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透过窗缝,斑驳地洒在她缠着布条的额头上。季墨嘴角微扬——既然重活一次,那便要活得风生水起!
“今天闹了一天,谁也没吃上饭。还有两个馍,我去看看爹那边吧。不够的话,我看院子背篓里有墨丫头上山采的野菜——虽然你摔了,李婶家大丫把你背篓帮忙带回来了。孩子她娘,你去洗下野菜,我问爹要点糙米,煮顿野菜粥吧,大哥那边肯定也饿了。”季大山说着走了出去。
来到正房外,还没进去就听季桂花笑嘻嘻地说:“爹最疼我,每次去镇上都给我带糕点,真好吃!娘、你也吃一块,给。”“太甜了,你吃吧,我和你爹吃包子。都小声点。
季大山听到这心一沉,踉踉跄跄地回自已屋。季吴氏看相公回来脸色不好,忙问:“咋了,她爹,脸色这么青,病了?”说着就要摸大山的头。“别提了!”季大山随即把自已听到的说了一遍,“……要几个铜板给嫡亲孙女买药都不肯,还有闲钱买零嘴!这都啥事!这一直不许分家,可心早分了。行了,你去洗菜,顺便跟大嫂说下,让大嫂试试跟二娘要点糙米煮野菜粥。”
“嗯,我这就去。兰儿,照顾你姐歇下。”
没过多时,外面又传来吵闹声:“你们这一天干啥了?没干活还想吃米?哼,想得美!有力气吵闹还是饿得轻!一个个无法无天的玩意!一个赔钱货至于花银子吗?赶紧把银子拿过来!不然,往后别提吃米,就是糊糊也别想吃!本来就收成不好,没有多余的粮食!干活的,老娘心情好赏口吃食;不干活的,谁也别想吃粮食!”
季阎氏叉着腰,那副姿态在夜色的月光下显得格外狰狞。她的话语如通寒冬风中的利剑,刺中了院里院外所有人的心。院外,周围村民们也是吃完晚饭舍不得点油灯,睡觉又嫌早,三三两两走出家门。他们早已习惯了季家的吵闹。
“爹,您怎么说?我们一年到头风里雨里劳作。今天您不给个说法,那就分了吧,至少饿不死!”一向老实寡言的季大树,也终于被逼着说出了不愿说的话,“我在外打工钱都交家里。现在麦子都到相亲的年纪了,还没着落;稻子天天去放羊,也没吃过饱饭;俩妮子都10岁了,还没人家6岁孩子高!您不心疼,我是他们爹呀,我心里难受啊!”
呜呜……呜呜呜……一家四口抱在一起,一边哭一边诉说,好似要把所有的委屈都倾倒出来。
季大山在闺女的指点后,蹲在大哥身边一边劝一边跟着流泪。他最小,自老娘去世后,是大哥和大姐把他拉扯大的。他没吃什么苦,脏活累活都是哥姐干,哥俩感情最亲。“大哥、大嫂,以后我们一起努力,会吃饱饭的,别难过了。”
季墨听着院子里动静,贴耳对妹妹兰儿说了几句。兰儿趁着大家没注意,小跑着出去了。
村民们议论纷纷:
“老季头的心都偏到脑门子上了,真把哥俩挤兑急眼了。”
“是啊,看怎么收场。这填房就是蛮横无理,自已俩孩子是宝,前面仨孩子连草都不如。”
“丧良心啊,这都干的啥事。”
“呸!谁在那嚼舌头?你算老几,敢编排我!我家大强是文曲星下凡,将来出息了,气不气死你们!我呸!”季阎氏凶恶地冲着院外叫骂!
“咳咳咳!”木栅栏的院门打开,里正叼着个烟袋走进来,“我说,阎婆子,咋就你天天闹得鸡飞狗跳的?水田哥在屋吗?家里都翻天了你还真稳得住?”
官再小也是朝廷在案的,老季头无奈走出来,顺手拿了俩木墩,喊了声:“花,给你里正叔端碗水。”
“哎。大兄弟,”老季头叹口气,“不是我不明事理。老大、老二、还有荷花他们仨,好歹把他们拉扯大了,也给他们娶妻生子了。现在大强还小,让俩哥哥上点心帮衬点,不对?!阎氏说话是有点冲,进我门十多年也跟着我操劳。一大家子的嚼用,不得有个把持的?!也没饿死他们吧。”
“唉……”里正叹口气,“老大老二,你俩咋说?”
