,说外面下雪了,借着看雪的功夫偷得一时三刻的懒,蹬蹬蹬从兄弟二人身边跑过。
谢青寄往外看去,雪还没下大,打着旋贴在玻璃窗上,王雪新总是说,雪一下,新的一年才算开始。他们不知道还能陪伴母亲多久,不知道未来会有怎样的变化,好像有什么东西变了,又好像没变,但谢青寄想,对他们家来说,这也许是最充满希望最圆满的一刻。
他手指动了动,又把谢然的手给牵了过来,二人的双手无声握紧。走出饭店大门的时候雪又大了些,谢青寄直接拉着谢然的手揣进自己的大衣口袋。
开车回公寓的一路上谢青寄都没有说一句话,他今天异常沉默,好像是被谢然说的话做的事刺激到了。谢然没有注意到弟弟的反常,还沉浸在父亲不顾颜面性情大变的祈求上。
他心不在焉地拿钥匙开门,刚一进去,背后的门就被人带上,谢然在推搡中被谢青寄挤进去,手中的钥匙串掉在厚重的地毯上,发出又重又闷的一声。
谢青寄直接从背后抱了过来。
谢然想回头看他,谢青寄却不答应,他的脸死死埋在谢然脖子里,那片被他紧挨着的皮肤逐渐传来湿润的触感,谢然想笑,想调侃一句怎么还哭上了,丢不丢人,然而下一秒,却听谢青寄轻声道:“我爱你谢然。”
谢然一怔,整个人像是被定住,对面的落地窗清楚地映出他脸上的愕然。
此刻说不清谁的反应更丢人。
起初还没明白谢青寄说了什么,其实他听懂了,只是不敢相信,毕竟谢青寄这种人从不把肉麻的话挂在嘴边,叫他说爱简直是要他的命,甚至是连谢然自己都没有要说“爱”的意识。
可谢青寄真的说出来了,而且还是在这样一个毫无防备的情况下,他的弟弟满脸是泪的抱着他,说了一句谢然潜意识里渴望两辈子却从不强求的话。
“再说一遍。”谢然哑声道。
谢青寄知道谢然听见了,他没如了谢然的意,而是哽咽着开口叫了一句哥。
这句“哥”甚至是比“爱”更令他动容。
谢然脸上先是费解茫然,继而嘴角控制不住地勾起放下,做出一个要哭不哭,想笑又不能尽兴的心酸表情,在经受了这么多的大喜大悲的磨难苦楚,谢然终于因为谢青寄的这句“爱”,而庆幸所经历的一切。
谢然抱紧谢青寄的胳膊,心想这下真的是不管未来等着他的是什么,他都不会再害怕退缩了。
……
2016的农历新年就在这样一场大雪中到来,这是谢然重生后度过的最完美的一个春节。
王雪新和谢然为了一道“粉蒸排骨”的做法面红耳赤地争了半天,谢然说王雪新的做法不好吃,王雪新说谢然的做法不正宗,期间夹杂着谢文斌和谢青寄干巴巴地劝架,然而根本镇不住家里两个嗓门最大的人。
最后谢然嗓门更胜一筹,王雪新像只斗拜的母鸡,不甘不愿地让出厨房指挥权,把围裙正式移交给大儿子。
谢然嚣张得意地哼笑两声,谢文斌过来劝架,好声好气道:“儿子心疼你愿意做饭,你等着吃就行了,过来给我剃剃头,我头发又长了。”
王雪新没好气地提醒道:“正月剃头死舅。”
谢然从厨房里伸长脖子讨打:“我爸他舅早死了。”
谢青寄一脸“又开始了”的无奈,把厨房门关上,去帮谢然打下手,王雪新的怒吼隔着门传来:“你那个排骨下面就是得搁一层红薯!”
骂完自己就先绷不住,噗嗤一声笑出声,压根就没动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