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宁宇公寓的恒温系统发出蜂鸣般的低响,空气里浮动着他惯用的雪松须后水分子。
我蜷缩在埃及棉床单上,被套纤维摩擦着脖颈处的淤痕——那里残留着厂房铁锈与血液混合的腥气。
当肖宁宇的指尖掠过额角结痂的伤口时,消毒棉球的冰凉触感突然具象成童年阁楼漏雨的寒意。
“什么都别想,好好睡一觉。
”他坐在床边,手指小心翼翼地拂开我额前凌乱的发丝,避开我红肿的嘴角和脸颊,“医生看过了,都是皮外伤,休养几天就好,我给你上了年假申请。
至于陈绍正……我会妥善处理。
”他的声音低沉而稳定,带着一种令人心安的掌控力。
我裹在被子里,身体依旧残留着惊悸过后的冰冷和细微颤抖。
我看着近在咫尺的他,昏黄的灯光在他深邃的眼眸里投下温柔的阴影。
这温柔,与刚才在废弃厂房里手持铁管、眼神凌厉如孤狼的他,判若两人。
一种劫后余生的脆弱感,混合着被他强势保护带来的、难以言喻的悸动,如同藤蔓般缠绕着。
他起身欲走,手腕却被我轻轻抓住。
“别走……”我的声音轻得像叹息,带着自己都未曾察觉的依赖和恐惧,害怕独自面对这无边黑暗和挥之不去的肮脏记忆。
肖宁宇的动作顿住,他低头看着那只紧抓着自己手腕的手,反手将我的手包裹在掌心,重新坐回床边。
让我不禁回想起多年前那个校医室,他对着阳光举着我的手,说道:"你血管好细,像藏在雪地里的蓝丝线。
"“好,我不走。
”他低声应允,声音里有种尘埃落定的温柔。
夜灯在肖宁宇眼睫下投出栅栏状的阴影。
我抓着他手腕的力度,恰如当年在校医室攥紧他衣角的力道。
此刻他掌心的温度穿透皮肤,融化了冻结在血管里的恐惧冰碴。
半梦半醒间,我听见阳台茉莉花苞绽裂的微响,与废弃厂房里摄像机启动的红外嗡鸣诡异地共振。
那次炼狱般的遭遇,像一道狰狞的伤疤,刻在了我的生命里。
心理医生的沙漏计时器流淌着蓝色细沙,我盯着沙粒堆积的锥形,公寓的智能门锁咔嗒闭合的瞬间,我感觉到锁骨下方未愈的齿痕突然刺痛,仿佛被无形的钢针再次钉入。
一种微妙的情愫,在共同经历的这场风暴后,悄然滋生、升温。
”茉莉,今天好吗?我带你出去走走。
“肖宁宇下班后直奔房间,手里提着品牌服装的袋子,里边是他买给我的衣服。
我穿着肖宁宇的衬衫,宽大的袖子卷起到手肘,整个身体被衬衫包裹着,露出的两条腿纤细而洁白,却还带着废弃厂房摩擦碎石所留下的痂。
我盯着窗台夕阳投下的斑驳树影,那些仿佛李向楠手中投射彩虹的棱镜,一种前所未有的静谧和舒适。
在他抚摸我头发的时候,我抬头,看着他衬衫上的扣子。
”肖宁宇,你的第二个扣子,没有扣好……”我站起来,伸手触碰他扣子那一刻,他的吻带着青柠皂角气息压下来,我闭上眼,迎接他那份混杂着愧疚、补偿和重新燃起的、不容置疑的爱意,我的思绪似乎变得越来越清晰,而他不再掩饰他的渴望和占有欲。
回归正常的工作后,我们一起出席商务晚宴,肖宁宇在晚宴上为我调整珍珠项链的搭扣,水晶吊灯的光束穿透我耳垂薄透的皮肤,映出毛细血管的淡蓝脉络。
当某位董事夫人夸赞我“像精心栽培的兰草”时,侍应生托盘里的勃艮第红酒正漾出血液般的波纹。
我抿着香槟轻笑,气泡在舌尖炸开的酥麻感,让我想起那夜肖宁宇舔舐伤口时颤动的睫毛。
山间别墅的落地窗倒映着两人依偎的身影。
肖宁宇指间缠绕的茉莉花枝滴下露水,洇湿了我真丝睡裙的前襟。
黑暗中他摸索我脊椎凸起的骨节,动作像在实验室拼接人体骨骼标本。
