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类别:游戏动漫 作者:丁兰时梁知成 本章:第54章

    “这是她的公司,她让我管着的。”他静静地讲述,视线也静静地观察着她,“可是她已经离开我了,我不知道自己留下来,到底是为了什么?赎罪?――或者像她说的,被权利和金钱蒙蔽,不想离开公司。”

    “赎罪是指对于她欺骗行为的赎罪吗?”

    “嗯。”

    “告诉我关于欺骗更多的信息。”认知治疗有固定的谈话结构,梁小慵不得不这样问。尽管,她已经知道此事全貌,沉寂在心底,血淋淋的伤口结痂、生肉、脱痂,她自认为完好无缺的皮肤,在这场谈话,又开始隐隐作痒,好像血肉的底下有什么在蠕动。

    她无意识揉了揉无名指上的伤口。

    而反观丁兰时,他情绪平淡,如同讲述一件与他、与她都无关的事。

    “她的父亲,正是我父母生前最后救下的人。当时,灾后评估已出,那一块地方不适合再进行搜救,上头有命令,他们被迫前往。”他看着她,“所以,我一开始很……怨恨,怨恨那个男人,因为有钱有势,所以可以让其他人垫高他的生命。”

    “这导致你做出了欺骗的行为?”她保持聆听的姿态,面色恬淡地在纸上进行记录。

    “对。”他说,“但是后面我感到后悔。”

    “因为你爱上了她?”

    “不,因为我发现她也是一个可怜的人。”或许发现她一样的无懈可击,他收回了观察的视线,“同时,我发现,我的身体对她率先产生了本能的依赖性。”

    “请详细讲一讲依赖性的表现。”

    “雷雨天的时候,一开始,只有爸爸妈妈陪着我。我们都是病人。”丁兰时低声,“后来,她出现了。以医生的身份。”

    梁小慵的笔顿在白纸上,“是否可以说明,她对你有拯救的含义?”

    “或许。”

    “好,”她在一小团黑色污渍的后面继续记下,“还有哪些你没提到的问题?例如人际关系――你的朋友,你的同事。”

    他们的对话中没有提到认知应激的产生原因。

    琥珀色的虹膜在光下像干燥的沙砾,气息滚烫。

    丁兰时:“没有了。”

    “我不需要朋友,”垂下眼的时候,细碎的睫搅动光影,仿佛有莹莹的流动介质掠过,“我只想要她。”

    “你的女朋友?”

    “嗯。”

    “好,”梁小慵移开视线,看向笔记,“那么,我们开始梳理你目前的问题,然后选择一个解决,可以吗?”

    “……可以。”

    脸庞瘦削的人后槽牙收紧是很明显的一个表现。

    梁小慵抬起头,正巧看见他的下颌上缘凸起一截。转瞬即逝。再定睛细看,他仍然维系着无表情的面具,好像刚才只是她的错觉。

    “第一件,父母的去世。我可能会给予你一些建议,实用的,治疗性的。”她收回注意力,平和地注视他,像每一次模拟诊疗,“你是孤身一人打拼的企业家,我能明白家庭对你的重要性,我们会找到一些有效的方式。”

    “第二件,前女友的分手。失去她的每一天,让你心怀矛盾,感到茫然。”

    “还有愧疚。”他补充。

    “好的。”

    “第叁件,对于父母与前女友的依赖性,尤其在雷雨夜表现最明显。”

    “嗯。”

    “第四件,我认为是对于社交的抵触性,矛盾让你不愿意与其他人进行更多的交流。”她看了看门边的教授,得到示意继续的点头,她才接着问,“你想谈谈哪一个问题?”

    “二。”他说,“前女友的问题。”

    “好的,”她翻了一页笔记,“最近这一周有发生过感到矛盾的时刻吗?”

    “有。”

    “什么时候?”

    “现在。”他的手指用力地攥着扶手,凸起的骨节与青筋延伸进裁剪矜贵的西装袖口之下。面上反而生出些气笑,“你跟我心平气和地讨论病情,我特别矛盾,真的。”

    04没意思

    诊疗室窗口有一棵伞松。

    细细的风吹过,斑驳的树影在他们的膝间互相碰撞,声响?O?@,盖住彼此的呼吸。

    “为什么?”

