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如此,提前结个善缘没什么不好。
池宴被几位大臣围着交谈,沈棠宁也不便打扰,听到身后传来声音。
“棠宁。”
她回过头,瞧见了款款而来的顾轻絮,她面上带着笑意:“早就听父亲说你会来,我原本还不信呢。”
沈棠宁笑着端详她:“顾姐姐今日这身打扮,倒是亮眼。”
顾轻絮脸颊微红,眸子浮上浅浅忧色。
她顿时会意,执着顾轻絮的手往里走:“顾姐姐有话要说?”
顾轻絮咬了咬下唇,欲言又止,压低了声音:“之前我便想问你,但又觉着不大好,你可知太子殿下他……可有大碍?”
她说完脸便腾地一下红了,以她内敛的性子能做到这一步已是不易。
她曾无意间听父亲同母亲谈话,皇后娘娘打听过她的婚事可有定下。
顾轻絮今年已十七,婚事迟早要提上日程,都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可真要嫁给一个全然不了解的人,多少会忐忑不安。
可如果是太子殿下……她想她是愿意的。
沈棠宁了然地笑笑,看来她经常在对方面前提起表哥,也不是全然无用。
“顾姐姐,你若真担心殿下,待会儿不妨亲自瞧瞧?”
顾轻絮被她促狭不暇的目光瞧得无地自容,但很快捕捉到她的弦外之音,微微睁大了眸:“你是说,太子殿下今日也会来?”
沈棠宁眨了眨眼:“自然,陛下的生辰宴,殿下怎可能缺席?”
顾轻絮一颗心渐渐定了下来,垂眼心想:
殿下那样好的人,无论能不能嫁给他,她都希望他能平安顺遂。
……
和人打交道是件辛苦差事,池宴笑得脸都快僵了,一回头发现夫人不见了。
“……”
沈棠宁,好冷酷无情一女人,就这么将她的夫君抛弃在了凛冽寒风中。
转而一想,待了会儿进了殿男女也要分席,她八成也是想到这一点,这才没等他。
池宴摇头失笑,正欲抬脚,迎面碰上他的岳父大人,面皮几不可察一抽。
这是回门宴后,沈昌第一次见池宴,他这个女婿近来的遭遇可谓是一波三折,连带着他这个做岳父的,都没少被人议论。
沈昌头一回正经打量着池宴,突然发现抛开成见,这人居然瞧着还挺有几分唬人的气势。
他面上难得露出了笑意:“贤婿。”
池宴冷不防被这一声叫的,鸡皮疙瘩立即爬满了手臂!
他忍不住去瞧沈昌,只见他不似之前多看自已两眼都嫌脏的不耐,反倒一副和颜悦色的姿态。
他不由心下感叹:要不人家能当尚书呢!这变脸如翻书的功夫他怕是这辈子都望尘莫及!
“岳父大人,好久不见。”池宴挤出了同样虚伪的笑容。
人都到了面前,他自然也不能当没看见。
沈昌满意地颔首,瞧了眼周围:“棠宁没和你一起来?”
池宴只想快点结束这尴尬的寒暄,敷衍地道:“她已经先一步进去了。”
沈昌眉头当即一皱,语气不悦:“你头一回来参加宫宴,人不生地不熟的,她竟抛下你一个人?当真是不像话!”
别以为他是关心池宴,他只是怕池宴不懂宫规,到时候丢了人闹笑话!
这不还是丢他的脸?
池宴眼波微动,嘴角的弧度淡了下来,皮笑肉不笑:“岳父大人这可就错怪棠宁了,这天寒地冻的,她身子娇弱,哪能陪我在外头挨冻?要是换了岳母大人您舍得么?”
他都还没说什么,这人怎么就管的那么宽!
当着他的面说他夫人不是,可不就是在打他的脸?
难怪沈棠宁对她这位父亲态度不怎么热络,就这性子,也是活该!
被呛了一下,沈昌心头微有不悦,不过他还是维持着和颜悦色:“之前我有事抽不开身,因此没来参加你府上的乔迁宴,你不会心怀芥蒂吧?”
两人往宫里去,池宴闻言勾了勾唇,没心没肺地道:“岳父大人说的哪里的话?我都听说了,方姨娘有了身孕,这可是天大的喜事呢!”
沈昌脸色一僵,没想到这事儿他都知道,定是沈辞那个小兔崽子干的好事!
池宴偏头看过来,笑眯眯继续,“还未来得及向岳父大人道喜,您果然是龙精虎猛,老当益壮……”
“咳咳!”眼瞧着他越说越不像话,沈昌尴尬地打断他,脸色有些憋屈。
他怎么越听越觉得这小子像是在挖苦他呢?
