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敛：“唔，现在缺了。”

    龚文斌：“……行吧，我早说了，虽说一个月没几块钱房租，可积少成多呀，一年下来可是不少，三年五载的，就是一笔大钱了。”

    他反应过来：“哎，那你最近都没在单位吃饭，是跟你那个租客搭伙吃饭啊？”

    这回秦敛只是淡淡地应了声。

    龚文斌：“我就说呢，你瞧着也不像会做饭的，看样子那小伙子做饭手艺不错。”

    他们单位食堂伙食也还过得去的，那肯定是做饭手艺不错，秦敛才这么天天往家赶嘛。

    龚文斌下意识就觉得租秦敛院子的应该是个小伙子。

    这也正常，秦敛一个单身汉，肯定不会有女人租他的房子，而年纪过大或者过小的租客，秦敛肯定也不耐烦应付，肯定是租给年纪差不多的男性，是最合适的。

    秦敛手上动作顿了下，不过并没有开口纠正龚文斌的错误认知。

    这时候的工作并不好找，国营工厂普遍效益不好，别说招工了，再过几年工人都要下岗了。而街上的个体户，基本上都是全家上阵，需要雇人干活的少之又少，就算是雇人，通常也是服务员、洗碗工之类比较辛苦的岗位。

    不过秦敛帮她从居委会要来了一些糊纸盒子的零碎活儿，这个不需要出门，只需要在家插空干就行，虽然收入微薄，但对江絮来说也是个不错的进项，反正她现在就是时间多。

    而且她现在住宿暂时不用花钱，吃喝上花的钱其实也很少，因为油粮米面都是秦敛出钱买的，甚至经常她早上起来，秦敛已经买了肉回来了，她就是偶尔买个蔬菜，花钱的地方真的是很少很少。

    江絮糊纸盒的同时，抽空用秦敛拿的棉布给自己做了两身内衣裤，剩下的布料还有挺多，她琢磨着给秦敛做个夏天穿的短袖衬衫，但是做内衣裤她拿针线缝一下就行，哪怕歪歪扭扭的，穿在里面也不会有人看到，但是做衣服肯定不行，需要用缝纫机踩线的。

    她问秦敛附近有没有谁家里能借用一下缝纫机，或者是出钱租用一下缝纫机的。

    秦敛当时愣了一下，不过很快就说：“周末我带你去。”

    到了周末，俩人吃完早饭，秦敛就推上二八大杠载着江絮出门了。

    两个人一个院子里住了这么久，也算是熟悉了，这年头社会风气不一样了，男同志骑自行车带着女同志并不少见，所以江絮也就很自然地上了秦敛的后座。

    只是她有些奇怪，不就是借用一下缝纫机嘛，居然还需要骑自行车跑出去老远吗？

    哪知道秦敛直接就载着她到了百货大楼。

    江絮跳下车，看一眼人流进进出出的百货大楼，又看一眼秦敛，迟疑问：“秦同志，咱们是去百货大楼借缝纫机吗？”

    她想了想，觉得也不是没有可能。

    百货大楼肯定有缝纫机卖的，没准秦敛跟百货大楼的人认识，就想借了他们摆着卖的缝纫机用一下。

    可问题是，她又不是踩个内衣帕子什么的，几分钟就能好，她要做衬衫，还要用那个灯芯绒的布料做衣服的，一时半会儿可弄不好，这人家百货大楼的人能愿意吗？

    秦敛好笑道：“人百货大楼的缝纫机都是新的，能愿意借给咱们用吗？我那儿正好没有缝纫机，咱们进去买一台。”

    江絮张了张嘴，想说她就是做两件衣服，真是犯不着为此就买一台缝纫机，但是想想，那个院子是秦敛的，他说的也是自己那儿没有缝纫机所以要买一台，也没说是为了她能用才买的，她好像也没有立场劝他不要买？

    她不过迟疑了一下，秦敛已经迈着大长腿往百货大楼里面走了。

    走到一半，扭头看她还站在原地，不禁说：“傻愣那儿干什么呢？”