    梁小慵没有理会丁兰时意有所指的话。视线干净明澄,温和地看向他。

    他的唇角微微抿起。

    垂下视线之前,握住扶手的手掌也松开,重新改作搭的姿势。

    “不知道,”他说,“只是一种感觉。”

    “那我们先继续吧。”纸页的一角在她的拇指间揉成小小的柱体,散开,又揉上,“除去今天,这一周还有出现过这种矛盾的感觉吗?”

    “无时无刻。”

    “那么,请想象一下,如果你彻底失去了前女友。”她放轻声音,“她完全淡出你的生活,你们不再有交集――”

    “不可能。”

    “请想象一下。”

    脊骨与皮面抱枕发出沉闷的声响,丁兰时向后倚,喉线明晰,日光描过,暖色调变成灰白。

    他闭上眼睛。

    “想到了什么?”梁小慵问。

    “想死。”他说。

    “吊死、溺死、电死、割喉、大出血……”

    “听起来是非常悲观的想法,”水笔在白纸上发出沙沙的声响,梁小慵意识到问题有些走偏,“在雷雨夜的时候,你也会这么想吗?”

    他的语气稍顿一下,“不会。”

    “请跟我详细描述一下雨夜时的想法。”

    梁小慵的声音很轻,与阳光一起晒在身上,生出毛绒绒的睡意。

    丁兰时微微眯起眼。

    “雨夜……爸爸妈妈在病房里,我要找到医生救他们。”

    “找到了吗?”

    “没有。”

    “医院只有一个医生吗?”

    “……不,”他的手从扶手上,移到身前,高大的身形在米白色的沙发里,被包围,突然显得他很小。

    他低声,“但是,我只要我的医生。她不见了,哪里都找不到她。”

    “你觉得她的离开意味着什么?”

    这句话问出口有些古怪。

    诊疗室的气温骤然升高,梁小慵微微出汗,感到不安的燥热。

    “意味着,”他重新抬起眼,紧紧地盯着她,眼皮上出现浅浅的一道褶,“我没有家了,医生。”

    梁小慵的头脑短暂地空白一下。

    呼吸又不自主地开始屏住,嘴上还在提出问题,“这是你最害怕的事吗?”

    “是。”

    “你有想过这件事不会有转机吗,”内页一角被捏皱,她恢复状态,“脑海中,有没有如果挽回失败――无法挽回的图像?”

    丁兰时的眉心皱起。

    见他不说话,梁小慵继续引导,“你需要想得更长久。我们先想象,如果失败,你会在哪里?”

    “……太平间。”他似乎感觉很难受,头低下,声音沉在胸腔里,闷闷地,“或者火葬场。”

    梁小慵思索一下,“有具体的现实地点吗?”

    “白城……的医院。”

    他喘息片刻,肩膀耸起,似乎回忆这件事对于他来讲,极其困难。

    这个反应不在正常预估内。梁小慵愣了愣,看向门边的教授。她们视线交流过,教授走上前时,丁兰时已经站起身,面色很差。

    “抱歉,我想休息一下。”

    “当然,”教授说,“需要喝水吗?”

    丁兰时:“我想出去透口气。”

    “请便。”教授同时也让外面的学生进行短暂地自由活动,“Romy,等一下还是由我来演示,可以吗?”

    梁小慵有点迟疑,“……好。教授,请问刚才是我哪里说错话了吗?”

    “没有,你完成得很好。”教授拍了拍她,“按照常理来讲,过去这么久,人的情绪波动会随时间消褪。但是他显然是一个例外,我们首次诊疗,又是短期,讲究高效直接,他会产生排斥反应也是情理之中。去休息吧,没事的。”

    她点点头,和Anna一起去自动售卖机买水。

    Anna小声议论:“Romy,你有没有听,他的爱情故事好波折啊。”

    “我就坐在上面呢。”

    Anna在售卖机上按下对应的数字,“你们讲的时候,我突然想到前男友了,他出轨被我抓到就算了,他和那个bitch还在我的床上做爱!都是垃圾!”

    她把“Bitch”这个单词重重复读一次。

    “Romy,你有谈过恋爱吗?”