我忽然看清窗外树影的轮廓——与童年阁楼对面,李向楠用棱镜投射在墙面的彩虹阴影完全重叠。
这段短暂的恋情,像暴风雨后短暂出现的彩虹,绚丽却带着一种不真实的虚幻感。
我努力地扮演着肖宁宇身边完美的伴侣,将那些不堪的过往和心底深处的不安死死压住,仿佛只要不去触碰,它们就会消失。
这一切,在那个平常的午后,肖宁微的出现,彻底打破了平静。
那个午后,阳光慵懒地穿过咖啡馆巨大的落地窗,在深棕色的实木桌面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空气里弥漫着现磨咖啡豆的醇香和一种刻意维持的、脆弱的平静。
肖宁薇的到来,像一颗投入死水的石子,瞬间击碎了这层薄冰。
她穿着剪裁利落的米白色套装,珍珠耳钉在耳垂上折射出温润却疏离的光泽。
仅仅是一杯咖啡的时间,她的目光却像最精密的探针,在我脸上反复扫描、停留,带着一种并非初次见面的、令人心悸的审视。
“宁宇,这就是你说的,程茉莉。
”肖宁薇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无形的压力,仿佛要穿透那层平静的伪装,挖掘出深埋的秘密。
那目光里的探究和一丝不易察觉的了然,让我心里猛地一沉,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
一种不祥的预感悄然滋生。
“你好,程茉莉。
”我迎上那道审视的目光,声音维持着不卑不亢的平静。
肖宁薇似乎对我的问候置若罔闻,她端起骨瓷咖啡杯,优雅地啜饮一口,目光转向肖宁宇,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裁决意味:“人我见过了。
林小姐的相亲局,下周五晚七点,丽思卡尔顿,你必须准时出席。
这次,”她的目光扫过我,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俯视,“我帮不了你。
”气氛瞬间降至冰点。
我感觉周围的空气仿佛被抽空,咖啡馆里悠扬的背景音乐变得刺耳。
那句“帮不了你”,更像是对我存在的彻底否定。
肖宁宇脸色骤变,几乎是本能地将我护到自己身后,隔绝开姐姐那冰冷的目光。
“姐!”他的声音带着急切和恳求,“我还指望着你帮我在爸妈面前说话,铺垫一下,好让我带茉莉正式回去见……”“肖宁宇!”肖宁薇截然打断,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这不是商量,是家里的命令!你很清楚这意味着什么!”她放下咖啡杯,杯底与托盘碰撞发出清脆却冰冷的声响。
她站起身,动作利落,目光最后在我脸上停留了一瞬,那眼神复杂难辨,有审视,有探究,或许还有一丝……带着悲悯的厌恶。
“我还有事,先走了。
”她丢下这句话,像完成了一项不愉快的任务,没有丝毫留恋,转身离开,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如同倒计时,宣告着某种希望的破灭。
肖宁宇错愕地站在原地,看着姐姐决绝的背影消失在门口的光影里。
“肖宁宇,”我的声音在寂静中响起,异常平静,像暴风雨前的死寂,“这一次,也是家里的‘安排’吗?”我刻意加重了“安排”二字。
那个夏天的夜晚,肖宁宇也是听从这样的“安排”,把我丢在晚自修后的梧桐树下。
