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走到了这一步,就当着是冥冥中注定,她应该要,也必须要、把想说的话说出来。
两个人盖着同一床被子,躺着彼此的身边,深邃的夜,两颗紧紧相依的心。
坦诚相待,她说,他听。
闻莱几乎是趴在他的胸口,深呼吸:“那天你说不喜欢我,我本来可以无所谓,想着不喜欢就不喜欢吧,我那么好那么优秀,追我的人也不比追你的人少,虽然你是长得好看了一点,但是人的审美总是会变的,下次再找个比你更帅的就好了。”
“可就是……”她停顿,幽怨地看他一眼。
“就是什么?”他其实知道。
闻莱气鼓鼓地说:“就是因为你太不会挑地方了,当时好多同学围观,我卡在你和你的小青梅中间,留也不是,走也不是。
“留在那显得我像舔狗,对你穷追不舍,死缠烂打;要是立马就走了,别人就会觉得我肯定破防了。”
她语气加重:“所以,我不能表现得太激动,我必须平静下来,装出一副‘你在开什么国际大玩笑,明明是我不要你’的样子。”
“我得从容,大度,大方,让那些看戏的同学看清楚,是我不稀罕你,我才是那个从头至尾都在和你玩玩的人。”
虽然她的演技一塌糊涂。
“可再怎么装……”她转过脸,声音落寞,“都是你先不要我的。”
周郁迦听得压抑,同时又悔恨不已。
“我怎么可能不要你呢……”他喃喃自语着,声音湿漉漉的,像落水的小狗。
这次她没有回避,轻点头,说我知道,我一直都知道。
眼中泪花点点,周郁迦刹那间惊觉,原来自己也爱哭。
只是掌控得比她灵活,能不掉就不掉,于是当她重新转头看他时,他的眼睛已经在笑了。
夜晚静悄,放佛整栋楼都陷入了沉眠,唯独有他们在的地方,还在发光发亮。
静默半响,闻莱继续坦言:“你知道么,当我得知你和蒋顷盈认识的时候,我的直觉就告诉我,你们不是普通的朋友,她看你的眼神充满了爱慕。”
“他还喊你阿郁,特别亲昵的喊,我听见了就觉得心里好酸,我都没那样喊过你呢,她凭什么呢,我知道我是吃醋了,但我完全没有立场去纠正她——”
闻莱又幽怨地看了他一眼:“因为你说你不喜欢我。”
反复强调即为严重批评,她的眼神好像在说:“你现在知道错了没,知道也没用,我不会轻易原谅你的。”
周郁迦没忍住低低笑出了声,向她道歉时的语气却十分认真:“对不起。”
截止目前,他已经朝她说了三次对不起,已经朝她低了三次头,闻莱也是吃软不吃硬的性格,傲娇地哼了两声就又滚进了他的怀里。
她真的太哄了。
她摸他的喉结,乐此不彼:“我是真心把她当朋友……结果发生了这样的事,你的回答甚至更让我产生一种男朋友被闺蜜撬了的背叛感,虽然我和她的关系并没有到这么深的程度。”
“但是有一点。”闻莱明确道,“我不会因为你而讨厌她,也不会因为没有得到你而觉得自己很差劲,每个人都有喜欢和选择的权利,她喜欢你就说明她看见了你的优点——”
她埋头去亲他的喉结,闻莱一直觉得周郁迦这个部位很性感,尤其他不堪燥热地拉扯衬衫扣子的时候,难耐的表情看起来更加性感。
光是想想,她就醉醺醺的。
这一小片皮肤的触感和温度,真真切切,千真万确,周郁迦放佛被喂了一颗糖果,酸甜的滋味逐渐扩散至心尖。
只因她说:“你值得被喜欢,周郁迦。”
——她喜欢你就说明她看见了你的优点。
——你值得被喜欢。
看着眼前这个轻而易举就让他心跳加速的人,她炽热的呼吸正拼命地往自己的衣领里钻。
他的怯懦、他的胆小,他的患得患失,终于在此刻,有了融化的迹象。
