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里当技术员？”这是又来一个选择啊，上一个还没搞明白呢。
“芸香，你咋没有那么高兴呢，我听到这个消息的反应都比你兴奋，就差拍大腿跳了”柳平神色凝重。
“平叔，学校想让我留校当老师。”
“我还以为你遇到啥事儿了呢”柳平笑容再一次扬起，“当老师也好啊，还是大学老师，多好，两个选择都很不错，该高兴才是。”
“可是我两个都既想要又不想要。”
“什么？”柳平发现自己刚刚声音太大了，赶紧压低点，“你知不知道这两个选择中的任何一个，单拿出来，都是普通人奋斗的一辈子，远的不说，就说建国，考了三次招工都没考上，国庆好不容易考上了，家里跟过年一样。”
“丫头啊，你没有长辈在身边，我就多唠叨两句，这两个已经是顶好的发展了，咱要抓住机会，这一旦错过，就不知道还有没有了。”
“平叔，你觉得我们村为什么会富得这么快，比有根基的其他生产队都快”芸香直接坐在了地头。
柳平也并排坐下来，“你这丫头，我在跟你讲道理呢，你在这儿问我问题，老实说，我们村的很多次发展，都有你的影子。”
芸香摇头，“我只是一个推动作用，还有更本质的东西。”
“更本质的？什么。”
芸香抓起了一把土，“是变化，是时代的动荡，是危机，大学老师和技术人员对我来说都太重复且太稳定了，我想要更大的，平叔，你想让我们村变得更富吗？”
柳平受到的冲击有点大，一时不知道干什么，也学着芸香抓上一把土，“我好像懂你的意思”将土颗粒碾碎，“可当技术员的人里有人民英雄，当老师的也有。”
“嗯”芸香扬掉手里的土，“每一行都有，只是每个人选择不一样，我想，成为自己的英雄。”
柳平再抓一些土块开始捻，“那你这两个都不要了？你说的变化又在哪里？”
“我想要啊，毕竟人还是要吃饭，变化谁知道呢，未来总会有的。”
柳平把土往地上一摔，“臭丫头，我俩在这儿聊半天，你耍着我玩儿呢。”
芸香轻松拦住打过来的手，“我一开始就说既想要又不想要啊，又没说完全不想要，您一个劲儿地就在那儿劝，我不得顺着说啊。”
“呼，说不过你”柳平收回手，“那你就随便选一个麻溜地去上班，不就完了吗？还跟我扯这么一大堆，费劲。”
“平叔，不一样，我想要技术人员的到处跑动，也想带县里富起来，但不想跟这个岗位深度绑定，因为到时候责任大了不好脱身，我也想要留在学校，不断提升自己，为未来作准备。”
柳平越听嘴巴越往下撇，最后实在是忍不住了，伸手轻轻掐芸香的脸，“真的搞不懂，你平时不是挺通透的么？”
“这天下哪儿有十全十美的事儿，享受了优点就要担着缺点，怎么，就你特殊，能既要又要。”
“道理我懂，可只有先找到目标，才有不断优化的可能啊。”
“跟你讲话我肝儿疼”柳平站起来拍拍身上的土，“你下次做白日梦的时候别拉上我，走了，还是上工轻松一点。”
芸香托住下巴，“平叔，我今年研究了果树的嫁接”看柳平脚步放缓，继续说，“还有黑木耳的栽培，木耳晒干了，好运输也好储存。”
柳平利索转身，回来坐下，“展开讲讲。”
“平叔，你不肝儿疼了吗？”
“少贫嘴，快说。”
第二百六十章
放弃聘用，争取当一个合同工。
门被猛地推开，芸香抬头，看见满头大汗的李景安冲过来，周围的花都不及他脸上的笑容璀璨，十足的意气风发。
情绪是那么容易被传染，芸香脸上也有了笑意，“怎么了。”
李景安一把抱住芸香，把她往身后扑了好几步，“芸香，我的想法是对的，我成功了，这款农用机械的实践数据比理论数据还好两成，简直是太开心了。”
芸香静静抱住李景安，“都是你应得的，你每天的起早贪黑，还有这段时间熬夜换来的，我去打猎，咱们庆祝一下。”
“我想连夜去学校，跟廖老师讨论改进办法，我觉得它还能更好”李景安吸吸鼻子，总觉得芸香身上香香的，不由再搂紧了一些。