如果结局早已注定是分离,他为何又要重新闯入我的生命,点燃那微弱却足以燎原的火苗?让我再次品尝这被“安排”碾碎的痛楚?我想起实验楼后那片有毒却绚烂的夹竹桃丛里,李向阳曾用鞋尖狠狠碾着地上的落叶,"你知道他家那栋江景别墅,光客厅就比你全家房子大两倍。
“那时我只当是少年意气的不甘与嫉妒,如今想来,却是赤裸裸的、关于阶层鸿沟的冰冷预言。
两天后我却收到肖宁薇的短信邀请。
“我知道你的秘密。
下午4点,你到这里来。
”后面附着一个地址——一个位于城市最昂贵地段、俯瞰着浩渺江景的别墅区地址。
秘密?我盯着那行字,内心疑惑着,但是好奇心却驱使我前去赴约。
一个修罗场。
下午四点,阳光依旧炽烈。
车子驶入戒备森严的别墅区,最终停在一栋气派非凡的江景别墅前。
巨大的落地玻璃幕墙反射着刺目的阳光,像一座冰冷的水晶宫殿。
我下车时,肖宁薇正撑着一把精致的蕾丝阳伞站在门廊下,阳光在她身上投下清晰的轮廓,她的目光如同手术刀,再次落在我身上,带着审视、探究和一种……我无法解读的复杂情绪。
“跟我来。
”肖宁薇的声音轻飘飘的,没有温度。
她转身,高跟鞋踩在光洁的大理石地面上,发出清脆而冰冷的回响。
我跟在她身后,踏入了这个本不属于我的世界。
穿过精心打理、名贵花木掩映的花园,步入挑高近十米、悬挂着巨型水晶吊灯的气派大厅。
空气里弥漫着金钱堆砌出的奢华与空旷感。
顺着宽阔的旋转楼梯走上二楼,一种似有若无的、极其熟悉的木质香水的味道,如同幽灵般钻入了我的鼻腔。
这味道……时光瞬间倒流!在那间弥漫着旧书和权力气息的办公室里,当肖教授带着这种独特的木质香气靠近,呼吸灼热地喷在颈侧,手指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解开我的衣扣时……就是这股味道!它曾混杂着屈辱和一种令人作呕的、被金钱收买的眩晕感,深深烙印在我的记忆深处!木质香气的源头,指向走廊尽头一扇厚重的、镶嵌着黄铜把手的深色木门。
肖宁薇推开门,一股更浓郁的、混合着旧书和那熟悉木质香的复杂气息扑面而来。
这是一间装修极其考究的书房,巨大的红木书柜顶天立地,墙上挂着价值不菲的油画,厚重的丝绒窗帘半掩着,露出窗外壮阔的江景。
我站在门口,有种恍如隔世的眩晕感。
这里的陈设,那红木书桌的样式,甚至空气中那令人作呕的熟悉气味,都让我仿佛瞬间回到了多年前那个改变她命运的、肖文的办公室!一个我拼命逃离却如影随形的“故人”空间!“程小姐,感觉熟悉么?”肖宁薇转过身,背对着巨大的落地窗,逆光的身影显得有些模糊,她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蔑和冰冷的嘲讽。
“我不明白。
”我的声音干涩,强自镇定,那股冰冷的不祥预感,已经化作一条剧毒的蛇,紧紧缠绕住心脏,越收越紧。
“呵呵……”肖宁薇发出一声短促的冷笑,那笑声在空旷的书房里显得格外刺耳。
她向前一步,阴影笼罩在我的脸上,眼神陡然变得锐利如刀,一字一句,清晰地吐出冰冷的判决:“你是一个家庭的破坏者。
”我像被钉在耻辱柱上的犯人,瞬间僵在原地,血液仿佛凝固。
破坏者?我破坏了什么?我只是那个被金钱拖入深渊、无力反抗的受害者!肖宁薇径直走到靠墙的一个巨大红木书柜前。
她熟稔地移开几本厚重的精装书,手指在书柜内侧一个极其隐蔽的凹槽处按了几下。
