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嘉凛难得好脾气,没骂他蠢:“我舅是他后爹,我爹是他姑父,名义上的一家人,懂了没?”
一起喝酒的朋友们听后都愣了愣,豪门好像喜欢联姻来着。
陈嘉凛外公那辈的基业都在京港,董卓忍不住疑问:“那他怎么到沂南来了,是她妈妈在这工作吗?”
“他妈妈在京港。”陈嘉凛选择性回答。
董卓:“那平时谁带他啊,一个人么?”
“你是十万个为什么吗?”陈嘉凛耐心告罄,“哪来的那么多问题。”
“我就问问嘛。”只要骂不死,就往死里问,他妈妈人怎么样啊?是不是像他一样清醒独立?”
竟然有人觉得周郁迦清醒独立。
圆台上的位置被摇滚乐队取代,音乐声重到使人耳朵发麻,也更好地将陈嘉凛的声音完全掩盖。
“他妈妈不喜欢他呢。”
所以像不像她,只能下次见面,亲口问他了。
——
《伴你月落星沉》张靓颖:“回忆多深,每一帧,都为爱佐证,十指紧扣着,多合衬,要成为最幸福的人。”
第4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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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47
天青色
他走后,沂南迎来了漫长的雨季。
周日的阳台,浸染着被雨淋湿的玫瑰气息。
柔和,透明,清亮,但潮湿。
整座小城笼罩在滂沱的雨幕中,黑云压境,落地窗外一片朦胧,盆栽里的枝叶也不再生机翠绿,阴天下的花瓣色泽枯蔫暗淡,明亮度远不及晴天时的万分之一。
屋内响起了有来有回的脚步声。
搬完了所有的花,闻莱轻咳几声,继续走着,错落的脚印越往窗户的方向越深。
隔着屏障举目远眺,清亮的眸光与天一角灰蒙蒙的暗色相融,她心情分不清是思念多一点,还是怀念多一点。
紧随其后,是骨感分明的手指在凝满雾气的玻璃上一笔一划地写着几个字。
几经思量,最终,前后被擦去,多余被抹去,一横一竖组合成:青
雨过天青,是雨后初晴时的天色。
家门口立着一把湿漉漉的黑伞,水珠沿着伞面滚滚而下,想是陆恒刚回来不久。
闻莱情绪不明地看了一眼,然后收好自己的,将其并排而放。
换好拖鞋,闻莱刚进去几步,趴在书房门前鬼鬼祟祟的陆以泽立刻朝她嘘声,贼头贼脑的样。
感觉屋里闷得慌,闻莱忍不住又咳嗽了几下,倒了杯温水润润喉,只见陆以泽又换了个姿势,整个身体像海报一样贴紧粘牢,眼睛微微眯起,偷听的举止有点滑稽。
不好的预感忽闪而过,闻莱看着眼前的画面,心绪蓦然紧张。
水杯轻放,她走过去,陆以泽下意识让了让身侧的位置,闻莱双手交叉抱于胸前,干脆直接的问他都听见了什么,对方连连摇头说声音太小了一个字也听不清。
迟疑了几秒,陆以泽问:“要不一起?”
窸窸窣窣地推拉了半天,最后两个人保持着同样的姿势,面对面,一边做口型一边分享着自己的收获,房间动静时小时大,还有类似书页被翻动的响声,确实不太容易听清核心内容。
可能是偷听时用的耳朵相反,闻莱是左耳,陆以泽是右耳,导致听到的东西没一个对着上。
比如,闻莱说听见了“融资失败”这四个字,但陆以泽说分明是“投资失败”。
就相差一个字,姐姐觉得两者没什么区别,关键在失败上面,弟弟却认为一字之差,差之千里,区别可大了。
双方各执己见,正当他们用眼神较劲,非要争个谁对谁错的时候,耳边响起了高跟鞋踏步的声音,并且声源逐渐朝他们靠近。
安晴在拧动门把手的前一秒,姐弟俩默契地相视一眼,刷一下的功夫,沙发软垫飞速下陷,论开溜的速度,整个一旋风小陀螺。
都是以前在家偷吃外卖练出来的。
安晴打开门,发现俩小孩就……规规矩矩地坐在沙发上,手上拿着一张不知道是不是卷子的白纸,看起来好像在讨论题目。
陆以泽心一虚,大腿就抖,闻莱不动声色地用胳膊肘怼了他一下,对方条件反射,立马大声念出上课摆烂时抄在纸上的段子:
“我个人认为,这个意大利面就应该拌42号混凝土,因为这个螺丝钉的长度,它很容易影响到挖掘机的扭矩,你往里砸的时候……”
安晴:“你们两个干什么呢?”