“可以啊，我也完成了一些想法要交给廖老师，还要去处理一下学校的事，你想现在去还是明天去。”
“现在，我等不及了。”
学校食堂，廖老师一手拿着实践数据，另一只手狠狠拍在桌子上，“好，景安，你真是天生做这一行的料，后面写的改进想法也好，可以试试。”
“我也觉得可以试试”李景安趁机拿出另一张纸，“廖老师，您看。”
廖老师一看那密密麻麻的材料，一口气差点没喘上来，捂住心脏，身子往后仰，“看不了一点，你可真敢写啊，学校批给整个机械系的都没你写的多，还有一些学校都没有。”
李景安身子前倾，“那有多少呢，芸香支持我用钱在学校买，我们想买一部分。”
廖老师摇摇头，“你以为学校得来的很容易？你们买走了学生用什么。”
“那有学校的渠道和来源吗？”芸香望过去，“或者，您的渠道和来源。”
“学校的不知道，我的”廖老师用手指着自己，又随意挥开，“被逮了，没了。”
“啊”李景安抚摸着纸上自己写下的每一个材料，“这么难吗？”
“当然，现在很多人吃饭都难，更何况找材料。”
事实证明，从意气风发到无比失落只需要一次见面，但，还是意气风发适合景安一点，芸香掏出自己的本子，“廖老师，这个是我在上一次农业机械讨论后的一些想法。”
廖老师伸手去拿，却被另一只秀气的手压住，也没硬拽，看向手的主人。
芸香的手没有松一点，“给出材料信息或者材料相关人员即可获得。”
“我刚刚已经说了，被逮了，没了”廖老师按住本子的另一边。
“只是被逮了，又不是从这个社会上蒸发，相关的信息肯定会有，您作为机械系的老师，学校购买的情况，多少也知道点”只要想找总会有线索。
说完芸香感觉旁边李景安的眼神都变炽热了。
廖老师松开手，“这个不能说。”
“哦”芸香拿起本子就往包里放。
“欸，欸”廖老师立马拉住本子，“你怎么不按常理出牌呢。”
李景安看本子要被拽走了，拉住另一个角，“那是您的常理又不是我们的。”
“我松手了，你俩别被惯性摔过去”廖老师放开手，“人要言而有信，答应过不能说就不能说。”
李景安眼神再次暗了下来，“那种您能说的边角料信息也没有吗？”
芸香放下本子，“学校的不能说，那可能是签过保密协议，能签这种东西的地方也就……”
还没说完就被廖老师捂住了嘴。
“不许往下猜了，你说你俩不去谈恋爱，来为难我这个半截身子入土的老头子干什么，说到谈恋爱，你俩是不是分了。”
“怎么可能，我跟芸香好好的，您别乱说。”“您话题转换的太僵硬了。”
廖老师根本不往芸香那儿看一眼，“屁，景安你说说你俩谈恋爱之前和之后有什么区别，我都在质问王老头是不是把你俩吓着了，还被他骂了好几天。”
这个问题跟自己关联性实在太强，芸香不由自主开始回想，小一年过去了，好像……，还真没什么区别。
李景安眨眨眼，“恋人之间应该做什么，难道不该我们现在这样。”
“你问我？”廖老师又一口气堵在心口，眼睛睁得老大，“你问一个老光棍，你有没有一点良心，不跟你聊了，还得休息休息上课呢。”
廖老师转身就走，非常自然地拿走桌子上的本子。
芸香眼皮一抬，没管，或许这件事情还有另一种解决办法，起身，“景安，我去一趟系主任那儿，晚点回来。”
农学系办公室，系主任看见芸香敲门进来，笑着拿开凳子上的书，“是芸香啊，快来坐，快来坐。”
等芸香坐下，立马拿出张纸，“正好你过来，可以先把申请表填了，边写教案边等审批通过，到时候干啥都不慌不忙的。”
芸香放下被塞进手里的笔，“主任，我能当一个合同工吗？”
“哈哈哈，你在瞎担心什么呢，教师是通过委任制被聘用，也可以理解成教育行政部门直接任命，可比合同工档次高，你就放放心心的吧。”
芸香坐端正，“主任，我不是担心档次的问题，我想当一个合同工，为学校创造比当老师更高的价值。”
“什么意思，我没太理解，可以再讲清楚点吗？”系主任没了笑容，显得格外严肃。
“我们县里让我去当技术员，作为县里的一份子，我非常想尽自己的一份绵薄之力，可是我也舍不得学校，所以想了个办法出来。”