    “谈过。”

    “真的吗,”她问,“谁啊?”

    “分了。”

    “为什么?”

    矿泉水从货架上重重翻下,砸在售卖机的最底部。

    与此同时,黑色的皮鞋静静停在梁小慵的身后。

    “因为不喜欢了。”她躬下身,去拿水,语气轻松地像提起早上那道难吃的面包,“在一起没什么意思,就分了。”

    05前男友

    售卖机里又掉下来一包巧克力豆。

    啪。听起来,包裹的糖衣破裂几枚,拆开包装,果然,里面躺着四分五裂的彩色巧克力碎屑。

    Anna:“吃吗?”

    “不,谢谢。”梁小慵指指嘴巴,“牙龈肿了,好痛。”

    Anna投来同情的目光,“我有特别好用的口腔喷雾,回家拍照发你。”

    “那太好了。”

    她们边说边转身,脚步同时顿住。

    议论别人是不好的事,尤其,在当事人的面前评论他是垃圾。

    她们像被捉住的小贼,彼此交换一个心虚的目光,打算当作什么也没发生,回到诊疗室前。

    擦肩而过,丁兰时开口:“我没有出轨。”

    Anna一个趔趄。

    “对不起,”她红着脸回头,道歉,“我只是听见您的错事下意识联想到出轨了……”

    “没关系。”

    时近正午,日光近乎色调饱和的火焰兰,从丁兰时的左肩折衍进走廊,分割两个空间。

    侧目,他的视线被直晒升温。

    “都是错事,没什么区别。”

    “那不一样,”Anna极力补救,“出轨是人品有问题,您是情有可原……”

    她的袖子被拽了一下。

    梁小慵:“走吧,要到时间了。”

    “哦哦。”

    Anna忙不迭跟她逃走了。

    那道视线如影随形,一直到拐角,被墙壁挡住,才算成功逃脱。

    “Oh――My――Gosh!”

    Anna夸张地拍拍胸口,“他真吓人,我以后再也不乱说话了。”

    梁小慵笑了笑,低头整理笔记。

    后半程的演示还算顺利,除了站在玻璃外有一些脚累。

    他们下午还有课,梁小慵去边上的华人餐馆买了一碗牛肉滑蛋粥,与Anna坐在草坪上享用午餐。

    流食让她的嘴不需要张得太开,稍微减缓一些来自口腔的肿痛。

    塑料勺再次拨开牛肉片的时候,手肘突然被用力地撞击,梁小慵困惑地抬起头,Anna紧张地缩到她身边。

    “他……怎么又是他,”顺着她的视线,丁兰时与教授正在交谈,步伐不停,目标明确,朝她们走来。Anna欲哭无泪,“他不会记仇了吧?”

    “不会的。”她安慰,“吃饭。”

    Anna心惊胆战地拨了拨碗里的酱油拌饭,豌豆被戳成绿色的泥,像被脚底踩碎的植被。

    “完了完了……”

    “Romy,”她惴惴不安,“他不会跟教授在说我吧。”

    “不会。”

    “你怎么知道,”她语无伦次,“他看起来就像很记仇的――哦,天呐,我又说坏话了。我要走了,Romy,我要走了。”

    梁小慵拽住她,“我还没吃完呢。”

    “别――”

    “Romy,Anna。”教授先叫住了她们,“打扰一下你们的午饭,可以吗?”

    梁小慵站起来,点点头。

    裙摆上沾了碎碎的草木,她低着头,抖了抖,Anna握着她的手臂也跟着颤了颤。

    “主要是和Romy有关,”教授和蔼地笑,“丁先生认为你的表现很不错,项目结束,明年的实习可以到我的c来。”

    考取心理资格证需要叁千小时的临床经验,梁小慵已经在提前物色好的诊所。能直接进入导师的私人诊所,是再好不过的选择。

    她高兴极了,“太好了,谢谢您!”

    “还有一件事。丁先生希望能让你可以对他进行长期治疗,当然,也是在我的督导下,同样会记录进你的实习时长里。”教授问,“Romy,你觉得呢?”

    梁小慵下意识去看丁兰时。

    她记得,他在国内有专门的心理医生,为什么要专门找她?

    梁小慵不希望自己的实习与他牵扯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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