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了多少,”他含含糊糊地问晏钧,把脸埋在对方微凉的衣料上,“如实招来,饶你一次。”
晏钧说,“你半夜摸到我府上,还要审我?胆子大了。”
萧璟嘿嘿笑,手指不安分地摸到对方腰间,两下挑开了革带扣,又觉得佩囊沉甸甸的,伸手一摸,发现是把钥匙。
“什么东西?”
“投名状。”
晏钧坐在床边抱着他,淡淡地说。
“钱尚书给你的?”
萧璟心下一转就完全清醒了,“这怎么能收。”
晏钧当然知道,这东西不仅是试探他的意向,更是让他主动留下把柄以示诚意,他轻声道,“鸿门宴都请了,不收就是跟他们翻脸。”
萧璟直起身子看他,晏钧呼吸间都有淡淡的酒气,他捧住男人的脸,“不行,收了就是坐实传闻,我想个办法让你把东西脱手。”
“水本来就浑,别再为这种小事乱搅了,”晏钧拒绝他,“一座宅子罢了,收了别人也不敢说什么……”
“这怎么是小事,”萧璟着急起来,“若是被人拿着做文章,你以前没做过的那些事也会跟着扣在你身上……”
他说着忽然顿住了,声音喑哑,“……说到底,是因为我。”
如果不是自己先设局利用晏钧,对方不至于有摄政窃国的名头,更不会陷进这盘棋里,到如今已是多方掣肘,只能被迫继续沿着错误的路走下去。
“是我此前所为让朝野误以为你是佞臣,”萧璟眼眶发烫,咬着牙道,“你不要管了,明日就将东西退回去,户部那里我来处理……”
“照棠,”
晏钧微微叹气,他喝了酒,只在萧璟的额角上浅吻一下,“现下最要紧的是什么?”
自然是处理掉魏自秋的那些关系网。
老太傅布局多年,除掉他一个人是没用的,唯有先削掉这些臂膀,否则魏自秋一旦出事,其他人势必要反扑。
萧璟明明知道,就是不回答,他在跟自己置气。
晏钧又问他,“照棠,你自己好好想想,这么做是不是因小失大。”
黑暗里看不清萧璟的表情,他声音发抖,被许多愧悔压着,“什么算是小事?什么又算大事?”
“清理朝堂是大事,查明魏自秋的党羽是大事,”晏钧摸摸小皇帝的发顶,“……带你走也是大事。所以其他的都不重要,只要尽快办完这些事,照棠,我等不及了。”
他说的真心实意,又带着一点俏皮,摆明了是为了安慰萧璟,少年天子默不作声,他把脸埋在晏钧肩头,过了一会,肩背都颤动起来,喃喃地说,“对不起,对不起,长策哥哥……”
可怜兮兮的,还带忍不住的哭腔。
“歉意我收下了,”
晏钧托起他的脸,指端触到纤巧下颌上的湿润,哄人的声音含着温软笑意,“可惜喝过酒,不然就能亲你了。”
回答是萧璟猝然而至的亲吻,他才不在乎什么酒不酒的,仰起脸抱住晏钧的脖颈,软润唇瓣贴着他被酒精浸过的唇齿,舌尖略伸一点,青涩却又熟稔地索求着心上人。
亲了半天,他见晏钧不做回应,干脆压住对方后脑,把人推倒在床榻上,不住地亲他的眼睛鼻梁,忙着拱火。
晏钧被他压在床上,只顾着笑,后让一点躲开他,“别闹,一身的酒气。”
萧璟恨恨地咬他,“不管。”
晏钧说,“不是你管不管……
我忙了一天,没来得及准备东西……你带了吗?”
一句话说的萧璟噎住。
他怎么会有那种东西?天子恼羞成怒,湿润的眼瞳瞪着他。
晏钧笑个不停,倒也怕自己忍不住,不敢再逗他,转而道,“你今天看正平的册子不是有话要和我说,见了什么?”
萧璟被他问的一怔,也把来意想起来了,“是个缴来的匪获单子,他们抢杀了一个商队,货物里有三箱铁块,我觉得这商队……运送的像是重甲碎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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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一
“那窝匪徒常年盘踞在定明两州交界,闹得很大,因此剿匪的事才会惊动州府,缴获的银钱脏物不计其数,简行把其中可疑的都记了下来,”
萧璟说着,顺势坐起来,思忖片刻又说,“不过我觉得,简行虽然没认出来那是什么,明州的刺史却未必,他只是没想到简权知这么细心。”
晏钧听了半天,“嗯”了一声,“东西还在库房里?”