“讨论题目呢!”姐弟俩异口同声。
异口同声,必有猫腻。
还有,谁家意大利面用来拌混凝土的,还42号,也就骗骗小学生。
安晴板着脸:“是不是又背着我吃炸鸡汉堡了,我都说过多少次了,油炸食品不能吃不能吃,你们就是不听……”
说一句,“外面的东西能有多卫生?”抄起一个抱枕。说一句,“也不怕进医院。”抄起一个枕头。
竟然没翻到垃圾食品的尸体,难不成换地方藏了?看着陆以泽和闻莱又心虚又坦然的表情,空气中也没有劣质香精的味道,应该是没吃。
连日连夜的应酬使她精神不振,肉眼可见的疲劳,显然没法继续跟他们斗智斗勇,但该有的叨唠和叮咛不能少,见小孩忙不迭地点点头,随后安晴将信将疑地上了楼。
警报解除,陆以泽仰躺在沙发,默数着头顶灯罩中璀璨的水晶,似喃喃自语:“你说,万一咱家真的破产了,会不会连垃圾食品都吃不起。”
谁都知道由简入奢易,由奢入简难,虽然家里提倡节俭,能省则省。
但陆以泽鞋柜里的那一双双名牌鞋,以及闻莱首饰盒里那些不胜枚举的昂贵饰品,足已见其对物质需求的标准。
那些令人提心吊胆的词汇在脑中反复游荡,闻莱语气发闷:“哪有这么夸张。”
闻言,陆以泽转头瞧她,正色道:“反正我已经做好最坏的打算了,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钱财乃身外之物,没了还可以再赚,只要我们一家人整整齐齐的在一起,我就很知足了。”
陆以泽表情又严肃起来了,就好像他们不久之后,真的会落魄。
其实想通了,闻莱也觉得没什么大不了的,他说得对,有失就有得,一家人整整齐齐的才最重要。
“最近真的是多事之秋,烦心事聚一堆。”陆以泽开启了碎碎念模式,“感觉身边的人都怪怪的,爸妈是,林许成也是,他最近都不怎么搭理我,我寻思着我也没做错啥啊。”
“还有周郁迦,他跑京港去干嘛?连个信都没有,起码说下回家干嘛吧?狗也不要了,说扔就扔,无缘无故消失了一周,也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才会回来,一天天的过得什么糟心日子……”
她低着头,始终没应声。
陆以泽像是见不得她这般冷心冷情的样子,幽幽道:“这么多天,你就没联系过他吗?”
雨天催眠,小窝里睡着小狗,闻莱看着已经睡着的葡萄,低声:“他不也没联系过我……”
语气更像是埋怨。
陆以泽母胎单身多年,虽然没谈过,但他一点也不向往,看看周围的这一个个,谈恋爱谈得奇奇怪怪,他不主动她也不主动,在这玩心理战术,真真验证了那句话,感情里谁认真谁就输了,简直没法吐槽。
“你和他搞在一起都快半年了,难——啊!”陆以泽话还讲完呢,就被闻莱用枕头打了。
开口前,她睇了对方一眼:“什么叫搞在一起,能不能不要乱用词语。”
陆以泽将飞来的枕头丟一边,重新措辞:“你说你俩谈了快半年了,就没其他打算吗?难不成还要继续这样偷偷摸摸下去?”