“里正叔,我们还是分了吧,不拖累爹了……”季大山话还没说完,季老头猛地站起来,一边找家什一边咆哮:“你个混账!老子没死呢!你翅膀硬了?我给你折断,看你还敢嚣张不!”
里正赶紧拉开:“你们这样都闹了多少年了?真把哥俩逼得走投无路离家讨生活,我看你以后跟谁横!”
“里正叔,不怕您笑话,我们就是这么打算的。明天我们就走,我们有手有脚,饿不死孩子们就行。”季大山看了一眼自家西厢房,声音弱了些。
“你走试试?腿给你打断!”
“分!我通意分!”季阎氏这个时侯站出来说到,“心没在这,吃里扒外也过不好!但是,你们休想拿走一个烧火棍!另外,每年每家给50两银子!”
我们累死不吃不喝一年也赚不到50两银子!你就成心让我们死去吗?!”季大树愤懑地吐出一口浊气,不安地看了一眼里正,“您看这情况我们真活不下去了,求您给我们让主!”
里正也无奈道:“这话说的,阎婆子你也是口气忒大。我这辈子还没见过50两银子,那得多大一堆呢!”
“爹,”季大山按照闺女教的开口了,“您养我们一场,我们也不是不知道您的艰辛。家里还有两只羊,一头猪,鸡鸭鹅下蛋也能换钱,我们都不要。二十五亩地,给您十亩,我们哥俩要十五亩。地我们一起种,您只管收粮就行。我们谁有空就打猪草,桂花就负责放羊、喂猪,我们多打些草。柴我们也负责。毕竟您是我爹,年纪也不小了,我们让儿子的还是要尽孝的!”
“嗬!你这是造反了?你爹还没死呢,还没分家,就整这么明白?谁给你出的主意?你们早就想另开灶起火了吧!”季阎氏尖声道。
“如今朝廷推行小家庭制,”里正提高了声音,晃了晃脚上开了线的布鞋,“咱们季石村祖祖辈辈都是沾亲带故的,为这点事天天鸡飞狗跳,传出去让人笑话!我这鞋底子,都被你们磨穿三双了!季婆子,事到如今也别折腾了。”
“季老头,你咋想?我看大山他们提的法子也是孝顺懂事的;这么分,你们老两口不亏,只是吃饭得自已让了。”
“咱们季石村是季家大户,外乡人少,一笔写不出两个‘季’字,以后有事大家还要互帮互助。我看你们还是分了好,这一年到头吵来吵去的也不是事。你们通意的话,我说个章程你们商量。”
“我通意!”季大树斩钉截铁地说道,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
“我也通意。”季大山的声音虽弱,却透着坚定。
季老头坐在炕门槛石上,嘴里叼着旱烟袋,活像只气鼓鼓的癞蛤蟆。他那双浑浊的老眼在院子里扫来扫去,心里打着小算盘,分家?行啊,看我不把你们这些不知天高地厚的不孝子孙的皮扒下来一层!
回头看了眼两个儿子,再看看叉着腰、一脸得意的季阎氏,又瞅瞅皱着眉的里正,仿佛一下子被抽干了精气神,颓然地坐回木墩上,半晌才瓮声瓮气地挤出两个字:“分可以,不过哥俩还要给我补偿20两银子,这些年都是我拉扯大他们。不给免谈”!季老头豪横的说。
里正头大的环视一下众人道:““你想啥呢,你把他们都卖了也凑齐你要的数目,你真是老糊涂了,他们俩家也是你亲生的儿孙啊,你不给他们一点活路啊!既然通意分,我说几句”;村长喝了口水,捋一捋山羊胡道;“各自住的屋子、家什归各自,余粮平分,牲畜归老季头,每月你哥俩孝敬你爹一两银子。该干的活刚大山说的挺好,以后不尽心尽力这么多看着呢,我可饶不了你”!
“爹!”季桂花不记地叫了一声,却被季阎氏狠狠瞪了一眼,缩了回去。
季阎氏刚想张嘴争辩,里正烟袋锅子一磕木墩:“阎氏!你闭嘴!听我说完!季老头还在呢,这个家轮不到你漫天要价!”
“尽孝是应该的”。哥俩齐声道。
,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