只听一声轻微的“咔哒”声,一块看似严丝合缝的木板竟然弹开,露出了一个隐藏的、内嵌式的小保险柜。
她从里面小心翼翼地捧出一个深色的、散发着幽幽光泽的檀木盒子。
盒子造型古朴,表面雕刻着繁复的缠枝莲纹,透着一股沉甸甸的年代感和隐秘的气息。
肖宁薇捧着盒子,走到程茉莉面前,眼神复杂地盯着她,嘴角勾起一个近乎残忍的弧度:“密码是你的生日。
你打开试试?”我的目光死死地钉在那个檀木盒子上,仿佛那是潘多拉魔盒,是美杜莎的头颅!全身的血液似乎都涌向了头顶,又在瞬间退得干干净净,只剩下彻骨的冰冷和恐惧。
指尖冰冷麻木。
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
“怎么?不敢?”肖宁薇的声音带着挑衅和一丝病态的兴奋。
“盒子的主人……是谁?”其实答案已经在我心中疯狂呐喊,但我还是问出了口,带着最后一丝微弱的、可悲的侥幸。
肖宁薇脸上的最后一丝表情也消失了,只剩下冰冷的、带着恨意的陈述:“是我父亲,肖文。
”她顿了顿,“同样,也是肖宁宇的父亲。
”最后一丝侥幸被彻底碾碎!我身体剧烈地摇晃了一下,几乎要栽倒。
我看着那个近在咫尺的檀木盒子,在肖宁薇近乎逼迫的注视下,颤抖着,如同被无形的丝线操控的木偶,伸出了冰冷僵硬的手指。
指尖触碰到冰凉的檀木盒盖,那细腻的纹理此刻却像烧红的烙铁。
我转动盒子上那精巧的黄铜密码锁。
-
1
-
1
-
4。
我的生日数字。
“哒——”一声清脆的、如同丧钟般的机括弹响,在死寂的书房里格外刺耳。
盒盖缓缓开启,露出里面深紫色的天鹅绒衬垫。
指尖触碰到那柔软的天鹅绒的刹那,眼前的世界骤然扭曲、爆裂!刺目的、属于三亚的、仿佛能灼伤灵魂的烈日白光,毫无预兆地在视网膜上炸开!照片。
一张色彩鲜艳、背景是碧海蓝天椰林树影的照片,突兀地躺在天鹅绒上。
照片里,我穿着一条飘逸的碎花吊带长裙,海风吹拂着我的长发,脸上带着一种强颜欢笑的僵硬。
而我的身后,一只属于中年男人的、骨节分明的手,正以一种极其亲密、却充满占有欲的姿态,牢牢地、不容置疑地烙在我的后腰上!那只手的主人,正是肖文!他微微侧着头,看向镜头的眼神里,充满了志得意满的占有和一种令人作呕的宠溺!记忆的闸门被这股视觉的洪流彻底冲垮!无数碎片化的场景、声音、触感,如同失控的列车,在脑海中疯狂冲撞、回放!”你男朋友不会这样做吗?“"传说黎族少年追猎花鹿至此,你看悬崖像不像鹿角?"“从今天起,我会一天比一天‘年轻’,因为我要努力,比我的小程多活一天。
这样,我就能多一天,看到你,守护你。
只要每天能看到我的小程平安快乐,我就心满意足了。
”“我们的心是在一起的,我们的灵魂……是相通的。
”“那小程……还要去成都吗?”那些过去的伤疤正在一层层拨开,我的羞耻感和无力感齐头并进,那些我拼命想要遗忘、深埋在泥沼之下的碎片,正在此刻精准的排列组合。
“我的父亲,”肖宁薇的声音响起,打破了死寂。
她的语调异常平静,像是在陈述一件与己无关的事,但那双紧握着盒子边缘、指节泛白的手,泄露了她内心的惊涛骇浪。
“是我最尊敬,最崇拜的人。
他是一个如此热爱家庭的男人,一个在学术界德高望重的学者,温文尔雅,几乎没有缺点。
他是我们家的顶梁柱,是我和宁宇的偶像。
”她停顿了,目光空洞地投向窗外壮丽的江景,仿佛在回忆那个完美无瑕的父亲形象。
书房里安静得可怕,只有她略显急促的呼吸声。