芸香拿出一张纸，一端写学校，一端写县城。
“我认为我们农学系最首要的是发展自身，成为学校里的王牌专业，成为成为教书育人的摇篮，成为国内农学生的殿堂；其次是为农业做出贡献，让更多的人吃得饱，吃得好，而我们与县城联动，能够很好地朝目标推进。”
芸香写完需求，画出一根线连到县城。
系主任也坐直身子，“说得太宏大了，不过确实也是每一个系的终极目标，你接着讲，我们能和县城怎么联动。”
第二百六十一章
芸香，我们不可以这样
芸香又写上，育人，研究，发展，三个词。
“主任，我们一个一个说。育人，学校里很多同学专业知识不够，但根正苗红，实践经验足，县城里有更广阔的空间供老师带着他们实践，弥补了我们学校试验田不够，土壤种类单一的劣势。”
“研究，植物生长需要时间，样本数要足够多才能找到规律，这些都是我们农业研究需要克服的点，那县城完全就不存在，有足够多的土地，也有足够多的样本，大大提高效率。”
“发展，我们用专业知识帮农民提高粮食产量是发展，增强了口碑是发展，无意中能吸引到更多有农学天赋的老师和学生也是发展，甚至被注意到，万一有政策的倾斜，也是发展。”
系主任越听嗓子越干，心头火热，连忙喝一口桌子上的冷开水，一口下去根本没压住，连喝半杯才稍微好点。
冷静之后，拿起芸香手上的笔，“你说的那些很诱惑，也看得出来你思考过，可它太理论了”
圈住育人，“就拿这一个来说，风险和成本都极大，吃饭住宿是个问题，学生的安全是个问题，在别人地里种，不正当操作带来的减产也是个问题。”
“主任，我知道，这些都只是一个想法，还不够落地，学校也不敢投入那么大去落地，风险高。国家推行种种政策都先试点，那我们也可以试点，我能成为那个桥梁。”
芸香用手指住中间那条线，“我既担任学校的工作，也担任县里的技术员，把咱们农学系的想法一一在县城里实践，获得反馈，帮助县里增产。”
“同时，也考虑到特殊情况，万一咱们系中途觉得这条路不理想，想叫停，也可以，我和系里签合同，一年一签，这样能给系里足够的主动权。”
系主任没说话，先把剩下的半杯水喝了个干净，“你这样干县城会同意？”
“总要试试才知道，如果不成功，我再选择当老师或者技术员也行；如果成功了对于咱们系来说是件好事，对于县城也是。原来只有我一个人的技术，现在，可以有整个农学系做后盾，他们为什么不愿意试试呢。”
系主任再倒了杯水往嘴里灌。
“嘶！”被烫到后赶紧放下杯子，“你说的这个事我先仔细研究一下。”
研究一下太模糊了，一天也可以，一年也可以，得把时间固定下来，“主任，我也要县城那边答复，您大概什么时候能告诉我结果呢。”
“后天吧，后天你来找我。”
“行。”
与此同时，柳平也在县城里按照芸香的交代，说着差不多的内容。
“柳平同志，我明白你的意思，想先问一下，为什么今天是你来，而不是芸香同志来呢。”
柳平松口气，还好这个问题芸香临走时又来给自己说了一遍。
“因为我们想第一时间做出答复，这个只是我们的想法，学校和您这边还没确定，我就帮着孩子一人问一边，学校他熟，县里我相对要熟一点，就来了，后续芸香肯定是要郑重过来谈的。”
“那成，县里肯定是愿意的，毕竟能对接到学校的资源，能帮助大家更好，如果学校没问题我们就没问题，希望芸香同志下次带着确切的消息来。”
学校旁边的小院子里，阳光透过斑驳的树影，洒在芸香身上，她就那样静静地坐在书桌旁写东西，组成了美景的一部分。
李景安不经意抬头就看到了这样一幕，视线再也无法移开，同时困扰自己的问题再一次冒了出来，没结婚的恋人应该做什么呢？
视线实在是停留在自己身上太久了，芸香不得不抬头，“景安，怎么了，还在为材料的事情发愁吗？”
“材料？”李景安一愣，随即反应过来，“愁好像也没用，找不到也没办法。”