哪次约会,不是他绞尽脑汁地打掩护?长辈们都是过来人,瞒得住一时瞒不住一世啊。
陆以泽还是太单纯,从来没思考过他们会不会分手这个问题。
而且,他们还没有正式表过白。
“以后再看吧。”她只是躲避道。
日子离了谁照样过,地球没了谁照样转。
窗外日光弹指过,周郁迦消失的这一个月内,学校发生了挺多事,首先是省国际教育交流中心与知名企业联合发起的“高层次人才培养项目”,多地联动,名额有限。
留学生在国外产生的所有费用支出,将由组织成立的专项基金全权承担,毕业后获得的学历受中国教育部认证,回国后享受留学生优惠政策。
当然,完全满足报名条件的人不多,德智体美劳必须全面发展,林许成算一个,靠自己换来的机会来之不易,他没有犹豫。
经历了那么多大大小小的风波,他也准备换个地方重新生活了。材料上交完初审很快通过,三月底,他踏上了远赴欧洲的旅程。
其次是四月初的月考表彰大会,今时不同往日往日的彩头。是这次颁奖的嘉宾,据说形象那叫一个仪表堂堂,风度翩翩。年纪轻轻却身价不菲,一出手就给母校捐了五千万,来历更是了不得。
晨光微明,金乌从地平线缓缓升起,操场上纵横排列站满了人,着统一服饰,佩戴校徽,面朝红旗昂首挺胸,国歌浩荡声声入耳。
须臾,夺目的旗帜迎风高扬。话筒响起雄浑有力的旁白音,开始典礼的颁奖仪式。
只有月考成绩前五十名的学生才有资格登台领奖,每次都是全校一起,由高一到高二再高三的先后顺序。
期间井然有序,轮到高二,文科生先行,闻莱是当之无愧的第一,她打头阵,面对万人瞩目的场合,她足够自信,足够从容。
领奖就几项步骤,先排队走到指定的位置,朝面前的领导微鞠躬,然后握手,最后拿证书和奖品。
颁奖的人都是些校长,副校长等地位高的干部,闻莱很早就眼熟了,毕竟领了那么多次。
因为是五人一组,刚好对应五位领导,她不紧不慢的按次序走到最后,面带笑容。
然而抬头一看。
儿时的记忆就这样闯入心间,像风吹开了老旧泛黄的日记本,吹开了所有的懵懂和珍贵。
她与他握手,笑着说:“陈书哥哥。”
闻言,他指尖一顿。
第4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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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48
就这样
林许成走了没多久,理一班空缺的座位以及课代表的职务,很快就有人接手了,是新来的转校生。
报道的那天,她就成了轰动全校的风云人物,一开局就是校内几位举足轻重的董事亲自接送,要排面有排面,要阵仗有阵仗。
知情人还说那些平时眼睛长头顶的老师,对待她压根不像是对待学生。
更像是走旁门左道巴结上司的孙子孙女,假意迎合的意思在她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
几番打听,又听说人是从京港来的尖子生,大家顿时心如明镜,肯定是大户人家出生,也是个惹不起的主。
还问了对方为什么转学,眼见马上就要步入高三,弹指一挥间的事,各地的教育资源千差万别,熟悉课本都要几个月吧。
一些人还对地域有慕强心理呢,都想往大地方跑,而且沂南这个破地方分数线死高,想飞又飞不出去,没必要待这累死累活地卷一年
02
以为她是来水本高中毕业证的,指不定高考完就出国留学了,有钱人谁在乎中国学历啊。
她说都有沾一点吧,最直接的原因却让人始料未及,淡淡一句:“因为我喜欢的人在这。”
哇噢,爱情真TM伟大。
之所以备受关注,火得如此之快,还不是因为对方长得好长得美,初来乍到,试问有几个人真正关注她的内核,见色起意的不在少数。
而且吧,所有理科班里的女生平均数量不超过十,其中外表平平的占大头,美如天仙的当然也有,但在他们眼中,胜在新鲜感。
学校就这样,一旦有点风吹草动,立刻十传十百传百,以惊人的速度从一栋楼传到另一栋楼,很多人只是耳闻而已,跟个风紧追一下时事,实际见过的寥寥无几。
闻莱几乎每天都要去趟行政楼,但她没想过,新任的课代表会是一个空降的转校生。