再勇敢一点点吧,好吗。
他对自己说。
浅尝辄止的吻,结束之余,闻莱搂着他的脖子缓解自己凌乱的气息。
随后的话题依旧围绕着蒋顷盈,闻莱闭着眼睛说:“我不讨厌她,但我挺烦她的…”
“和她单独相处的时候,她经常在我面前提到你,就莫名其妙的…映象最深的一次是英语老师让课代表互改班级作业,我改你们班,刚刚好改到你的听写本,她又来了。”
“你知道她说什么不?”闻莱低声,“她说小时候你们在山顶捉了一只蝴蝶,它是蓝色的,形状很漂亮……她很喜欢。”
“然后呢?”周郁迦只在她稍作停顿时才会补充几句。
“然后……”闻莱晃了晃头,语气酸酸的,“记不清了,也不想听。”
蒋顷盈无非是恶趣味成瘾,改作业又无聊透顶,所以乱编一通她和周郁迦的童年往事,就想瞧一瞧她的反应。
效果当然不尽人意,闻莱不仅没理她,甚至像老师一样催她速度点,否则会耽误她下课去食堂抢饭。
屡战屡败,屡败屡战,最后战到蒋顷盈生无可恋。
闻莱确实被小小地刺激了一下,也确实被烦到了,而且蒋顷盈一直在消极怠工,她当时又好饿,肚子咕噜咕噜叫。
在老师办公室不好撒气,不然自己努力维持的清冷形象岂不功亏一篑?
然后她决定报复回去,只不过被报复的对象换成了对此事一概不知的男主角。
她在他作业本空白的地方,画了一只呆头呆脑的猪。
“对,你就是一只猪!”她愤愤道,甚至壮起胆子咬了他手臂一口。
周郁迦知道后反而乐得不行,被她咬了也是笑意融融的:“嗯,我就是猪。”
“我没有和她去捉过什么蝴蝶,她骗你的,她也不可能喜欢我。”他向她保证。
话落,翻身,扣住她的手腕,两人瞬间滚作一团。
他亲她一下,她就咬他一口,闻莱急眼了还会挠他痒痒。
打闹完,闻莱断断续续又说了很多他毫不知情的东西,还聊到了陈嘉凛,她问周郁迦,她说:“你那个朋友是不是很讨厌我啊,不然他为什么每次都用那种“我配不上你”的眼神看着我,我寻思着我也没惹到他啊,他看不起我我还瞧不起他呢。”
闻言,周郁迦耐心解释,“他不是看不起你,他只是平等地看不起每一个人。”
“他心性就这样,他连我也看不起。”
周郁迦看着她的眼睛说:“你很好,是我配不上你。
整颗心被这道坚定的目光深深地穿透,闻莱声线颤抖,“我们都很好…”
她说你不要哭了,我会心疼的。
他哭了么,周郁迦起初还不信,直到她吻掉他的眼泪。
许是气氛到了,这之后发生的事,水到渠成。
双腿分开跨坐在他腰两侧,脑海闪过了什么,闻莱手指覆在他手背上。
她说:“那天晚上我看见你了,就在马路对面。”
那天晚上,哪天晚上。
记忆几乎是一秒冲破囚笼,就像新年的礼花,绽放在高空,坠落在平地。
周郁迦表情诧异:“所以你没有和他——”
“没有。”
她抬手脱掉了自己的上衣,先是她的,再是他的,一边进入,一边告诉他那晚的全貌。
渐渐的,他眼角浮现一点点欢愉,一点点喜悦,一点点迷茫。
长发散落,柔得像月光,她仰起纤细的颈,宛如漫游春池的天鹅。
腿弯前后摆动,慢慢地,低频率地,她眼皮都粉了,是潮湿的粉。
他扣紧她的手,她顿了一会儿,雾气萦绕的目光下意识,定在了他眼尾的泪痣上。
他察觉到了,心中隐隐生出些期许,他也说不上来,或许是直觉,或许是第六感,总之他想听她说话,无论说什么,他想要全身心感受她。
这缓慢的过程,这渐变的过程,她俯身轻吻他,透明的一滴泪落下,像屋檐的雨,正好落在了上面。
水声漫漫,她只听见他喘着音说:“这颗痣对你来说,好像很特别。”
“是这样么,姐姐。”他用称呼撩拨她的意识。
