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床了,懒虫。”
一阵似乎从天边传来的喊声把苏辰从睡梦中惊醒。一睁眼,宋晴正趴在窗台上看着他。苏辰吃了一惊,拿过衣服挡住赤裸的上身。
“你这差事好啊,睡到这么晚,我天刚亮就得起来给草药浇水。”宋晴忿忿不平道。
苏辰手忙脚乱地套上门派发的青色短衫,领口的盘扣怎么也系不上。窗外飘来蒸饼的香气,宋晴变戏法似的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喏,给你留的。"
纸包里是两个还温热的芝麻饼,苏辰咬下去时发现饼馅里竟裹着肉末。这在以前简直是奢侈,记忆中只有逢年过节才能尝到一点荤腥。
"白师姐给的。"宋晴晃着脑袋,红头绳在晨光中格外鲜艳,"她说今天要带你去采药,让你吃完去药圃找她。"说完一溜烟跑没了影。
苏辰三两口吞下饼子,抄起门后的药篓就往外跑。刚转过回廊,差点撞上个人——是陆九。老头佝偻着背,手里提着个冒着热气的铜壶,脖颈的紫纹比昨日更明显了。
药圃里,白芷正蹲在一丛开着蓝紫色小花的植株前。听到脚步声,她头也不回地甩过来一个布包:"系膝盖上,防蛇虫的。"
苏辰接住布包,浓郁的雄黄味里混着几缕清苦。他低头系绳时,发现脚边几株草叶上凝着红色的水珠。“这株草好奇怪,像是流血了一样。”
"别碰!"白芷突然转过身,"这玩意儿叫鬼见愁,它的汁液沾上皮肤,痒得能让人把骨头挠出来。"她拿出一把银剪,剪下一片叶子收入玉盒,断面竟渗出鲜红汁液,真像在流血。
药圃被纵横的田埂分割成数十块,每块土色都不通。白芷带他走过赭红色的药垄:"赤芍,活血化瘀。"又指指旁边泛着青灰的土壤:"这儿种的是白芨,止血生肌。"她突然蹲下扒开一丛锯齿状的叶子,"看好了,这是鬼针草,专治蛇毒——"
话音未落,叶片下突然窜出条碧绿小蛇。苏辰还没反应过来,白芷的银剪已经钉住蛇尾。她捏住蛇七寸提起来,那小蛇竟在她掌心乖顺地盘成圈。
"碧玉青,炼解毒丹的主药。"她手腕一翻,小蛇滑进腰间竹筒,"后山多得是,但抓它得会听竹哨声。"说着从发髻拔下根玉簪,吹出几个清越的音符。
苏辰跟着她走到药圃尽头。这里立着块斑驳的石碑,刻着"危险勿入"四个大字。碑后是片雾气沼沼的密林,隐约可见陡峭的山路。
"苗圃里种的都是普通药材,真正的好东西,得去那儿采。"白芷伸手指向石碑后的密林。
苏辰眯起眼睛,突然发现雾气里闪过几道银线。白芷按住他肩膀:"这里有机关,硬闯可是会被切成肉块的。"
白芷从腰间解下个铜铃,轻轻晃了三下。雾气中传来细微的机括声,那些银线竟如活物般缓缓退开,让出一条仅容一人通过的小径。
"跟紧我的脚印。"白芷提起裙角,踮脚踩上第一块青苔斑驳的石头,"这银线是用天蚕丝混着玄铁粉炼成的,比剃刀还利。"她突然转身,一缕发丝被风吹起,触到旁边的银线,瞬间断成两截飘落。苏辰屏住呼吸,盯着她踩过的地方。第三步是块凹陷的玄武岩,第四步要横跨三道树根。
"别看脚下。"白芷突然伸手扶住他摇晃的身l,"看远处那棵歪脖子松。"她的手指冰凉,掌心却有层薄汗,苏辰强迫自已抬头。晨雾中的松树像把撑开的伞,枝丫间挂着个蜂巢。他刚数到第七个蜂房,后颈突然一凉——白芷的玉簪擦着他皮肤飞过,钉住条正欲扑来的竹叶青。
"第十一步要跳。"她拔起簪子,甩掉上面的血珠,突然抓住苏辰的手腕:"现在!"
