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爸妈态度有所松动,夏知瑶把所有计划一股脑说出来。
如何周密脱身?,如何离开京港市,再往哪个方向逃。
她脑子里有一个非常详细的地图。
从程璐来的那天起,她就开始盘算。
俩老愣愣听着,脊背出了一身?冷汗,在京港市待了这么多年?,早就见?过?形形色色的人?,自然?清楚有钱人?的能力不?是?他们普通人?能想象。
就比如他经营了一辈子的食品厂,说倒就倒。
他那个没缘分的亲家,说失势就失。
他们只是?痛苦曾经捧在手心上的女儿?,独自站在风口浪尖,已经能这么理智去安排。
这样的成长并不?值得欣慰,相反心疼得无以复加。
如今他们只是?普通打工人?,到哪里生存都一样,只要能守住女儿?。
“瑶瑶,按照你的计划,我们先走,你怎么办?”
窗外的天逐渐明亮,走廊外响起医护人?员急促换班的脚步声。
夏知瑶沉静有力道:“相信我,我会跟你们汇合。”
时间紧迫,他们只有一天时间。
夏伟绍和聂丽娟不?得不?接受安排,整理好面容,镇定自若地离开病房。
走前还专门在隔壁病房门口站了会,不?管屋里人?醒没醒,情真?意切地说:“等程先生休息好,我们再来拜访。”
屋里的人?听没听见?不?重要,重要的是?门口保镖听见?了,会私下传话,不?会料到他们今天会逃走。
夏伟绍夫妇像往常一样离开医院,聂丽娟还去家附近菜市场给女儿?买排骨煲汤,夏伟绍则给单位打电话请假。
年?纪大了突然?昏厥需要休息几?天很正常。
中午聂丽娟煲好汤再次去医院。
夏伟绍只能自己叫了一份外卖在家吃,因是?冬天,外卖员穿得很厚实,全副武装根本看不?清对方长什么样。
外卖员也是?最容易被忽视的一类。
夏伟绍大声说自己腿脚不?方便,让外卖员进?去。
外卖员进?屋开始快速脱掉自己外套,非常有契约精神,夏伟绍紧跟着换上外卖员的衣服。
这人?是?余欣凌晨安排人?找的,夏知瑶凌晨把脱身?计划告诉她,她马不?停蹄按照计划进?行。
谁也料不?准程北谦有没有安排人?监视他们,每一步都必需谨慎小心。
为了让外卖员同意,余欣以高报酬为诱饵,其次是?用家庭纠纷为由打消外卖员的顾虑,还给外卖员看了这家人?的身?份证信息。
察觉任何不?对劲,可以随时报警。
看在钱的份上,外卖员也就同意了。
夏伟绍穿着外卖员的衣服,戴上口罩手套,顺利离开了风华里。
2月份已经进?入尾声,路上行人?褪去厚重羽绒服,各色漂亮穿搭陆续登场,压了一整个冬季的暗色被鲜艳点?亮。
在这个春意盎然?的晌午,另一边如履薄冰地煎熬着。
夏知瑶喝着聂丽娟送来的骨头汤,听几?个护士说,昨夜程北谦好像是?昏了一次,今天值班医生一直严阵以待。
这个消息简直是?老天爷帮忙,可想而知昨夜确实是?把他气得不?轻。
夏知瑶喝完汤,聂丽娟就离开医院回了家,用夏伟绍离开的方式,故技重施。
为了万无一失,不?能存有任何侥幸。
意外的是?夏知瑶下午接到了程璐电话。
程璐直接把电话打到了聂丽娟手机上,夏知瑶手机一直没时间重新买,为了方便联系,聂丽娟把手机留给了她。
“喂。”
听出夏知瑶声线中的冷淡,程璐停顿几?秒问:“你准备什么时候离开?”
这个问题此刻很敏感,夏知瑶一时没敢回应。
便是?这个细微沉默,还是?让程璐察觉出来,她声音立刻绷紧了,“难道你今天就要走?”
“我没说要走,你要没别的事?,我就挂电话了。”
夏知瑶矢口否认,现在她谁也不?信任。
程璐却没那么好糊弄,这些?日子程家老宅炸了锅,三叔被抓,而她父亲也被牵扯其中。
程维身?世的事?也被捅到了老爷子那里,谁都把目光放在医院,注意那里的一举一动。
昨天程北谦跟夏知瑶闹出的动静,她也听到了风声。
如果她是?夏知瑶,当务之急就是?立刻离开。
“我知道你不?信任我,我只想帮你,算是?偿还车祸的事?。”
夏知瑶没有松口,拒绝道:“我的事?我自己处理。”
说完就后悔了,这等于变相承认她今天要逃走。
“夏知瑶!”