线条漂亮的脊背微微弓起,她忍耐地咬着唇,溢出的声音开始晃动:“…是…很特别……”
甚至重复一遍:“很特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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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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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67
宿命感
为什么特别呢,那得问她的好朋友许如意了。
目光聚焦在他那颗黑色的小痣上,游离思绪在他温柔的诱导下被拉回到了一年前的秋天。
桂花香肆意横行的夜晚,也不知道数学老师从哪里搜刮来的题目,看似简单实则超纲,班里一大半尖子生解到四分之二就进行不下去了,闻莱离成功也只差了一点点。
因为是奥数竞赛题,题目又偏门,连老师都不能顺利推算出完整的步骤,高考命中的机率也微乎其微,总之可写可不写,看自己意愿。
数学这玩意又不是谁想挑战就能挑战的,偏科的许如意就不会在这种她连辅助线都不会画的题目上浪费自己的宝贵时间,与其抓耳挠腮撕掉一张又一张草稿纸,还不如放空大脑看些有意思的书籍,所以她果断掏出了抽屉里,那本被她反复翻阅的四大名著之一《红楼梦》。
最后一节晚修没人监管,该犯困的犯困,该看书的看书,闻莱依旧在解题,原先的思路显然走到了死胡同,于是她换了一支笔,从头来过。
笔尖甩过的刷刷声低低可闻,许如意全神贯注地沉浸在文学的世界里,两人不紧不慢地做着手中的事儿。
许如意因为长时间盯着书本,眼睛不免干涉,中途滴了一次眼药水,正昂头挤眉弄眼的时候,隔壁的动静不知何时停了。
她半睁着被药水糊了一层的眼睛,转头看过去,看见闻莱对着桌面那团黑乎乎的公式竟然哭了出来,透明的泪水从左眼滑过脸颊,好不伤心。
许如意一言难尽地抽了张原木纸巾给她擦,心想,数学可真不是人学的,要不把人逼疯,要不把人逼哭,简直难如登天。
就连几乎每次成绩满分的同桌都被难哭了,许如意顿时面如死灰,所以她还有过及格线的希望吗?
“唉。”她当即叹了一口气。
闻莱听见后放下笔,问:“怎么了,难道书里又出现了什么令你意难平的情节?”
她很少看书,《红楼梦》这本书她只了解过部分,比如家喻户晓的黛玉葬花,宝钗扑蝶等等。
其他的,还是要问耳熟能详的许如意。
许如意闻言摆手说:“这本红楼梦我已经看了不下百次了,从初中就开始追,要说意难平的地方,我觉得还是……”
她把插了书签的那面立起,指着全文的大标题让闻莱自己看。
——林黛玉焚稿断痴情,薛宝钗出闺成大礼。
单看这一句话,就知道这章的内容有多令人惋惜,有情人不能终成眷属就算了,最后还落了个阴阳相隔的下场。
闻莱也叹了口气,拍了拍好友的肩膀,劝慰道:“人各有命,一切都是上天的安排,我们且行且珍惜就好。”
她说得头头是道的,小脸还挺严肃,许如意扑哧笑了声,“我又不是因为这个唉声叹气。”
“那是因为啥啊?”
许如意拿起她的草稿纸,放灯光下抖了抖,“当然是因为数学啊,我天天为它熬大夜。”
“成绩不见长,头发却拼命掉。”
“还总是长痘痘,连中医都说我内分泌严重失调了。”
“这破烂玩意能不能从地球上彻底消失啊!!!”