萧璟点头。
“边境的事最好是定安侯自己去办,”晏钧道,“上京的话传到明州就变味了,更何况这几箱若真是重甲碎片,那往来运送的绝不止这一个商队,还有铁骑中的内鬼,接头的商行……林林总总,不如交给事主来得便捷。”
萧璟看了他一会,忽然说,“你想把小叔打发回去。”
“怕他下一次就要在朝堂刺杀臣了,”
晏钧叹气,他和萧璟的谋划进行到这一步,日后对峙翻脸是必定的了,“定安侯脾气太急,实情告诉他也不好,不告诉也不好,倒不如让他回去看住定州,上京若有变故,也不能牵连边境。”
他伸手捏着萧璟的指尖,小皇帝的指甲修剪圆润,不安分地反探进他的掌心挠了挠,萧璟嗤嗤地笑,歪倒在他身边,“那明日跟阿頫说吧。”
*
萧頫休沐日结束,按时回兰台署,屁股还没坐稳就听见陛下传召。
他进保宁殿,大监照例在门口侍奉,见到他吓了一跳,
“哎哟,秘书郎,你这脸……”
萧頫苦笑一声没有回答,撩袍进了殿内。
屋子里只有萧璟和晏钧两个人,正对着一张奏疏讨论,晏钧先抬头,也愣住了,
“泽行,你……”
萧頫那张俊气的脸上全是伤,额角颊边肿着,战场下来都不至于这么狼狈。
“你这是被谁打的?”晏钧走近了点,一眼就瞄见他下唇上也有伤,话就停了停,“你去……呃,轻薄谁家姑娘了?”
萧璟:“……阿頫?”
萧頫坐到一边的椅子上,“没轻薄姑娘。”
“……轻薄男子?”
“……”
气氛陷入了诡异的尴尬,萧璟莫名有点心虚,耳尖略略发红,轻咳一声道,“那也不该闹成这样,你一个世子,太不像话了,小叔也要骂你的。”
“就是他打的。”
世子殿下闷闷地,又甩出一个重磅消息,一下把小皇帝甩懵了,坐在原地没说话。
晏钧沉默一会,低声道,“你嘴上的伤也是……定安侯……”
萧頫低头,随手擦了一下唇瓣,没说话。
“……”晏钧也坐下了,消化了半天,“泽行,我只问你一件事,定安侯与你没有血缘关系是吗?”
“他是小叔从战场上抱回来的,”
萧璟替小堂兄接话,停了停,又道,“阿頫今年该是弱冠……出生那年小叔才十二岁,怎么会有……他。”
晏钧颇为意外地看了一眼小皇帝,末了以手支额,“定安侯还真是胆大包天,怪不得教出更放肆的儿子……”
“不关他的事。”
萧頫截断他的话,深吸口气,“我的事自己会处理的,陛下叫我来有什么事?”
这种敏感时候,连晏钧都摸不清他会作何反应了,干脆挡着萧璟,自己把事说给萧頫听。
“知道了,这也是好事,”萧頫却意外地没有反驳,很平静地说,“定州不能没人看顾,更何况他做事太冲动,你担心的事未必不会发生。”
晏钧:“泽行……”
“我也有私心,”萧頫抬起眼看他,“彼此分开冷静一下,说不定不会闹到无法收场,对谁都好。”
他这么说了,晏钧也只能点头,殿内重又安静了下来,正沉默间,大监捧一只小盒子从外面进来,见三个人气氛凝滞,不由得压低声音,恭谨道,“陛下,您要的东西送来了。”
“嗯,”萧璟闻言站起来,拿过盒子放在桌上,捡出一小瓷瓶药膏过去,放在萧頫手上,
“这几天我放你休假,小叔回定州之前,你们能把话说开就最好了,若不能,至少休息好了再来。”
萧頫低着脸,长睫毛搭垂下来,“……多谢陛下。”
萧璟在他肩上拍了一下,“快回去吧,后日我去看你们。”
……
萧頫行了礼退出去,小皇帝长长叹了口气,坐在他刚才的位置上,“好难啊。”
晏钧:“难什么?你之前就知道泽行这事?”
“我不知道啊,”萧璟看着面前的白玉砖,“但同病相怜嘛,我……”
话说一半,他赶紧咽下去了,悄悄瞄了晏钧一眼。
晏钧睨着小皇帝,“你怎么?”
萧璟不好意思说自己觊觎晏钧日久,支支吾吾,“没……”
晏钧伸手捏他的脸,“你们萧家都是群什么精怪,一个比一个不省心。”
萧璟的脸被捏出了淡淡的红晕,捂着脸道,“其他人你也看到了,我还是其中最省心的,知道为什么吗?”
“为什么?”
“因为中书令教得好啊。”小皇帝冷不防捧了晏钧一句,弯起眼瞳,笑得狡黠又灵动。
晏钧哼笑一声,好整以暇地问他,“你刚才怎么不连盒子一起给泽行,难不成还有别的东西?”
这是彼此心照不宣的玩笑话,晏钧只想逗逗他,谁知道天子还真被问住了,支吾了半天,“也,也没有……”
晏钧眯了眯眼,起身,想走过去看盒子。
萧璟跟着就站起来了,“不是,真没有什么!”
他小跑两步拦到晏钧身前,两颊晕红一直延伸到脖颈,一个劲推着晏钧,“不许看!”