    江絮：“哦，来了。”

    不管是为了她能用才买的，还是秦敛真的只是纯粹因为家里没有缝纫机才决定买的，不管怎么说，能有一台随时可以用的缝纫机，江絮是真的挺开心的。

    秦敛军人作风，做事干脆利落，走进百货大楼后直接就奔着卖缝纫机的地方去了，听完售货员的介绍，问了一声江絮的意见，然后就选定了最贵的一台。

    售货员一边开票一边笑着说：“你们放心，这可是最好的牌子，结婚买这个是最体面不过的。男同志娶到这么漂亮的老婆，买最好的就没错了。女同志眼光也好，这男同志长得好人也大气，结了婚以后你肯定是享福啰。”

    秦敛和江絮对视一眼，两人都有些尴尬。

    问题是还不好解释，年轻男女一起过来买缝纫机，你说不是搞对象，人家也不会相信的。

    付钱的时候，江絮忍不住说了一声：“没事的，我们也不认识她。”

    秦敛沉默了下，点点头：“嗯。”

    不过他的视线还是忍不住在江絮微微发红的耳尖上停留了一会，半晌才清了清嗓子转过头去。

    有了缝纫机，江絮没过几天就给秦敛的短袖衬衣做好了。她是白天的时候拿了他晾在外面的一件衣服比对着做的，事先秦敛根本不知道。

    秦敛下班回来，进自己屋看到放在床上的白衬衣愣了下，拿起叠好的衬衣抖开，明显是自己的尺码。

    他之前只顾着买布料，根本没有考虑到怎么做衣服的问题，毕竟他之前接触的女同志，要么自家就有缝纫机，要么是买了料子上裁缝铺做的，江絮提出借用缝纫机的时候，他才想到家里没有缝纫机的问题。

    但是，他以为江絮需要缝纫机，是因为要给她自己做灯芯绒的衣服，他没想到，买了缝纫机以后，江絮做的第一件衣服就是他的衬衣。

    吃饭的时候秦敛忍不住说：“我衣服有的，你应该赶紧给自己做身衣服。”

    江絮笑笑，说：“这不是新买的缝纫机不熟悉嘛，我先做一件你的练练手。”

    其实用自己做内衣裤剩下的布料给秦敛做衬衫，她总觉得有点怪怪的。

    但是那么大一块布料，不做衣服真是浪费了。

    而且江絮觉得自己这个别扭的情绪有些莫名其妙，她一个离过婚外地来的农村女人，秦敛不过是同情她，借她片瓦遮身而已。她只要把秦敛当恩人就好。给恩人做衣服，是名正言顺的，更何况布料还是秦敛给的。

    所以江絮尽量忽略了心里有些别扭的情绪，反倒还跟秦敛开起了玩笑。

    秦敛知道她是开玩笑，瞥她一眼，笑了下。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的，一开始消沉胆怯的人，似乎渐渐地适应了沪市的生活，变得活泼而灵动。

    就这样大概又过了半个多月，秦敛他们辖区突然出了一桩凶杀案，虽然刑侦的人很快加入了进来，但是作为案发地派出所的警察，秦敛龚文斌他们还是忙得脚打后脑勺。秦敛中途匆匆回家一趟，拿了些换洗的衣服，同时叮嘱江絮平时锁好门窗，尤其是夜里能不出门尽量不要出门。

    秦敛他们没日没夜地调查了好几天，案件却一点头绪都没有，而就在这时候，他们辖区内又发现了第二个被害者。

    前后两名被害人都是年轻女性，第一位被害人是夜总会的坐台小姐，第二位被害人却是中学的音乐老师，两个人的身份经历可以说毫无相似之处。案件一时陷入僵局，但是根据他们掌握的线索来看，凶手应该是同一个人，并且是一个壮年男子。