“但是,”她的声音陡然转冷,带着一种被彻底背叛的尖锐痛苦,“这张照片出现在他一个废弃的旧手机里,伴随着母亲歇斯底里的哭喊和摔碎古董花瓶的声音……我才明白,这一切都是他精心维持的伪装!完美的丈夫,慈爱的父亲,受人尊敬的学者……都是假的!”她的肩膀微微颤抖起来,那几分钟的沉默里,我几乎能想象到那个曾经完美的家庭世界,是如何在真相的炸弹下分崩离析,肖宁薇身处其中,信仰崩塌的绝望。
肖宁薇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平静下来,那眼神锐利得仿佛要将我刺穿。
“即使这样,东窗事发后,他还是把这个盒子,这张照片,锁在了他认为最安全、最隐秘的地方,视作他不可窥探的、最后的‘圣地’。
”她的语气带着浓浓的讽刺,“只是他不知道,这个秘密,是我亲手放回这里的。
我一直保管着它,像一个守护着家族耻辱印记的守墓人。
”她说着,突然逼近,几乎贴到我的面前,那双标志性的、与肖宁宇肖文如出一辙的狭长眼睛,细细地、近乎病态地端详着我的脸,从眉眼到嘴唇,仿佛在研究一件稀奇的、带着诅咒的藏品。
“真美啊……”肖宁薇发出近乎癫狂的轻叹,气息拂过我的脸颊。
“那天在咖啡馆,看到你的第一眼,我就百分之百确定了。
你就是父亲这个檀木盒子里锁着的‘秘密’,是那张照片里让他神魂颠倒的女人!”她低低地笑了起来,笑声在空旷的书房里回荡,充满了荒谬和悲凉,“呵呵……是不是很可笑,程小姐?命运真是个恶劣的编剧!我父亲,那个道貌岸然的学者,和我弟弟,肖家寄予厚望的继承人,都拜倒在了你的裙下?只是我很好奇……”她的声音陡然变得尖利刻薄,如同毒蛇吐信,“在他们之前,或者之后,还有多少位这样多金的‘恩客’,曾经豪掷千金,只为换取你一亲芳泽的机会呢?”每一个字,都狠狠扎进我最深的伤口!极致的荒谬感和灭顶的羞耻感如同滔天巨浪,将我彻底淹没!我感觉自己被剥光了所有尊严,像一件沾满了污秽、被钉在耻辱柱上任人围观的展品!肖宁薇那探究的、带着疯狂和恨意的目光,此刻变成了最残忍的凌迟!我猛地站起身,动作僵硬扭曲得像一具被无形丝线强行扯起的提线木偶!我不敢再看肖宁薇眼中翻涌的疯狂、痛苦和鄙夷,巨大的眩晕感和呕吐欲让我只想逃离!逃离这个散发着肖文气息的罪恶书房!逃离这栋象征着权贵却藏污纳垢的别墅!逃离这荒谬绝伦、足以将我灵魂彻底碾碎的命运!我踉跄着,几乎是手脚并用地冲向书房门口,想要逃离这个令人窒息的空间!就在我拉开书房厚重的木门,冲出去的瞬间——“茉莉?你怎么在这里?!”
肖宁宇充满惊愕的声音响起。
他刚从外面回来,被失魂落魄、脸色惨白如鬼的我撞了个满怀。
他下意识地伸手扶住我摇摇欲坠的身体。
肖宁宇扶住的手臂传来熟悉的体温。
我抬头时,他垂落的额发在鼻梁投下的阴影,与肖文俯身亲吻时眼镜框的投影完美重叠。
这个发现让胃袋里的咖啡翻涌成酸液——原来我贪恋的狭长眼型源自他们共有的颅骨构造,那曾让我安心的怀抱弧度,不过是肖文基因复刻的赝品。
这个认知,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将我仅存的理智和情感,彻底碾成了齑粉!我摇摇头,用尽全身力气推开肖宁宇,“肖宁宇,我们就这样吧。
”如同在那个夏日的午后,我电话里对肖教授说的最后一句。
声音坠地时,水晶吊灯的光束突然具象成无影灯。
我仿佛看见自己正躺在解剖台,肖文戴着橡胶手套剥离我皮肤的筋膜,肖宁宇则举着骨锯切割我的耻骨联合。