英语老师喊她们到办公室对接工作,并且多次嘱咐闻莱,要是蒋顷盈有任何不懂的地方,明里强调一定要多教教,暗里命令必须要有绝对的耐心,即使对方做错了也不能发火。
班里谁都知道,耐心是闻莱身上最普通的一项特质。
比起惊艳于蒋顷盈超凡脱俗的相貌,闻莱更赞美她的名字。
采采卷耳,不盈顷筐。
寓意好运满满。
她想,她的父母一定很爱她。
蒋顷盈有一双勾人的狐狸眼,眼尾弧度比动漫建模还要完美精致,攻击性强。但为人和善,文明知礼,谈吐间尽显落落大方之气,举止优雅端庄,十分贴合人们对大家闺秀的定义。
闻莱单纯好感一个人的眼神是藏不住的,只要主动起来,没人能抵挡她与生俱来的亲和力。
一路相谈甚欢,从办公室聊到行政楼大厅,闻莱说话时的唇角就没平下去过。蒋顷盈也是第一次知道,原来真的有人会那么爱笑,连看人时的眼睛都充满了欣悦之情。
好像有点明白,他为什么喜欢她了。
聊着聊着,蒋顷盈注意到闻莱的鞋带松了,于是出声提醒。
闻莱低头看了一眼,确实开了,她像平常一般笑着说完谢谢,紧接着,步子往公告栏那边挪了挪。
行政大厅此时没什么人,空空荡荡的,大可以直接弯腰系鞋带,可她还是走到了角落处,应该是一种习惯,一种不在公众场合阻碍人流的习惯,宁愿麻烦自己。
这点跟他很像呢。
所以说习惯是个可怕的东西,另类的肌肉记忆,容易养成却难以改变,有时候还会演变成击垮自身的弱点。
她可不要成为轻轻一摔就碎的玻璃体质,处处是弱点只会害了自己,蒋顷盈清醒过来后,却发现刚刚还半蹲着的闻莱,现在正仰起头,背脊挺直,注视着墙上的什么。
这是历届物理竞赛参赛者荣获奖项的表彰墙。
居C位的这张放大版的蓝底证件照,照片中的主角依然笑容淡淡,干净整洁的白色衬衫勾勒出少年逐渐长成的宽肩,衣领系着规整的温莎结。
谈不上朝思暮想,却也未等分秒,就将她拉入一个月前。
“他到底什么时候回来呢?”
内心正思忖着同样的问题,蒋顷盈的声音突如其来,语态满含关切,使得闻莱一惊,纠结着,犹豫着,那句“你认识他吗”怎么样都无法说出口。
对方已经表达得够明白了,展现出的难舍神情已经够具体了,难道非要问到自己死心才行吗?
闻莱终于想起,她也是京港人。
往大了说他们来自同一个地方,同一座城市。往小了猜,他们会不会住再同一块区域,会不会从小一起长大。
也不怪她敏感多思,因为巧合发生得真真切切,她会忍不住去联系,去猜测,但她并不是很想得到答案,已成定局的答案。
眼观鼻鼻观心,蒋顷盈两三下就看穿了她的心理活动,她笑着,声音落得极轻:“你喜欢他,是吗?”
不是随随便便在大街上,由搭讪发展而来的快餐式喜欢。也不是仅仅心仪一个人的品行,于是想要从对方身上获取情绪价值的喜欢。
她很清楚,她究竟喜欢他哪里,为什么喜欢他,闻莱骗不了自己的心:“是,我喜欢他。”明确的,清晰可辨。
蒋顷盈尽力装出一副对周郁迦深情款款的样子,看着她的眼神带了敌意:“所以你们现在是什么关系?普通朋友,恋人未满,还是……”
她停顿一秒,“情侣?”
显然都不对,闻莱表情轻微僵住,如果非要做出选择,她更倾向中间。
恋人未满。
可她最想给的答案却是最后一个,闻莱举棋不定间,就已经有人替她回答了。
“我们没有任何关系。”久违的声音,整整消失了一个月的周郁迦,再次见面的第一句话。
蒋顷盈和闻莱都回了头。
大厅视野开阔,一眼望去,烈日中浮动的碧树蓝天,斑驳交错的光影随着他的脚步,从左肩划至右肩,身姿高大挺拔,他从阳光下走来,又带着像阳光一样好闻的味道。
头发应该是修了修所以比之前短点,她还觉得周郁迦长高了些,整个人的气质看上去,多了几分稳重少了几分恣意。
闻莱平静地看着他靠近,周郁迦第一时间却看向了另一个人,哪怕是片刻的停留,但好像从这一刻起,他的目光永远不会再仅仅只为她了,
蒋顷盈对于周郁迦突然的回归,状似惊讶地笑:“阿郁。”
周郁迦否定了他和闻莱的此前种种,却默认了蒋顷盈亲昵的称呼,明目张胆的偏向。
有学生下楼,经过他们身旁,瞧见这诡异又养眼的场面,自动脑补成了两女争一男的烂俗戏剧,忍不住驻足围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