可见池宴一副缺心眼的样子,他又不禁怀疑是自已想多了。
第106章
献上贺礼
入了保和殿,沈棠宁在内监指引下落座。
她抬眸张望,瞧见池宴也在对面落了座,这才放下心来。
等宾客陆陆续续到齐,几位皇子和公主也到场,沈棠宁目光一一扫过人群。
太子被人搀扶着走在最前方,此时还未见很冷,他却已经披上厚厚的大氅,玄色大氅衬得他脸色愈发苍白,整个人格外羸弱。
太子面带温和笑意,偏头和人说着什么。
坐在轮椅上的青年身形单薄,脸上透着长年累月的病恹恹,整个人好似一尊易碎琉璃,有种游离于世俗之外的淡漠疏离。
这便是四皇子燕珏,因先天不足体弱多病,极少出现在人前,也就是陛下生辰才能将他请出来。
“皇兄说得不错,四弟你合该出来透透气,正是大好年纪,整日窝在你那皇子府像什么话?”
说话的是燕行舟,他话音带着调侃,燕珏唇角微扬苦笑着摇头:“我倒是想,可我这副身子本就是拖累……”
他这病,不能冷着不能累着,更不宜情绪起伏过大,这些对寻常人来说是小事,对他而言很有可能要了命。
六皇子嘟着嘴跑上前扯住太子的衣袖:“大皇兄你这病什么时候才能好啊?小六还想你陪我玩呢……”
迎着众人的目光,燕淮轻笑一声,眉眼间似有无奈:“皇兄近来是不能陪你玩了,不过你可以去找你三皇兄,嗯?”
在他温柔的目光下,六皇子乖乖撒了手:“好。”
沈棠宁随着众人起身行礼,垂下眼帘若有所思:
看似兄友弟恭,实则暗潮汹涌。
帝后姗姗来迟,紧随而来的还有丽贵妃及其他妃嫔。
众人行跪拜礼,听得上头的帝王免了礼,沈棠宁抬眼,瞥见崇德帝和皇后娘娘低语着什么,关系较往日似有缓和。
而旁边的丽贵妃艳丽的妆容下,是藏不住的憔悴和僵硬。
她心下了然,儿子近来受冷落,连带着她也被迁怒,丽贵妃心里或多或少会有些焦躁不安。
可这女人向来沉得住气,也不至于这般失了分寸吧?
沈棠宁眸光微转,忽然瞥见皇后下首的一位嫔妃,瞧着有些眼生。
她生了张圆脸,姿容明艳,模样娇憨,面上时不时露出笑意,让人瞧着便亲切。
在这种场合,能坐在这样显眼的位置,只能是得宠的嫔妃,可她竟无多少印象。
莫非丽贵妃失宠,阴差阳错成全了别人?
宴会即将开始,就在这时,外头响起一声唱喏:
一时间,殿内寂静无声。
众人略带错愕地朝门口望去,一袭明艳张扬的红衣跃入眼帘。
燕明仪在簇拥下进殿,她妆容精心描摹过,身上的服饰也精致华丽,勾勒过的眼尾微微上挑,红唇噙着似笑非笑。
沈棠宁眼底亮了亮,她之前每次见燕明仪,对方都打扮得十分素净,莫名有种违和感。
如今她算是明白了,长公主就适合这样张扬华丽的装扮,野心和权欲的滋养才是这朵帝国之花最好的养分。
众人惊疑不定地瞧着长公主,又大着胆子去瞥上头的帝王。
崇德帝神情高深莫测,却不见多少意外之色。
沈棠宁不由揣测,莫非两人之间达成了什么协议?
“嘉宁来得稍迟了些,没扫陛下和娘娘的兴吧?”
燕明仪施施然行了一礼,大大方方任人打量。
皇后娘娘注视着她,眼底掠过复杂之色。
崇德帝率先朗笑一声:“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咱们兄妹俩也许久未见了,来人,给长公主赐座!”
皇后徐徐出声:“你能亲自来,陛下和本宫高兴还来不及呢。”
燕明仪落了座,抬眸看了她一眼,扯出一个意味不明的弧度。
长公主的到来让气氛变得有些凝重,众人不由暗地里揣测,瞧陛下这态度,是打算和长公主握手言和?
当年的事虽然没有摆在明面上,可但凡有眼色的人都能嗅出不对。
崇德帝状若没察觉,说了几句场面话,宴会正式开始,丝竹管弦响起,有舞姬翩跹而来,舞姿优美动人。
沈棠宁看了会儿便觉得乏味,低头吃起面前的膳食。
忽觉一道目光落在自已身上,她抬眼看去,池宴正盯着她,见她注意到自已,当即夹起一块糕点送到嘴里。
沈棠宁心神一动,视线在面前一扫而过,夹起同样的糕点,试探地咬了一口。
她眼睛不由一亮,味道是不错。
他能想到这样的法子,也着实是为难了他。
思及此,她嘴角微微一翘。
池宴唇角一松,他上次在宫里吃到这点心就觉得不错,沈棠宁肯定会喜欢。
扭头瞥见池景玉斜了他一眼,他眉尖耸了耸压低了声音:“大哥也要来一块么?”