而肖宁薇捧着标本瓶站在阴影里,瓶内悬浮的正是我遗失在三亚海滩的珍珠——那些珠子在防腐液里裂开细纹,渗出与此刻她眼中血丝同色的絮状物。
肖宁宇瞬间僵在原地,他看向他的姐姐,“你做了什么,肖宁薇!”我看着他眼中纯粹的震惊和不解,心如同被碾碎般剧痛。
他什么都不知道!他不知道自己深爱的父亲,就是那个曾用金钱将我拖入深渊的男人!我无法面对他,更无法说出那个肮脏的词汇,将那段血淋淋的交易摊开在他面前。
我只是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死死地盯着他,眼泪如同断了线的珠子汹涌滚落,声音破碎而绝望:“呵呵,肖宁宇,命运真喜欢开玩笑,是不是?”门外,阳光依旧刺眼,金色的光芒洒在修剪完美的草坪上,洒在波光粼粼的江面上。
然而,我却感觉置身于西伯利亚最寒冷的冰窖,刺骨的寒意从每一个毛孔钻进身体,冻结了血液。
我沿着别墅区宽阔却寂静无人的道路拼命奔跑,风在耳边呼啸,仿佛要将身后那栋别墅里散发出的、令人作呕的木质香水味、肖宁薇癫狂的笑声、肖宁宇震惊的呼喊,以及那张如同梦魇的照片……统统都甩掉!我想逃离这令人窒息的真相!逃离这深入骨髓的羞耻!逃离那刚刚萌芽就被彻底毒死、还带着血缘原罪的爱情!阳光穿透路边精心栽种的银杏树,金黄的叶片将光束切割,在我狂奔时扬起的手背上投下细密的、如同毛细血管网般的光影。
旁边一栋别墅昂贵的自动喷灌系统突然启动,旋转的水珠在阳光下折射出细小的彩虹,却有几滴冰冷的水珠意外地溅湿了脚上那双肖宁宇送的、柔软的小羊皮鞋。
鞋内,那双他昨夜刚刚为我挑破水泡、细心贴上创可贴的棉袜,此刻正被奔跑的摩擦和粗糙的地面磨破,渗出的鲜血染红了洁白的棉布——昨夜他捧着我的脚,曾笑着说这小小的伤口像是不小心嵌进足弓的碎钻,是独一无二的印记。
此刻,这“碎钻”正灼烧着我的皮肉,带来钻心的疼痛。
江风猛烈地卷着远处游轮沉闷的汽笛声扑面而来,带着江水特有的腥咸气息。
我再也支撑不住,猛地扑到一盏路灯杆上,剧烈地干呕起来,胃里空空如也,只有苦涩的胆汁灼烧着喉咙。
我抬起头,视线模糊地望向对岸。
巨大的广告牌上,一位身穿洁白婚纱、手捧花束的新娘正幸福地微笑着。
然而,在我已经扭曲的视野里,那新娘手中洁白的捧花,瞬间枯萎、发黑,变成了一束凋零腐败的茉莉!新娘头上轻盈梦幻的头纱,则扭曲、拉伸,变成了肖文生物实验室里常用的、冰冷而隔绝的蓝色无纺布隔离帘!当一艘渡轮驶过,掀起的白色浪花拍打着江岸,溅起的冰冷水珠打湿了我的裙摆。
那江水的咸腥味中,竟诡异地、无比清晰地混杂着一缕肖宁宇常用的、带着雪松清冽气息的须后水味道!这熟悉的气息,此刻却像无数根钢针,狠狠扎进裸露的、伤痕累累的脚踝,带来一阵阵尖锐的、直达灵魂的刺痛!我踉跄着后退,背靠着冰冷的灯柱滑坐在地。
赤脚踩在潮湿肮脏的地面上,血混着泥污。
我知道,无论我跑得多快,跑得多远,有些烙印,是刻在灵魂上的,永远无法洗刷。
肖文这个名字,连同那些用金钱堆砌出的、浸透了青春血泪的肮脏过往,已经如同世间最恶毒的诅咒,深深地烙印在了我的生命里。
它也必将成为一道横亘在我与肖宁宇之间,流淌着血缘原罪和不堪历史的、永远无法逾越的血色深渊。
我蜷缩在冰冷的地上,像个被世界遗弃的破布娃娃,只剩下无声的、绝望的颤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