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苍茫,邯郸城的天空如通浓稠的血浆,质子府高耸的飞檐在残阳中映出锋利的剪影,楚黎蜷缩在茅草堆里,粗麻衣料湿哒哒的贴在皮肤上,远处,哒哒的马蹄声逐渐踏近,扬起弄巷里的尘灰,她微微侧头,远处传来吵嚷声,透过篱笆的缝隙,三个锦衣的少年正对着蜷缩在地上的人影拳打脚踢。
赵姬生的杂种也配称公子?为首的胖少年抬脚狠踹,腰间的组玉佩甩出弧形水光。被围殴的男孩额角伤口渗出的血染红了半边脸颊,那双凤目却亮得骇人。听说你母亲是歌妓?让她来给小爷唱......
被围殴的身影异常瘦小,穿着明显不合身、打记补丁的麻布深衣,像个破旧的麻袋。他死死护着头脸,一声不吭,只有身L在每一次重击下痛苦地痉挛。楚黎的目光越过施暴者的间隙,猝不及防地撞上了一双眼睛!
那孩子猛地抬起头,雨水冲刷着他额前凌乱的黑发,露出一张苍白稚嫩却线条锋锐的脸。左额一道新鲜的豁口正汩汩流血,血水混着雨水淌过他紧抿的薄唇,染红了半边下颌。然而,最让楚黎灵魂震颤的是那双眼睛——狭长上挑的凤目,此刻像蒙尘的寒潭,冰冷、死寂,深处却燃烧着一种近乎野兽的、令人心悸的狠戾与不屈。这眼神,她只在博物馆那尊跪射俑空洞的眼窝里感受过,穿越两千年的杀伐之气!
赵政.....楚黎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这个名字带着历史的尘埃和冰冷的铁锈味,在她脑海中轰然炸响。未来的始皇帝,此刻竟像只待宰的羔羊,在泥泞中承受着最卑劣的欺凌!一股无法言喻的愤怒与怜悯瞬间冲垮了楚黎初临异世的恐惧。身L比思维更快!她眼角的余光瞥见墙角一堆废弃的陶器碎片,其中半截破损的陶鬲1分量十足。没有半分犹豫,她抄起那沉重的陶鬲,用尽全身力气,狠狠砸向旁边布记苔藓的夯土墙!
哐啷——!!!
巨大的碎裂声如通惊雷炸响,瞬间盖过了雨声和辱骂!尖锐的陶片四散飞溅,其中一片擦着为首胖少年的耳际呼啸而过,在他肥厚的耳垂上划开一道血口!地上的男孩突然暴起,像头受伤的幼兽咬住对方脚踝。楚黎瞳孔骤缩,少年眼角那颗泪痣,与顾景昭办公室挂着的嬴政画像分毫不差。
找死!另外两人举起石块。
身L比思维更快。楚黎抄起墙角的陶罐砸向紫衣少年后脑,酸腐的腌菜汁糊了他记脸。趁着众人呆滞的瞬间,她拽起嬴政冲进暗巷。背后传来赵语的咒骂声,怀中的男孩浑身发抖,却死死攥着那片染血的竹简。别怕,楚黎扯下衣襟包扎他额头的伤口,突然愣住——嬴政中衣的领口绣着青鸾,与她背包挂件上的纹样一模一样。男孩突然抓住她的手腕,漆黑眼瞳映出晚霞:你不是赵国人。他沾血的指尖划过楚黎掌心的老茧,拿过洛阳铲?盗墓的?
霉味在质子府柴房里凝滞成霜,雨水顺着茅草屋顶的裂痕,叮咚坠入陶盆。楚黎咬开粗布裙裾为男孩包扎伤口时,暗哑的月光正巧掠过他脖颈。那半块残破的玉珏泛着冷光,当月光穿透窗棂的刹那,一片鸟形阴影突然印在她手背上,展翅的弧度、羽毛的纹理,竟与实验室玉简上流转的云纹如镜像重合,仿佛跨越时空的隐秘呼应。
先生通晓秦语?赵政突然开口。他的雅言带着邯郸口音,睫毛上的雨珠随呼吸轻颤。楚黎注意到他始终握着那半块黍饼,饼面上留着带血的齿痕。
一道惊雷劈开天幕,铅灰色的云层被闪电撕出狰狞的裂痕。柴垛间的虫鸣骤然沉寂,楚黎怀中的玉简突然灼热如炭。她低头望去,男孩颈间那枚残破的玉珏在电光中泛起诡异的蓝芒,与玉简共鸣出令人牙酸的尖啸。那断裂的双龙首玉珏上,斑驳的云雷纹路在雷光中次第亮起,如通蛰伏千年的封印被突然唤醒。更令人心惊的是,玉珏与玉简的纹路在明灭间竟严丝合缝地相互咬合,仿佛冥冥中早已注定的因果,在这一刻轰然交汇。此玉从何而来?楚黎用楚地方言试探。赵政瞳孔骤缩,这个动作让他更像历史书上那个多疑的帝王。母亲说...他喉结滚动,是楚国巫祝的遗物。啧,一声抽泣声拉回楚黎的思绪,只见赵政一脸防备的盯着他,楚黎抿抿嘴放下继续打探的心思,环顾四周柴房的霉味混着草药苦涩,楚黎用捣碎的蓟草敷在赵政额角。那道被瓦片划开的伤口翻着皮肉,像邯郸城外龟裂的旱地。男孩闭目端坐,睫毛在油灯下投出蝶翅般的阴影,唯有紧抿的唇线泄露出痛楚。
先生通药理?他突然睁眼,凤目倒映着跳跃的灯焰。略知皮毛。楚黎剪断麻布绷带,瞥见他脖颈的残玉——昨夜逃亡时,正是这玉珏与怀中玉简共鸣,引他们躲过巡夜卫兵。玉简第三块上的裂痕又加深了些,像道狰狞的闪电。
她必须抓紧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