两人跃过最后一道银线时,苏辰听见背后传来细密的断裂声。回头望去,十几根银线正在他们身后交织成网,将那条死蛇绞成数段。
"记住这种感觉。"白芷松开手,"这对你以后炼药也有帮助,炼药和闯机关一样,错一步就是万劫不复。"她指向不远处一丛开着黑花的植物,"那是一株夜交藤,你去采吧,要连根拔起来。"
苏辰刚迈步,靴底突然陷进松软的泥土。他低头看见自已正站在片暗红色的沼泽边,那丛黑花周围散落着不少兽骨。白芷的笑声背后飘来:"对了,忘了说,夜交藤只长在腐尸地里。"
白芷看着苏辰从腐尸地里拔出夜交藤,裤腿上沾记暗红色泥浆,鞋底还粘着半片风干的蛇骨。她忽然噗嗤笑出声,"记住这味道了吧?夜交藤沾了尸气才长得旺,下回闭着眼都能找着。"
苏辰郁闷的把藤根上的腐土抖掉,药材扔进背上的药篓,腐臭味熏得他太阳穴突突直跳。
两人继续前行,"这是断肠草,"她指着脚边的一株植物,植物的叶子在阳光下泛着诡异的紫光,"看着漂亮,却能让人肠穿肚烂。"
绕过一片低洼处时,白芷突然蹲下身,拨开几片心形叶子:"瞧见没?这株三叶青的叶背有金线,是解毒圣品。"她示意苏辰凑近观察,"寻常三叶青只能解蛇毒,这种带金线的,连砒霜都能缓上三分。"
“快来,这边有株黄精。”白芷从药篓里取出把小银铲:"听好了,采药讲究天时。像这株黄精,"她铲尖轻轻撬开泥土,露出肥厚的根茎,"须在晨露未干时采,药性最足。"根须间带出的泥土里,竟有细小的晶粒闪烁。
"你运气不错。"她捏起一粒晶石在袖口擦了擦,"这是山精,长在百年黄精根下的宝贝。"晶石在她掌心渐渐变得透明,内部似有雾气流转。
白芷将晶石塞进他手里:"收好,别让人瞧见。"她起身时,从袖中拿出个锦囊,"接着学——"她将锦囊打开,取出里面黑色的种子撒进岩缝,"乌头籽要种到石缝中,来年才能长出好药材。"
他们沿着溪流行走,水汽蒸腾处生长着一朵朵白花。白芷摘下一朵递给苏辰:"闻闻。"清冽的香气钻入鼻腔,苏辰突然觉得似乎视线都清晰了许多。"迷谷花,"她摘下几朵扔进他的药篓,"夜里走山路时含一片,保你不会撞鬼。"
两人最终在一处山坡停了下来,“不能再往里走了,”白芷指向不远处几棵歪脖子老树,"看到那些树上的白丝了吗?"苏辰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老树的树干上缠绕着蛛网般的丝线,在阳光下泛着珍珠般的光泽。
"那是鬼面蛛的网,一只就能毒死一头牛。从这再往前,这样的毒物数不胜数。“
苏辰下意识地后退半步,白芷突然按住他的肩膀:"别动!"她的声音绷得像弓弦。顺着她的目光,苏辰看到自已脚边不足一寸处,正盘着条黑白相间的细蛇,蛇信吞吐间露出猩红的内芯。
白芷缓缓从腰间摸出个瓷瓶,拔开塞子时飘出刺鼻的硫磺味。那蛇突然昂起头,竟像人一般歪着脑袋打量他们。就在它弓身欲扑的刹那,白芷猛地将药粉洒出。白雾弥漫间,蛇身剧烈扭动,转眼化作一滩腥臭的黑水。
"七步倒。"白芷收起瓷瓶,“被这畜生咬一口,一盏茶的功夫,你的小命就呜呼了。”
“好了,此地不宜久留,我们往回走吧。”说罢转身往来路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