芸香合上本子，“不一定，如果我谈成了学校和县城的合作，说不定还真有办法。”
“什么办法”李景安一下来了精神。
“不告诉你，万一不成不就白高兴了，成了再给你个惊喜，景安，有人敲门。”
“没人”话还没说完，李景安就听到了敲门声，起身，“你耳朵还是一如既往的灵。”
开门，是柳建国，“建国，你怎么来了，还是一个人来的。”
“借着送信的机会逃出来的，有水吗，我要渴死了”把包里的信递给芸香，“这是村长爷爷让我给你的信，你先看，我找景安喝水去了。”
芸香想说声谢谢，还没来得及张口，人家就跑了，笑着拆开信，越看笑容越大。
“景安，建国，我出趟门”现在非常理解刚刚建国的急迫，没时间跟他俩多说一句，直奔系主任办公室。
敲门进去，“主任，学校考虑得怎么样？”
系主任给芸香倒了杯水，“目前是同意的，可以先签一年合同试试，就是还不知道合同怎么拟定。”
“那正好，我们县城目前也是同意的，我在这两天拟定了两份合同，还有后续的计划书，您看看呢，觉得合适我就立马去县城那边商量。”
系主任一条一条认真往下看，眼神越来越亮，最后直接站起来，“这份计划书很落地，你在这儿等我一下，我去找领导商量。”
后面便是出奇的顺利，芸香被叫进去修改了一部分内容，趁机加上机械系协同发展，学校也没说什么，直接就同意了。
快得有些不真实，芸香走回院子里都还有一些恍惚。
李景安端杯水出来，“渴不渴，喝点水。”
芸香也一下抱住李景安，感觉真实了些，可还是不够，捧住他的脸，亲了上去。
李景安……，不知道作何反应。
手里的水杯掉到了地上。
等芸香离开时，只觉得不够，刚想回味一下，就看到了一只脚悬在门槛上空的柳建国。
脸蹭得一下红了，拉着芸香往外跑，确定左右无人才敢停下来，“芸香，我们不可以这样。”
芸香立马看向李景安的眼睛，难道他不喜欢自己了？也不像啊，“为什么。”
李景安眉眼下垂，重重呼出一口气，“因为我们还没结婚。”
“哈哈哈哈哈”芸香笑得眼泪都出来了，趁机再亲了他一口。
第二百六十二章
努力两个月成功把自己干成了光杆司令。
走别人不常走的那条路总是有些困难。
这个芸香知道。
可真正签完合同的时候，两个月已经过去了。
仔细端详这两份合同，工资不高，但凡这两个月自己勤跑黑市，大半年工资就能赚出来。
心情……，有点复杂。
被亲了一口，也没有好点，瞪一眼那人，“还没结婚，不可以这样。”
李景安已经不是当初懵懂无知的李景安了，非常自然地搂住芸香，“你就别打趣我了，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可要不得，在愁什么。”
“在愁我这样干对不对，达到目标又不是只有一条路，我选的这条路效率是不是太低了”芸香换个姿势，让自己躺得更舒服点。
“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修厨房吗，好不容易盖好了，厨房塌了。”
“嗯，记得，还塌了好多次来着，前面几次可以说是标准的豆腐渣工程。”
李景安把芸香再搂紧了一点，“那个时候你说，我们吃得饱，穿得暖，没病没灾的为什么要难受，大不了重新修，我们是新手，前几次失败很正常，好事多磨，现在这件事不也一样吗？”
芸香……，大概是被安慰到了吧，但更多的肯定不是心情舒畅，坐直身体，审视李景安。
他真好看。
不，不是这个，赶紧收回思绪，“你真的很会用我的话来回应我欸，有一种，我本应该没问题，但脑子突然就变傻了，解决不了的感觉。”
李景安没忍住，再亲了一口，“才没有，你很聪明的。”
“你敷衍。”
“我没有”李景安捧住芸香的脸，“你曾经……”
芸香捏住李景安的嘴唇，现在不想听曾经，曾经解决不了当下的问题，看到他疑惑的眼神，一个念头冒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