程璐无奈道:“这都什么时候了,能不?能别任性,我真?的只想帮你,医院到处是?程北谦的人?,想要悄无声息离开,谈何容易,我比你有人?脉我可以帮你金蝉脱壳。”
日薄西山,太阳渐渐隐入高楼大厦之下,天际残留着一丝春季艳丽的橘红。
夏知瑶看着那抹红,计算着聂丽娟离开的时间,没有接到任何电话,聂丽娟应该也顺利脱身?,如今就剩她了。
如果她失败,她就会让余欣强制送走爸妈。
只要保护好爸妈,她就没有后顾之忧。
程璐的声音还在耳边催促。
夏知瑶抿着唇松了一口气,“最后一次,我信你最后一次。”
就当赌一把,输了结果也一样,赢了,她就能跟爸妈一起离开这个鬼地方。
晚上七点?夏知瑶拉开病房门。
走了几?步,身?后保镖叫住她。
“夏小姐,您要去哪里?”
夏知瑶每天活动区域有限,要么是?病房,要么走廊溜达一圈,或者去医生办公室聊聊康复。
她目的地明显不?是?医生办公室。
“去下公厕。”她故作不?耐烦地说。
保镖摁住通讯设备,让其他人?去检查VIP病房的马桶是?不?是?坏了。
这些?人?还是?谨慎。
夏知瑶皱眉说:“马桶没坏,我肚子不?舒服,想要去蹲厕。”
VIP病房都是?自动冲水马桶,虽然?高档,但有些?人?却不?习惯,反而公厕的蹲式上得顺畅。
这个理由一点?也不?会引起怀疑。
保镖闻言,也没再让人?去修,兢兢业业跟在她身?后。
这会是?吃饭时间,厕所进?进?出出全是?人?。
夏知瑶进?去后,目光落在最后一个隔间,那里是?存放清洁用品的地方。
趁着厕所没人?排队,她悄悄潜进?了最后隔间,里面果然?放着一个大型垃圾桶。
这是?程璐提前安排好的,大型垃圾桶能盛下一个人?。
像夏知瑶这样体型完全够,等她进?去后,会有保洁员把她带出住院部,计划非常周密。
垃圾桶是?清洗过?的,虽然?能瞧见?一些?陈年?污渍,但里面套着新垃圾袋,不?算太脏。
夏知瑶降低动静,用单臂撑着隔间板,脚踏进?了垃圾桶里,再蹲下去。
外面看确实不?是?很脏,但蹲在里面还是?能闻到一股臭味。
没一会隔间门被打开,夏知瑶听到动静浑身?一激灵。
刚抬起头想看看是?不?是?保洁,一个垃圾桶盖子罩头盖下来,视线被挡得严严实实。
然?后她感到一阵歪歪斜斜,她一条胳膊使不?上力,只能用右手撑着才不?至于被甩来甩去。
桶被保洁员力大无穷地挪到了垃圾车里,她人?也感觉到被腾空一瞬,紧接着轮子滑动声在身?下响起。
她藏在垃圾桶里听着外面嘈杂的声音,一动不?敢动,全身?紧绷地把注意力集中在外面。
水声脚步声说话声,隔着塑料桶无比清晰。
她不?自禁屏住了呼吸,察觉垃圾车推出厕所时,她心脏被无形的手揪住,跳得越来越快。
只要顺利离开就自由了......。
忽然?保洁员不?知被谁叫住了。
夏知瑶还未听清这个声音,额头的汗以慢镜头瞧瞧滴落,挂在她睫毛上,不?堪重负地垂落。
同时外面响起更杂乱的脚步声,压着人?神经。
保镖的声音穿透嘈杂渗入垃圾桶。
“又是?那些?烦人?的记者,你们立刻去看看,别让他们乱拍。”
这记者出现太巧,一定是?程璐安排声东击西,引开保镖的注意。
夏知瑶在垃圾桶里重重喘了一口气。
洗手间门口的保镖彻底被走廊的动静吸引到,只淡淡瞥了一眼擦身?而过?的垃圾车,继续跟通讯设备的保镖通话。
直到听不?见?保镖的声音,夏知瑶才虚力地靠在垃圾桶上,闭着眼无声哭了。
车轮声从不?紧不?慢变得越来越快,一路颠婆。
不?一会,隔着薄薄塑料桶似乎感受到清冽寒风从缝隙涌来,越发显得垃圾桶里臭极了。
但她一点?也不?在意,随着车轮声起起伏伏,全身?血液跟着快速沸腾。
车轮骤然?停下,头上的垃圾桶盖子被人?拿下,更强烈的寒风迎面袭来,微弱霓虹灯点?亮她轻颤的眼眸。
她看清那个推着她出来的五十?岁保洁阿姨。
夏知瑶在对方搀扶下迅速爬了出来,刺骨寒风四?面八方卷起她长发,渗透薄薄的病号服。
她踉踉跄跄站稳,看见?一辆白色面包车从角落开过?来,车门霎时被人?拉开,夏伟绍、聂丽娟焦急地朝她伸手。
余欣等不?及,下车疾步而来。