池景玉抿了抿唇,淡声拒绝:“不必。”
池宴轻轻撇了下嘴。
宴席到一半,长公主率先起身献礼。
她命人呈上一叠册子,微勾起唇:“这是嘉宁亲手抄的佛经,特意献给陛下,恭祝陛下洪福齐天,万寿无疆。”
册子展开,密密麻麻的字排列整齐,没有丝毫错漏。
手抄佛经,这样的心意着实难得,众人赞叹不已。
崇德帝也含笑受下:“嘉宁费心了。”
太子献上了一座亲手雕刻的“父子同禄”。
和田白玉制成,两只梅花鹿紧紧依偎在一起,大鹿伏于地,口衔灵芝神情安详,小鹿伏于大鹿身侧,抬头仰望,孺慕之情溢于言表。
且不说这雕像的寓意,光凭太子亲手雕刻这一点,便已弥足珍贵。
燕淮捧着礼物亲手呈上的时候,手指还残留着各种各样的擦伤,他微垂着头神情略显局促:“儿臣手艺不佳,这礼物早在半年前就开始准备,这几日才堪堪完工,做工粗糙了些,还望父皇见谅。”
这话众人听了都动容,太子重伤之际还不忘亲自筹备给陛下的贺礼,孝心可见一斑。
崇德帝眼里微微恍惚,良久后才叹息一声:“你还在养伤,这等小事怎的还亲自动手?”
“父皇喜欢就好。”燕淮只抿唇微笑,也不揽功。
皇帝看了眼福公公,后者当即接过这贺礼,语气唏嘘:“殿下有这份心意固然是好,可您这般不爱惜身子,岂不是让陛下心疼?”
三皇子眸光不由一暗。
第107章
暗中挑唆
崇德帝亲自赐了太子治疗皮外伤效果极佳的千金膏,又一番嘘寒问暖,看得众人不由暗叹。
太子殿下在陛下心中的地位果然不可动摇。
见燕淮病重,一些起了旁的心思的大臣也不由偃旗息鼓。
有了太子珠玉在前,后来的礼物就显得平平无奇。
到了三皇子这里,丽贵妃笑着开口,委婉吹嘘了一番自已儿子得到这礼物有多不易。
“陛下您是不知道,老三他为了您这份贺礼,可是没少花费心思呢!”
崇德帝神色淡淡:“是么?”
若是之前,他兴许会表现得欣慰不已。
可太子在重伤之际,耗尽心力亲自雕刻,人家尚且都没说自已有多不容易,三皇子活蹦乱跳的,倒是先卖上惨了!
他这心里便有几分不是滋味儿,这是故意向他邀功呢?
燕行舟心里一沉,心知母妃这是适得其反,主动一步上前,目光赤诚:“儿臣听闻这物意义非凡,便思忖着偷偷买下给父皇一个惊喜。倒也没母妃口中那般夸张,孝敬父皇本就是儿臣分内之事。”
丽贵妃这会儿也自知说错了话,咬了咬唇识趣闭嘴。
燕行舟让人将东西抬上来,上头用红布盖着,搞得神神秘秘。
但其实大家都已经猜到,这就是那块坊间流传神乎其神的昆山玉。
果不其然,燕行舟将红布掀开,一块半人高玉石安静耸立,白色物质温润细腻,确实是块好玉。
难得的是它的色泽纯正,不掺丝毫杂质,体积庞大。
池宴仔细打量,心里大失所望:
这不就是和田软玉么?
唯一难得的就是它的块头大,吹得跟无价之宝似的。
果然,所有奢侈品的价格都是冤大头们炒出来的!
燕行舟微微一笑:“父皇,这便是昆山玉,据说此玉乃上天降下福泽,能庇佑我大庆河清海晏,儿臣私以为,这样的宝玉非父皇莫属!”
崇德帝瞧着那块昆山玉,久久不言。
燕行舟一颗心跌入谷底,父皇果然还是对他有了意见!
寂静片刻,有几位大臣陆陆续续开口:
“如此宝玉归陛下所有,此乃天大的福照啊!天佑我大庆,必定永昌盛世!”
“三皇子果然有心,孝心可嘉啊!”
在称赞声中,崇德帝缓缓开了尊口:“行舟你也有心了。”
除此之外,旁的再也没有提。
和太子的待遇一比,高低立现。
燕行舟面上不显,只嘴角微微下垂,恭敬退了下去。
……
宴席过半,陛下和皇后相继离去,丽贵妃兴致不高,很快也离了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