说着,她便无力地趴在课桌上,无意识地瞟了眼手里的东西,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你这是解出来了吗?!”许如意语气激动。
闻莱:“应该是这个,明天再给老师看看。”
“哇,你可真厉害啊,怪不得是学霸呢!”许如意赞美的同时,看向她泪痕细微的左眼。
她将草稿纸还给闻莱,一丝纳闷:“所以你刚刚是喜极而泣?不是被题目难哭的?”
“哭?”闻莱一时没听懂她的意思,属于后知后觉,笑说,“那不是哭,我也不知道怎么解释,就是……”
“像有毛病一样,好端端就会掉眼泪。”
“那右眼呢?”
“右眼不会,就左眼。”
“为什么我之前都没见过,这个小毛病是最近才开始的么?”
闻莱摇了摇头,答:“一直就有了,只不过次数很少,今天也不知道怎么了,刚起床就掉了一次,现在又掉了一次。”
就好端端的,她自己都觉得无语。
听后,许如意了然道:“可能是什么眼疾吧,改天去医院看……”话还没讲完呢,只见她猛拍大腿,声音无比响亮,立马吸引住其他同学的视线。
许如意尴尬地哈笑几声,然后翻了翻被她忽视已久的书本,对照着前面几页,脑洞大开,为她“只有左眼会好端端落泪”的情况,编了一段前世今生的爱情神话。
她编得版本比较简单,不像书里多么的曲折回环,她将自己故事里的男女主角比拟成水中仙,天上月。
许如意说,很遗憾,前世你和你的爱人因世俗牵绊未能双宿双飞,注定了你们今生要再相遇,你的眼泪就是最好的寻回信物,她会在未来的某一天,某一个堪称宿命的时刻,与她前世爱而不得的真命天子再次重逢,经历短暂的磨难后,最后双宿双栖,相守一生。
……
闻莱专注地听着,脑海隐约出现了两道影子,一道在明,一道在暗,皎洁的月亮悬于潋滟的水面。
来不及捕捉什么,月亮忽然就往下极速坠落,眼见就要沉入水底,她听见了自己的一声低喃:“那我要怎么找到他呢……”
“你不用去找他的。”许如意一脸浪漫地说,“他会在你下次掉眼泪的时候,准时出现。”
所以下次是什么时候呢……
鬼知道。
“那他身上总该有什么特征吧,不然我要怎么辨认他。”
故事虽凄美,但明显有不足之处,就比如,她要如何确定那个人就是他的真命天子呢。
两个人仿佛在玩剧本杀,不知不觉就代入进去了。
就好像现实真的存在天道轮回、前世今生这一说法。
歪头想了想,许如意随后灵感迸发:“你不是左眼落泪么,那个人的左眼也一定会有某种标记。”
话音未落,两个人不约而同地想到。
就快下课了,闻莱刚想结束这个虚无缥缈的话题,前桌传来周晓听起来像刚睡醒的惺忪声音。
“不愧是未来的大编剧,想象力也太丰富了吧,如意bb.”
许如意语文是班里最好的,而且她着迷二次元,经常在相关平台上展现自身强悍的文字功底,也励志成为一名优秀的影视编剧。
像是从美梦中突然醒来一般,回过神,闻莱将目光转向周晓,问她什么时候醒的。
周晓说:“就在意意说林黛玉前世是绛珠仙草,贾宝玉前世是神瑛使者的时候咯。”
“那么早就醒了,也不过来参与参与。”许如意哼声道,“我脑子里还有好多好多神仙形象呢,我觉得你比较适合那个……”
距下课还有几分钟,于是三个人充分利用时间,继续完善这段爱情神话。
周晓让许如意也给安排一位真命天子,她说自己有一个动不动就右腿抽筋的小毛病,她希望她的真命天子那里也存在点相关联的东西。
这可难倒大编剧了,主要是腿抽筋不像落泪那样唯美知道吧,总不能让真命天子长条肥胖纹吧,况且大家都会动不动抽筋呀……
许如意想了很久都没想出来,闻莱就更不可能了,她脑子里现在全是月亮和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