    熬了几个大夜，大家都有些疲惫，于是决定轮流回家休息一下。

    龚文斌盯着墙上被害人的照片看了一会儿，说：“还别说，两名被害人其实还是有相似之处的，你们看，她们都长得挺漂亮，尤其是皮肤特别白，白得发光。”

    秦敛倏地抬头看了过去。

    确实，仔细看这两名被害人长得是不错，而且皮肤很白，尤其失血之后，跟港城恐怖片里的鬼似的。

    尤其是皮肤特别白，白得发光。

    这句话就像什么魔咒似的，一直盘旋在秦敛的脑海之中，他突然站了起来，说：“我有点累了，回去休息一下，老龚，明天换你。”

    说完，抓起椅背上的围巾就快步走了出去。

    龚文斌：“哎哎哎，不是，他刚刚不还说自己不累，让我先回去休息一下的吗？”

    这才几分钟？

    这才几分钟！

    旁边刑侦队的同志说：“我瞧老秦听你说什么长得挺漂亮皮肤特别白的，脸色立马就难看得不行。他对象是不是长得特别漂亮皮肤特别白啊，瞧他这火急火燎的样子，铁定是回去看对象去了吧？”

    龚文斌摆摆手：“怎么可能，老秦就一单身汉，什么对象，他平常跟女同志话都不多说一句的，还成天板着个脸，你瞧他这副死样子，像是能找到对象的样子吗？”

    刑侦队的同志挠挠头：“不会吧，就他这样貌，还能找不到对象？再说，他刚刚那么着急……”

    龚文斌坚定：“不可能不可能，他秦敛能有对象，铁树都能开花了。”

    他虽然日常就跟秦敛交流省钱经好攒钱娶媳妇儿，但是他确实觉得秦敛不太可能找到对象，他长得再好，成天板着个死人脸，哪个姑娘会喜欢？

    呸呸呸。

    不说死人。

    晦气。

    冬天天黑得很快，秦敛刚出单位的时候，太阳才刚下山，等他走到家，天已经完全黑了。

    院门关着，秦敛掏出钥匙开了门，发现里头黑漆漆的，没有一丝光亮，甚至，一点动静都没有。

    他心头顿时咯噔一下。

    从未感受过的慌乱让他整个人都轻轻颤抖了起来，一向沉着冷静的人，在踏进院子的时候，被门槛绊了一下，脚步踉跄地冲了进去。

    啪啪啪啪啪，他一路把家里所有的灯都打开了，但是到处都空荡荡的，并没有人。

    平时这个时候她应该在厨房做饭，或者是做好了饭，在堂屋吃饭了的。

    但是没有。

    屋里的东西仍旧都好好地放着，那套灯芯绒的衣服已经做好了，仔细叠了就放在床头。

    她并不是不告而别。

    但是，这个时候秦敛却宁愿她是不告而别。

    莫大的恐惧感从心底汹涌而起。

    秦敛站在原地深呼吸了一会儿，喃喃道：“不，肯定不是。”

    冷静下来之后，他又在院子里转了一圈，终于发现自己留在家里的自行车不见了，她应该是骑自行车出去了。

    可是，就算是骑自行车出去的，也不代表她就没有危险。

    最近两起凶杀案都是在他们辖区发生的，而且，她跟前面两个被害人确实有相似的地方。

    秦敛简直心乱如麻，拿了手电筒，就又出了门。

    他在心里飞快地思索着这个案子的所有疑点，试图从中找出更多的规律和凶手可能作案的地点，他要从可能的作案地点先排查起。

    他边走边想，忽然听见前方传来一阵嘀铃铃的自行车响铃声。

    秦敛如有所觉，抬眼看过去。

    巷子口的方向飞快骑来一个身影，近了以后，他听见对面响起江絮清脆惊喜的声音：“秦敛，你回来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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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番外

    上辈子（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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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28章