夏知瑶悬着的心瞬间回到胸腔,跑过?去扑到她怀里。
余欣朝那个保洁员点?了下头,保洁员匆匆离去。
程璐把医院的事?安排好后,就联系了余欣。
余欣下午接到夏知瑶父母,早就等在医院后门。
“谢谢你。”夏知瑶哽咽出声。
“快走吧,时间紧迫。”余欣拉着她。
距离她进?去厕所已经过?去一刻钟,最长半小时,保镖就会差人?去问,程璐想得比较周密,让人?假扮她的样子留在厕所,能拖一点?时间就拖一点?。
当务之急,他们必须立刻赶往火车站离开京港市。
没时间留给他们相互倾诉,夏知瑶钻进?车里,在车快速行驶时匆匆换上衣服。
车路过?医院正门,余欣意外瞧见?了在医院门口来回踱步的程维,她指了指窗外。
夏知瑶顺着方向看过?去,车身?马上就要超过?他离去。
他穿着一件单薄夹克,目光在周围环视,看起来很紧张焦急。
“要让他上车吗?”余欣在安静的车内突然?开口。
夏伟绍和聂丽娟同时看向她。
隔着一层薄薄车玻璃和熙熙攘攘人?群,他们如同两条注定平行的线,一旦脱轨再也重叠不?了。
就像现在她看着他,他也没回头一样。
夏知瑶的眼泪一滴滴往下流,闷声哭着,“不?用了。”
他们要逃去新的地方开始新的生活,没必要拉着程维颠沛流离。
就让过?去的人?和事?都过?去吧。
白色面包车融入川流不?息的街道尽头,很快被车辆人?流掩盖的消失不?见?。
夜色降临,霓虹灯依次亮起,点?缀黑不?见?五指的京港市,这些?亮色绚烂的装点?了繁华都市。
不?同于外面的五颜六色,白炽灯单调的医院气氛凝重,脚步声井然?有序地沉闷响起。
就在半小时前,等在洗手间门口的保镖凭借多年?经验察觉出异样,找了护士进?去查看。
最后结果大出意料,洗手间里并没有夏知瑶。
保镖魂都差点?吓没了,立刻让人?去查监控,同时把情况汇报给了老板。
昨夜跟夏知瑶的那一场针锋相对,程北谦伤到了胸腔伤口,昏过?去一次,如今稍微一动就撕扯得疼。
他躺了整整一天才稍微有力气坐起来,他能听清保镖在说什么,但耳朵一直嗡嗡地响。
直到另一位保镖进?来汇报监控查询的结果,他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程先生,并未查到夏小姐是?什么时候离开的,不?过?7点?15分有保洁员推着垃圾车出来,很大可能是?藏在车里......。”
又有保镖进?来汇报:“夏伟绍夫妇不?在风华里小区,我们查到7点?半有两名陌生男士从他们屋里离开,查的消息是?这两人?是?好吃网的外卖员,跟人?做了交易,替换夏伟绍夫妇离开。”
这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这是?一场蓄谋已久周密的逃亡。
程北谦气笑了,“夏知瑶,好,很好很好。”
他想把整间屋子的东西全砸了,但这副没用的身?躯动也动不?了,车祸后积压的戾气直往头上冲,黑眸像是?染了血一样。
“没用的废物!”
保镖们静若寒暄,屏息不?敢抬头。
程北谦用胳膊终于撑起自己站起,微扬着下颌,沉戾道:“去给我找!翻遍京港市也给我找出来!京港市找不?到,天涯海角也给我找到!”
这话一说完,像是?耗尽他所有力气,一阵天旋地转。
程北谦重重摔倒在地,身?躯发出剧烈的撞击声。
“医生!医生!”
眩晕感再次袭来,他躺在地上看到来来往往的脚,有人?把他扶起,有人?翻他眼睛。
他强迫自己不?要晕倒,但身?体的疼痛和心口的撕裂让他感到痛苦不?堪。
身?体的痛他能忍受。
可只要一想到夏知瑶逃走了,可能再也找不?到,他感觉心口好像被人?深深剐了一角,空荡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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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以最快的速度开到了京港市南站,路上余欣按照身?份证上的照片稍微给夏知瑶改了下妆容。