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初见你母亲时,她正在天山之巅练剑。那年她不过二十岁,剑气却能削断三丈外的雪松。她的身法……人们总说身轻如燕,可若是用来形容她,可真是高看了燕子。”孟子瑾灰暗的眼睛泛起了光,“她就像一缕风,在松林间飞来飞去。我成了她最小的师弟,整日追在她身后喊师姐。”
孟子瑾的目光落在叶真脸上,仿佛在回忆师姐当年的风采。
叶真被他看得不自在,下意识摸了摸自已的脸:“孟大叔?”
“像,真像……”孟子瑾喃喃道,“尤其这双眼睛,和你母亲一模一样。”
“你不是说他像父亲吗?”丁洛音在旁边咂了一下嘴。
叶真赶紧制止:“洛音姐,你别打岔。”
孟子瑾瞪了丁洛音一眼,继续说道:“十八岁那年,师父派师姐和我下山诛杀淫贼‘玉罗刹’。我和师姐一路追到敦煌,在那里遇见了你父亲。”
说到这里,孟子瑾脸色突然阴沉下来,愤愤道:“娘的,谁知又多出你父亲这个淫贼,把我师姐拐走了。”
丁洛音立刻凑近,带着八卦的眼神说:“不要带情绪,快,快讲细节!”
孟子瑾深吸了一口气,似乎在平复情绪:“那‘玉罗刹’武功平平,轻功倒是不错,但比起我天山派的轻功,还是差了一截。就在师姐和我即将制服他时,他的通伙突然杀出,打了我们一个措手不及。”
他的声音低沉下来:“几个淫贼看到我师姐的容貌,更是……”他瞥了一眼叶真,略过了细节,“危急关头,你父亲从旁杀出,几招便将对方制服。”
“晚上,在客栈庭院里,当我看到他为师姐包扎伤口时……”孟子瑾嘴角不自觉的抽动了一下,“师姐脸上的那种笑容,是我从未见过的,我就知道师姐恐怕……”
“怕是要丢下你这个小师弟,跟白马王子跑啦。”丁洛音捂嘴笑道。
孟子瑾没理会她的调侃:“我那时侯年轻气盛,在江湖上也小有名气,自然很不服气。越想越睡不着,半夜喊你父亲比试轻功。从敦煌城头到卑羽山顶,几十里山路……”他的目光变得悠远,“我拼尽全力,却始终落后他半步。到山顶时,他抛来一壶酒,笑道:‘孟兄弟,歇会儿。’”
“那夜星河璀璨,”孟子瑾的声音柔和下来,“我俩将一壶酒喝的干干净净才下山。说来也怪,那以后,我对他的敌意竟消了大半。”
孟子瑾看向叶真:“你父亲叫聂青霄,现在已很少有人谈起他了。可当年在江湖上,谁见了不称一声‘聂大侠’?他气度从容,与人交手时总留三分余地,从未逢对手。三十岁时,武林各派共推其为‘天下第一’,他却笑称自已只是喝酒第一。”
“聂青霄也不再游荡江湖,与你母亲成婚后在洛阳北郊建了白马苑,以养马为乐。”孟子瑾继续道,“每逢十五必设酒宴,江湖豪杰都以他为尊。但大家知道他已成家,不便日日烦扰,有事请教都约在十五这天。”
“我不放心师姐,便常驻在洛阳周边,闲来无事也去白马苑蹭酒。”孟子瑾说着,嘴角露出一丝怀念的微笑。
丁洛音眼睛一转:“我看你是别有用心吧?是不是每个十五准时报到?”
“我去见我师姐,何必等到十五?”孟子瑾白了她一眼,继续说道,“你七八个月大时,江湖中突然盛传,有仙姿的武林俊杰可修炼成仙。你父亲的武功深不可测,从未有人见过他全力出手,有传言他已突破九品巅峰,达到宗师之境。我曾问过他,以他的功力可否有成仙的可能?你父亲说不过都是江湖传闻,千百年来从未听过肉身成仙之事,以他当时的功力也未感到有成仙之态。我便也没再当回事。”
“你周岁时,白马苑大摆流水宴,各大派掌门和江湖名流纷纷来贺……”孟子瑾神色突然黯淡下来,“我没参加,当时奉师命去了北境,三个月后归来时,白马苑只剩焦土残垣。”
院子里一时寂静无声,叶真的手不自觉的攥紧了衣角。
“白马苑建在洛河以北,周围渺无人烟。”孟子瑾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我站在废墟前,惘然失措,不知该如何是好,便去找白漠尘——他是你父亲最好的朋友,常来白马苑饮酒论剑,偶尔帮忙打理马场。”
“白漠尘红着眼告诉我,宴席十几天后白马苑失火,聂青霄夫妇、孩子和十几个仆人都命丧火场……”孟子瑾深深叹了口气。
“这种话你也相信?”丁洛音冷笑道。
“我自然不信,以他二人的功夫,就是刀山火海,他们也不可能逃不出来。”孟子瑾摇摇头。
“他当时不在场?”叶真问。
“不在,他说宴席后他南下去了襄州。”孟子瑾继续说道,“白漠尘也觉得此事有蹊跷,已经在暗自调查。如果不是死于失火,那对方能杀死聂青霄,实力非通小可,不是他和我能对付的。我觉得有理,便回天山继续修炼。”
“后来听说白漠尘重修了白马苑,立碑纪念聂青霄,江湖中人无不称赞他的义气。”孟子瑾的眼中闪过一丝讥讽,“随后,第一届朝仙大会召开,修仙之事居然成真。更巧的是,白马苑忽然成了“仙界特使”指定的飞升圣地——朝仙者,必须先来此购买“仙力加持”的白马和人参。”
叶真和丁洛音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怀疑。
“十六年前,我自觉武功已大成,便来洛阳参加朝仙大会,寻找当年的真相。”孟子瑾继续说道,“短短六年的时间,白马苑已从一座小院扩张至占地千亩的庄园,马匹也从几十匹增至数千匹。”
“朝仙者需花一万两银子来此购买仙力加持的马匹和人参,才能去南海飞升。江湖中人也趋之若鹜,哪怕无缘飞升,也愿花重金求购“灵物”,以期提升修为。“
“一万两?”丁洛音咂了咂嘴,“这钱赚的比抢钱庄还快。”
“那家境贫寒的朝仙者怎么办?”叶真忍不住问。
孟子瑾冷笑:“能胜出的朝仙者至少是九品修为,总有办法搞到钱的。”
“白漠尘知道我参加朝仙大会,便送了我‘仙马’和‘人参’,但我发现所谓的“仙马”不过是普通白马,“千年人参”也只是寻常人参。我怀疑白漠尘是借朝仙大会敛财,他却说,为聂兄报仇需要培养大量高手,需要大量金钱。“
“他可查出什么来吗?”叶真问。
“他支支吾吾,语焉不详。”孟子瑾眼中闪过一丝寒光,“他对我肯定有所防备,在白马苑我也没查处什么,便想去寻当年参与你周岁宴的人问一下,可朝仙者去南海之期已近,我只好假死脱身。”
“当我暗中寻访当年赴宴之人时,却发现青城派掌门在朝仙大会后三月暴毙,崆峒派、华山派掌门、兰陵萧无恨离奇失踪,武当陈道人更是死后秘不发丧,几年后才传出死讯。”
说到这,孟子瑾忽然转头看向丁洛音,冷冷的问道:“说来也巧,你师父是何时仙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