    上辈子（三）

    龚文斌真心觉得秦敛最近很奇怪。

    之前是不在单位吃饭，

    行吧，他那合租室友可能做饭手艺不错，勉强也能理解。

    可是最近他们都忙成狗了，

    吃饭都是在单位随便对付一口的，

    这家伙天黑了就要回家一趟是怎么回事？

    虽说这个时间本来也是他们吃完饭以后喘口气抽根烟歇一会儿的时候。可哪怕不抽烟，坐着歇会儿不好吗，跑步回家做什么，不嫌累得慌吗？

    还有就是，

    秦敛对这个案子的认真程度也让他觉得很奇怪。

    当然，

    办案子他们都是认真的，可是像这种杀人案，其实侦破主力是刑侦的人，他们就是起个帮帮忙跑跑腿的作用。

    可是秦敛那认真的劲儿已经完全超出帮帮忙跑跑腿的范畴了，

    甚至是，他好像都不是按照刑侦队员的标准要求的自己，龚文斌感觉他简直比刑侦队长都还要积极。

    成天不是闷头看卷宗就是出门找线索，

    没白天没黑夜的，

    其他人夜里睡四五个小时，

    他干脆就睡两三个小时。

    刑侦队的人都私下问龚文斌，秦敛是不是想调局里去。

    理智上，龚文斌觉得不太可能。

    因为秦敛早就说过，他不打算去局里，

    就想在基层干。

    但是，好像也不能排除这个可能性？

    毕竟秦敛之前也说过不想跟人合租，结果不还是把小院另一间房租出去了？

    这个怀疑在秦敛最终抽丝剥茧找出线索，

    带着他们抓到那个杀人凶手时达到了顶峰。

    目送杀人凶手被刑侦队的人带走时，

    龚文斌忍不住急道：“案子是你破的，

    人是你抓的，他们怎么不喊你一起去审讯？不行，我去跟所长反映这个情况，这太不合理太不公平了！”

    秦敛一把拽住他：“你什么情况？跟着转轱辘地忙活这么多天了，赶紧回家歇着不好吗？再说，证据确凿的事情，用不着我继续参与了，他们那边轻车熟路，这样最好。”

    龚文斌：“不是，你不是想调去局里吗，这么大的案子，就该全程参与！不然回头他们写报告的时候，鬼知道会不会提你？”

    秦敛皱了皱眉：“我什么时候说过想去局里了？我不去，我就想在基层待着。”

    龚文斌诧异地瞪大眼睛：“不是，你不想去局里你那么拼命做什么，你那架势，就差把他们队长薅下来自己上了！”

    秦敛：“这不是老破不了案悬着难受嘛，这么多天没回家，你不想回家啊？”

    龚文斌：“哪里不想回家，我可想死我媳妇儿了，你个单身汉懂个屁！”

    秦敛挑了下眉。

    他收拾了办公室里的东西，往家走，走到院子外面，忽然停下来，扯着身上的衣服嗅了嗅。闻不出什么味儿，不过，肯定不好闻。

    他掏出钥匙打开门，直接进了自己屋，拿了换洗衣服出来，刚走到洗手间门口，就听见江絮的声音：“你回来啦，我包了馄饨，五分钟就能吃了。”

    秦敛扭头看她，阳光里她的笑容一如既往的灿烂，他忍不住也笑了下：“你先吃，我冲个澡。”

    江絮看着他点点头：“没事，那你洗，我一会儿再下馄饨。”

    十分钟后，秦敛洗完澡，换了身衣服，正擦着头发，就听见江絮喊他吃饭。他走过去坐下，见两碗大馄饨已经摆在桌上。

    秦敛问：“怎么包了这么多馄饨？”

    他这段时间都在单位吃的饭，今天回来也没有提前说，原本想她应该没做他的饭，还想着自己回来下面条吃呢。

    江絮拿调羹舀了口汤慢吞吞喝着，说：“不小心包多了。”

    其实是，她每天做饭的时候都会多做一点，他没来她就下一顿自己吃，他如果回来了……她勾了勾唇，不就刚好能吃上了。

    江絮知道他最近是在忙案子，好奇问：“案子忙完了吗？”

    秦敛点点头：“凶手已经抓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