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如霜,映的那顶朱漆小轿泛着暗红的光泽。四个轿夫脚步整齐划一,踏在青石板上竟未发出半点声响。
“凌……”钟岳涛单膝跪地,牵动断裂的肋骨,疼得面目抽搐,“凌阁主!”
轿帘微微掀起一角,露出半截白玉般的手指。那手指轻轻一摆,钟岳涛如蒙大赦,踉跄着挪步到轿子旁。
“叶小友,别来无恙。”轿中人的声音温润如玉。
“凌先生。”叶真眸光微闪。
“人不是我派的。”轿中人的气息很特别——像一潭深不见底的水,表面平静,内里却暗流汹涌。
“我信。”
“今夜有外人在场,不便多言。明日午时,曲水阁一叙,自有交代。”
叶真犹豫了一下:“怕是有人不愿先生开口。”
轿中传来一声低笑:“我也不是一个多话的人。”
“那便明日。”叶真忽的展颜一笑,“先生可要备足酒菜,我一向吃的多。”
凌先生也不多言,轻叩轿厢,四名轿夫整齐转身,抬着轿子无声无息的没入夜色之中。
“你怎会认得他?”丁洛音从小巷阴影中缓步而出,站在叶真身侧,目光仍追随着那顶远去的轿子。
叶真负手而立,也看着轿子离去的地方:“此人气质尊贵,谈吐不凡,是个风雅人物。一年前在荆州偶遇,相谈甚欢。曲水阁阁主……倒不知这曲水阁是个怎样高雅的存在。”
“高雅?”丁洛音突然嗤笑出声,“那是个青楼。”
“什么?”叶真猛的转头,不可置信的看着丁洛音,“青楼?”
“他让你午时赴约,摆明没打算正经的款待你,该让你晚上去才对。”丁洛音捂嘴偷笑,随即把目光看向远方,眼眸中闪过一丝复杂,“不过……确实没想到,一个青楼的主人会是这般人物。”
丁洛音拉着叶真的手:“走,去看看你孟大叔收拾好了没。”
院子内,其余十二太保已被整整齐齐的摆放在地上,像睡着般安详。
丁洛音回屋,片刻的功夫,再出来时,又变回那个风尘仆仆的老板娘模样。
孟子瑾收拾好简单的行李,对叶真说:“你先回镖局,明日去五里坡找我们。”
“我和你们一起。”叶真摇摇头。
“放心,”孟子瑾以为叶真怕他反悔,便拍拍他肩膀,“答应告诉你的事,明日一字不落的说给你听。”
“傻小子是在担心我们,怕我们活不过今晚呢。”丁洛音笑着捏了捏叶真的鼻子,又指了指地上的尸l,“放心吧,易容只不过是不想招惹太多麻烦,不代表就怕了谁。”
“倒是你,”丁洛音眼波流转,“镇远镖局也不是个安全的地方,不如……”
“好!“叶真眼睛一亮,怕丁洛音反悔,不等她说完便急忙应下。
月色下,三道身影如轻烟般掠过城墙,眨眼间,已来到城南五里坡。
这里属于城郊,十几户人家以种菜卖菜为生,茅屋呈梯状散落在矮坡上。
现在已是深夜,农户们早已熟睡,坡上漆黑一片,只有菜畦在夜风中沙沙作响。
孟子瑾推开一扇吱呀作响的木门,“先睡觉,明天再说。”说完,他径直走向柴房,背影很快没入黑暗。
丁洛音走进唯一的一间卧房,转身又拨开门帘:“怕黑的话,可以进来睡噢。”见叶真耳根发红,她偷笑着放下门帘。
叶真在厅堂的草堆上躺下,屋顶破洞漏下的月光正好照在脸上。
他盯着月光,思绪翻涌——这一夜发生了太多的事情。
南宫烟,丁洛音,孟子瑾,凌先生……
南宫烟,她会不会也莽撞的去参加朝仙大会……
今夜不该在镇远镖局留宿的,不知会不会给江飞阳惹上麻烦
丁洛音、孟子瑾,在他二人身边,他仿佛又找回了少年时那种久违的安全感
“睡不着?”
丁洛音的声音传来,带着几分慵懒。
叶真转头,见她倚在门框上,月光勾勒出她丰润的曲线。
“在想南宫家那个小丫头?赶明我给你提亲去好不好?”她赤足走来,坐在叶真身旁,一股幽香沁入鼻尖。
叶真懒懒的舒展下身l:“我还没问你,你在酒摊上,怎么知道我和南宫烟交手的事情。”
“你从镇远镖局出来,那条老狐狸便跟着你了。”丁洛音朝柴房努努嘴。
叶真感激的看着她:“这些年……谢谢你们。如果早知道你们在我身边,我会安心许多。”
丁洛音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这几年你一直乱跑,我都快找不着你了。”
“那你们两个是怎么走到一起的。”
“我和他?呸!谁和他一起。”丁洛音撇嘴,“不过他是你父亲的朋友,也是我唯一能相信的人了,如果哪天我有什么不测,他也能照顾你。”
丁洛音拢了拢衣襟:“几年前,你出门游历,我遍寻不着,却在蜀中意外的遇见了他,便嘱咐他帮忙找你。”
“朝仙大会将近,想着你或许会来凑这热闹。一个多月前,我俩不约而通的来到洛阳。”
“在这和城内分别租了房子,方便落脚。”
“没想到,你刚来洛阳,就被盯上了。你未免也太不小心了。”
叶真拿了根稻草,在手上盘弄:“我是故意的。”
“嗯?是故意的还是不小心?”
“线索太少,索性把自已暴露出来,引蛇出洞。”
丁洛音猛的掐了下叶真的大腿,疼的叶真哆嗦了一下:“知不知道这样多危险?”
“放心,这人假他人之手来杀我,说明……他也知道胜不了我。”叶真手腕一翻,手中稻草“嗖”的射向屋顶破洞。
“狂妄!”丁洛音气得又拧了他一下,叶真连忙求饶。
丁洛音松开手,沉吟了一会:“罢了……睡吧。”
她起身时,叶真突然轻轻拽了拽她的衣袖,嘴角噙着坏笑:“洛音姐……我怕黑。”
“怕你个头!”丁洛音甩开他,径直进了里屋,随即一床棉被从屋内飞来,落在叶真身上,“留着精力去应对明天曲水阁的姑娘们吧。”
叶真眼角泛起笑意,抱着带着她身上暖香的被子,沉沉睡去。
晨光微曦。
“起来吃饭,小懒蛋!”
丁洛音的声音混着香气飘进屋里。
山坡上传来大公鸡“咯咯咯”的啼鸣声,菜畦里的露珠折射着朝阳。
院中小木桌上,三碗阳春面蒸腾着热气。
三人围桌而坐,丁洛音捧着碗,忽然笑出声:“一家三口……多么温馨的场面。”
孟子瑾“哼”了一声,看着叶真,说道:“你的功夫不错……跟谁学的?”
“母亲教的。”叶真搅动着面条,“她走后,留下一本书,我便照着自已练。”
“和你父亲一路的心法,是你父亲的《逆脉心经》?”
叶真点点头:“我父亲……”
孟子瑾叹了口气,开始讲述二十年前的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