晏钧任他推着,眸光戏谑,他猜也猜到是什么了,还是故意说,“照棠,是不是最近太纵你了?”
萧璟还是怕他的,不情不愿地放下手,又觉得十分尴尬,小声说,“你答应不笑我。”
小皇帝委屈得眼尾湿润,湿漉漉的好生可爱,晏钧顾忌在保宁殿,硬是忍住了没有亲近他,好声好气哄他,“不笑你,让我看看。”
萧璟于是后退一步让开,把那只紫檀小匣亮出来,匣中只剩一个白瓷瓶,晏钧拿起来看,瓷瓶胖嘟嘟的,底印上写着三个字——化瘀膏。
“我也不是特意要的,就是今日院首来请脉,我随口一问,谁知道这会要化瘀膏,他就送来了……”
萧璟还在一个劲地解释,说着说着,他发现背对自己的晏钧一言不发,修挺身姿略有松动,肩背在发抖。
“……长策哥哥?”
他转到晏钧面前,刚想说什么,就愣住了。
晏钧在努力不让自己笑出声,他把瓷瓶放到萧璟手上,“你……你自己看……”
萧璟看了眼底印,“……大监!大监!”
他冲着进来的崔忠承连声问,“今天送来的是什么药?”
崔忠承不明所以,“是院首送的,一个是化瘀膏,另一个不是陛下今早要的东西吗?”
“……”
太医院院首被他要稀奇古怪的东西要多了,什么东西都是提一嘴就会送过来,萧璟算是自食苦果,摆摆手屏退他,又想起什么事,一脸惊恐,
“不是,那刚才我跟阿頫说的话……我不是那个意思啊?!”
晏钧放声大笑。
萧璟急了,过去捂他的嘴,“你先别笑,小叔怎么办?!我会被他骂死的!”
晏钧笑得停不下来,拿下他的手断断续续地说,“让陛下吃吃苦头才好……噗,你这脑袋里都装着什么啊?”
“你还笑!”萧璟气的眼眶泛泪,瞪着他,“你刚才答应不笑我的!”
晏钧怕真把他惹哭了,忍了忍,“好好,说到做到。”
“那现在怎么办?”萧璟还在发愁,“阿頫肯定已经走远了,我叫人追他回来?”
“没用的,东西都收到了,接下来全凭他自己的心意,”
晏钧黑沉的瞳眸里笑意未尽,温润含光,声嗓更显柔和,“不想的话,拿着这东西也不想,若有心思,你就算收回去了,他难道没有地方买吗?”
萧璟扁起嘴,“都怪院首。”
“怪你自己,”晏钧说,“好好的要这个干嘛?我问你,是助兴之药还是单纯方便行事的?”
萧璟:“……有一点点助兴之用。”
晏钧望着他,许久敲了一下他的额角,“笨。”
萧璟摸着额头,不明所以地看他,晏钧已经走回书桌前,把刚才的奏疏重新拿起来,见他还站在原地,“我们刚才说到哪了?”
天子说不上有点失望,这事虽然丢脸,但到底把他的心意展露无疑,可心上人还是不为所动,一门心思关心国事。
或许……晏钧才是那个动情不深的人吧。
不然为什么拒绝自己这么多次,死缠烂打才肯和他在一起。
萧璟心情顿时失落起来,慢吞吞地走过去,收拢心神看着奏疏,“说到墨州更换刺史,原先的魏大公子该怎么处理……”
他的声调不高,心情透过声音显露得明明白白,思绪也不如先前顺畅,晏钧跟他说了两句,终于合上奏疏,转脸看他。
“你不处理政务了?”
“……处理。”萧璟低声应着,强打精神去拿奏疏。
晏钧睨着他的表情,忍不住叹气,“真的笨。”
萧璟懵然又委屈地盯着他。
“快点把今天的奏疏看完,”晏钧勾起唇角,凑近了贴在他的耳畔,声音低柔,又带着不怀好意的诱哄,“……晚上带你出去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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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二
宫门上钥,晏钧在宫门外接到了萧璟。
小皇帝还是第一次被允准出宫,钻进车辇里,顿时眼睛发亮。
晏钧公务缠身,朝服都没来得及换,就着接人的功夫在车里更衣,刚解开肩头两颗袢纽,帘子就被人撩开了。
萧璟上了车,殷勤地凑过来捏住剩下几颗,“我帮你换?”
他自己衣服都穿不明白,还想借机占别人的便宜,晏钧瞥他一眼,也不做声,张开手静等他伺候。
解的时候好办,小皇帝三两下就把晏钧的紫衣脱了,叠是不可能叠的,随便揉了揉就丢在一边,拿起旁边一件浅青色的便服。
衣袍宽大,又有内衽要系,他在狭窄的车内根本展不开,只能将就着找到衣袖,抓住晏钧的胳膊就往里面套。
晏钧:“反了。”
“没反,”萧璟信誓旦旦,“前后我还分不清吗?”
晏钧捏着袖口,慢条斯理,“看到线角了吗?这是衣里,陛下。”
萧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